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后，李无归与宁春盈总算是坐上了茶桌，到此两人之间才有谈话的氛围，地址选在山中一处风景尚佳的凉亭中，两人隔桌对坐，桌上只摆有一套简陋的青玉茗器。
他们身前的茶盏中，早已斟满清澈的深绿色茶水，朦胧的水雾在茶杯口缭绕，这轻松惬意的氛围中，李无归与宁春盈的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尽管精卫已经被赶走，但是李无归的心中依然烦闷，他也不愿去隐瞒这股情绪，那恨不得一走了之的想法早已清清楚楚地刻在脸上。
宁春盈则还是那邻家怨妇的模样，自李无归开始备茶起，她便一直在桌上唉声连连，那动静之大，简直就是刻意叫给李无归听的。
两人最开始还是僵在那里，李无归找不到能说的话题，宁春盈是不肯先开口输掉那口气，到最后还是李无归忍不住，才硬着头皮说道：“你……我……我住在这里的消息，还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宁春盈简短地回答。
“不多是多少？”男人追问。
“就我一个。”
“那太好了！”李无归顿时喜上眉梢，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咱们谈笔交易怎么样？你看，你是最先找到我的，只要你不主动透露我的行踪，我就可以一直藏下去，我不在外界抛头露面，对你我都有好处不是？”
宁春盈瞥了一眼李无归：“好啊，确实不错，那我这边该出什么条件呢？”
“啊？”
“啊？你就是这么谈交易的啊？”宁春盈的脸色又苦了几分，她哀怨到，“你也知道我是来要你的人的，确实然你多藏一会我可以少很多竞争者，但是我也得不到你啊？还不如我昭告天下你复出了，让别人把你五马分尸，说不定到最后我还能拿你一块碎肉做个念想。”
见鬼，洪荒的女性都这么凶猛的吗？
李无归握住自己的茶盏，冷汗从额角滑落。
“你觉得呢？”宁春盈反客为主地问道。
觉得？觉得什么？分尸之前充分考虑当事人意见吗？当然不行啊！
“咳咳，”李无归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要我觉得呢，分尸什么肯定不是很行，但是你也说了，确实有好处嘛，咱们可以谈啊，你先开条件怎么样？”
说完，李无归看着对方的脸喝下一口茶。
“好啊，结婚。”
“噗！”
李无归一口茶水喷得老远，不过好在最后关头把脸扭开了，这水只喷到凉亭的柱子上，而宁春盈的正脸则是逃过一劫。
当然正对着喷宁春盈也躲得开就是了。
女子伸出一根指头在茶杯的杯沿上划动，又问道：“怎么，不想同意吗？”
“漫天要价是吧？你也知道我不能同意啊！”李无归抹去自己嘴角的茶渍，面色通红地说道。
“为什么不同意？”宁春盈反问，“是我不够有魅力吗？”
男子当即否认：“不是。”
“那你是不想做吗？”
“咕……”
“很想的吧？”女子从凳子上离开，身体朝着李无归的方向倾倒而去，同时一只手还刻意将衣襟左右拨开，试图展现那傲人的资本。
尽管李无归早已把头转开，但那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回瞟：“不，不想。”
看到这里，女子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嘴比你的拳头要硬上很多呢，为什么不肯动手呢？”
“谁，谁说我不敢啦？”李无归嘴犟道，“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而已！”
“准备，是三十六妻七十二妾的准备吗？”
“当然……不是！”
宁春盈撇撇嘴，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没有更进一步。
“那咱们，就是谈不拢咯？”女子做回自己的石凳之上。
“谈得拢，谈得拢，一定有说法的！”李无归连忙说，“咱们要不这样，那啥咱俩现在肯定是不可以的，但是可以退而求其次嘛！你看，在办正事之前男女都有相互了解的时间嘛，我们可以先磨合一段时间……”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宁春盈打断了李无归的话说道，“初见的那几年，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知根知底的不需要磨合。”
“要的，要的，”李无归说，“磨合期还是要的，别的不说——我接受不了那么快啊！你先帮我隐瞒行踪一段时间，这期间我也不会躲着你，你看我这十几年除开带土地之外一点女色不近，万一到时候忍不住主动跑过来跟你煮米饭，这样咱们事成得就不是那么膈应对吧？”
宁春盈深深地看了李无归一眼。
“自从升上悟道境之后，”女子端庄优雅地抿下一口茶，语气相较之前也温柔许多，“你就变了许多，无归。”
