“少主,何出此言?”
中年男子狐疑的看了已经离去的江寒二人,皱眉道:“那男子不过灵明境修为,女子更是不曾修行,只因天赋开启了灵力境关,或许天资不错,但也就这样,根本不值得注意。”
虽然话语是在顶嘴,他的神态与动作却是无比谦恭,于是听上去更有实事求是的味道。
年轻公子摇了摇头,无比确定的道:“先前,他看了我们一眼,应当已经看穿了您的修为。”
虽然是面对下人,年轻公子依旧以“您”称呼中年男子,似乎在他眼中,中年男子年岁长于他,又从小与他熟识,无论他在族中地位如何,都是值得他敬重的长辈。
中年男子对此并未反驳,他自小看着这位小少主长大,知晓他无论面对的是贵胄还是路边的乞丐,都会尽力以平等相待,就算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他还是无法掩盖面上的受宠若惊。
宗族之内地位分明,而少主又是族中小辈地位最高之人,似是他这等仆从般的人物,与他已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就算肆意打骂,甚至无来由的断他肢体,他也不能,更不会还手。
或许,也只有这般心善的少主,能够得到那个事物的认可吧。
中年男子感怀想着,忽闻年轻公子的话语,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一个小小的灵明境,如何看的仙阶的玄妙?”
“我也不知,但他确实做到了,甚至,我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丝危险。”
年轻公子微微眯眼,笑道:“若是他先前真的前来搭话,我真想与他交个朋友。”
中年男子心中一惊,忙道:“少主,需不需要属下将他请来?”
他很清楚自家少主的性情,虽然他不在乎所谓门第身份,与任何人都能聊得开,但似这样认为一个路人有可引以为友的还是第一次,他下意识的便想到,少主或许看上了他身上的秘密。
年轻公子见了他的神态,却是叹道:“我认为他值得结交,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一股坦荡正气,绝非心怀不轨之人,能够结交便是缘分,无缘又何必强求?”
中年男子连忙低头,面上满是愧疚:“是属下冒犯了。”
年轻公子叹息道:“章叔,在我面前,您真不需要把自己当作下人,虽然名为主仆,我一直将您当叔叔看待……”
“少主,这话还是不必说了,若让家主知道,属下……”
中年男子没有说下去,年轻公子也知晓他的意思,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他本就不是寻常的修行天才,自三年前开始,他就是宗族名义上权力最大的人。
但在家主面前,他依然只是一个族里的小辈,便似今日这般,他本对小圣比没有任何兴趣,还得前来出席小圣比。
如家主所说,宣扬一下西圣域与宗族之间的亲密联系,仅此而已。
他其实有些羡慕刚刚那个似乎看破他实力的同龄人。
他的脚步轻快,与身侧女子谈笑风生,似是并无烦扰缠身,或许,过的比他要轻松许多吧。
年轻公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
在他的胸口,有着一圈火焰印记,如日中天,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暖意,无时无刻不在滋润他体内的经脉。
而他手腕上那金红色的镯子,也随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若是仔细看去,这镯子实际上并非装饰,更类似于一个转轮,盯着其上金红色久了,那抹颜色都似乎会化作一道金红火轮。
先前,观察到江月白探查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个看似只是装饰品的镯子。
在江月白目光投来之时,他明显感觉到,这个陪伴他好几年的神物竟难得的爆发出了滚烫热意。
上古时代,有强者轩辕氏率天下强者将作乱天魔尽数诛灭,以自身神血开创五域,奠定明空界根基,承天命成就神皇之位,传承千万年不曾断绝,唯有三年前前代神皇膝下无子女,因意外崩逝,造就皇位空悬的奇景。
普天之下,有资格角逐那个位子的,只有传承许久的三支皇族旁支,虽无嫡系轩辕血脉,亦是轩辕皇族中人。
而这三系皇族旁支各自有着自己的传承,也有着属于本族的神物,乃是那三支旁系先祖征战之时,以自身神血为媒介打造的绝世宝器,
荀氏的焚天轮。
安氏的灼日弓。
袁氏的九阳鼎。
每一件,都曾染遍天魔魔血,只是在这个天魔已蛰伏,人心却离乱的时代,它们早已不复古时威严。
如今它们最重要的作用,是传承,而非除魔。
三大家历代家主或许不需要得到三神物的认可,但下一辈中有被三神物认可的小辈,这个小辈,未来必成家主。
三大家传承以来,这样的情况仅有七次,最近的一次,在这一代的荀氏之中。
荀氏有子,出生之时大日耀世,万丈金光遍染荀氏门楣,故得名日照,三岁通脉,迈入修行大道,七岁文采得神皇夸赞,十岁名冠王都,十四岁入荀氏祖地,得焚天轮认主,隔年天神会一席宣告拉开三家争位序幕,荀氏人选不问自明。
荀氏圣子,荀日照,天下鲜有人不识,只是相比于安氏圣子安居易,袁氏圣子袁人凤,他本身的行事要低调许多,但再低调,他也是荀氏焚天轮的传承者,光耀天下的荀氏圣子,注定不会默默无闻。
他是未来的荀氏家主,可现在,还不是家主。
荀日照望着周围,忽然道:“福伯,您说,我们现在做的,真的有意义吗?”
被称为福伯的中年男子身躯一震,回道:“如今天下大乱,那个位子绝不能空悬太久,已经参与了争位,便不可能置身事外,除了将那个位子夺下,早已别无选择,若是让其余两家得逞,届时秋后算账,荀氏根基再深,也难逃一劫。”
说到这里,福伯长叹一口气,拂袖之间,一股无形气场在他们周身散开,将声音尽数遮盖,哪怕身处人流之中,也无人可以探听到哪怕一个音节。
“天神会把持圣王城,以神皇遗命为由,逼我们三家争那皇位,家主早已言明,洛存寅那老东西不可信任,或许,只要将我们三家一并排除,天神会便可一直一手遮天下去。”
“家主要尽可能保全荀氏,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少主您真的坐上那个位子,将天下平定。三家争位格局已定,让天神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最好的结局。”
荀日照喃喃道:“确实如此,荀家没有选择,但……为何不能选择自己的手段?”
在这三年的圣子生涯中,他已在中圣域的民间见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而那些惨状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因三家争位而起。
天神会暗中把控,三大家全力争锋,中圣域的乱局就像是一道永不停歇的风暴,无时无刻不在不在席卷四方,无论神座,官员,还是黎民百姓,都无法置身事外。
而最终伤的最重的,还是中圣域的百姓,他们甚至没有反抗的力量。
福伯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只是不知这抹敬畏是对于荀氏的家主,还是眼前的少主,抑或两者皆有。他抬起头,先前话语中的豪气丝毫没有在面上神情里展露半分,轻声道:“少主,属下知道您素来仁厚,古语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牺牲,也只是为了未来,若手腕不够硬,死的人固然少了,但大势已去,得不偿失。似是当年西风神座镇压西圣域时,早已让整个西圣域生灵涂炭,哪还有今天初原城的盛景。”
他看着荀日照,郑重道:“家主曾言,若没有绝对的实力与权势,所谓君临天下也不过是句笑话。少主想护天下黎民,必须记住这一点。”
荀日照点点头,道:“我明白的,家主一心为了荀家,我现在,还是太年轻了。”
福伯欣慰道:“少主明白就好,家主所做的,也是在为您铺路,只是这一次与西风域主的交流,他不会插手。”
荀日照心中了然,他是未来的家主,但更是如今荀氏的圣子,与西风烈这等大人物的会面,只有靠他自己,若是连这些考验都过不去,未来如何领导荀家?
他看向福伯,问道:“家主可有嘱咐什么?”
福伯笑道:“家主对您的能力很放心,只是大笑道:‘北域北冥氏固步自封,无论王座还是整个王族都早已腐朽,更无长远眼光,不足信任;东域反乱不断,自顾不暇,不能为盟;南域群妖朝龙,向来反复,如今盘踞待时,更非良友,唯西域西风烈杀伐果断,威服一方,乃当世枭雄,暂可成盟’。”
荀日照愕然,心中已是有些苦涩,在家主的眼中,永远是大势与领导者为先,始终不曾真正关注民生。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西风烈当年的手段固然残酷,确实也将西圣域从崩溃边缘生生拉回,能得家主这么一句夸赞,确实了不起。
但寻求这样的人当盟友,与与虎谋皮何异?
似乎看到了荀日照的顾虑,福伯微笑道:“少主,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西风域主是聪明人,当年他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根基相比其余三域的域主差的太多,不得不施展铁血手腕,还惹了袁安两家怨恨,如今皇座空悬,时局动荡,他早已失了最大的后盾,应当清楚,只有与我们荀氏合作,西风古城,才没有易主的风险。”
荀日照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却想起了先前离去的那个青年。
那人能够被焚天轮注意,应当是位妙人。
若没有利益纠集,能否与那人交个朋友?
荀日照想了一会,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只是在心中有些不满家主的话语而已,归根结底,他并不想成为那操-弄人心利益的野心家。
封神称帝,本非他愿,他之所求,在神州大定,国泰民安。
“可以吗?”
荀日照扪心自问,最终在心中暗暗摇头。
他终究无法做到像家主那般思考。
但现在,西风烈的支持对荀家太过重要,无论如何,身为荀氏圣子,这一趟,他必须走。
是日,荀氏圣子入初原城城主府,许久之后安然走出。
自此,小圣比看台之上,再多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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