男人回她以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确实，毕竟悟道境是修士们的一个坎嘛，”他说到，“有些事情，悟道境之后就明白了许多，以前飞扬跋扈的时候做事从不会考虑后果，但境界升上去之后，反而会顾忌一些曾经没有关注过的东西。”
“包括自己处子之身的重要性吗？”
“这……大概吧。”李无归的额头上再次渗出冷汗。
女人不置可否，没有再继续刁难他。
在这之后，宁春盈又饮下一口茶，这一口茶的量很大，加之并非牛饮，女子喝了约有半分钟才放下茶盏，而此时的盏中已空空如也，她将这件器物放到桌子上，对李无归说道：“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
李无归一愣：“什么条件？”
“跟在你的旁边，不做过线的举动，也不主动透露你的消息，”宁春盈说，“我答应这个条件。”
“好！”李无归眼放精光，一拍桌子说道，“就这么定了！大约几个月，不，一两年的时间，这期间我会暗中保护我的弟子们一段时间，同时找一处合适隐居的洞府，等到徒弟们的修为足够自保，我就会继续在世人的眼中消失，到时候我们也就顺其自然，该怎样就怎样，如何？”
“我没意见，”宁春盈亲自为自己斟茶，她一边倒茶一边问，“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张口闭口都是徒弟如何如何，什么时候对照顾徒弟这件事感兴趣的？”
“也不算很晚吧？”李无归回忆着，“第一个徒弟是我有隐居之心的时候收下的，大约在十六年前吧，其实我一直对教书育人这件事挺感兴趣的。”
“有意思，从我这里学的堪舆之法，全交给了你的徒弟吗？”女子微微一笑，打趣道，“你还挺会吃师父老本的。”
“那倒没有，”男子否认，“我只负责把他们领进门来，然后提供修炼的资源加上解惑而已，他们各个天赋异禀，只要给他们好好启蒙，修炼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太多外力帮助。”
“真奇怪，”宁春盈说，“以前若不是另有所图，你根本就不肯学习功法或者其他技艺，现在换做你传道授业，你倒是挺有热情，我信你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但你应该不只是感兴趣吧？而且听你的说法，你的徒弟还不止一个，就算每个都是天之骄子，可按你的逻辑，你又凭什么照顾他们做他们的师父？”
李无归沉默了。
“……我有七个徒弟，七人无一不是大气运者，只需要有心照顾，好好引导，日后必成一方大能，”安静一会后，他缓缓说到，“不说与昔日神明比肩，踏入登仙境也是轻而易举……”
“登仙境你都能一拳一个，对你来说登仙境有什么厉害的，”宁春盈一语道破李无归的言外之意，“你怎么会满足他们只是一个登仙境的强者，可你培养那些个徒弟试图把他们打造成未来的神明，又是为了什么？”
李无归扭头看向凉亭外的天空。
女子也与他一同转过头去，正午的阳光映照着在天空飘过的白云，蓝色的天如齿轮般与山峦相衔，构成一副干净的画卷。
宁春盈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世界。”男人回答。
“我在看，这周天的运行，”没等女人问出问题来，李无归立马补充道，“还记得历史是怎么说的吗？太古时代，这个世界还是混沌的时候，天地间连生命都不曾存在，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才有后来东皇太一、后土女娲、十二巫祖、西王母娘娘等诸先天神祇。”
“先天神祇在太古时代的末尾陨落，后才有万族争霸的上古时代，都说先天神祇们的陨落并非是死亡，而是舍弃了自身作为生灵的一面，变成天道的一部分，那原本乱七八糟的世界才会有现在的模样。”
女子一手轻轻顶着下巴，安静地听李无归说着。
“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传闻，但从历代的传说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想要接触天道，只有成为神仙这一条路。”
“修仙为的正是接近天道，这是所有修仙者的共识，成为天道的一部分也是所有修仙者们的共同愿望，你说的那些不过是陈词滥调而已，”宁春盈说，“你还是没有回答最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教那么一群徒弟。”
“修仙者们的共同愿望？我看未必，”李无归嗤笑，“世上的修仙者只是单纯想要变强而已，在他们眼里，成为天道就能成为一切的主宰，能主宰一切，自然就是天下最强。”
“你也说过我自悟道之后性情大变，你知道原因吗？悟道境在整个修仙的体系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一环，人们都说进入悟道境之后才会真正了解修仙的本质，这也正是‘悟道’的又来，因为这时候你才能窥探到天道的冰山一角。”
“有的人看见的是天道的伟力，他们可以从这份伟力中汲取力量纳为己用；有的人看见的是天道的缺陷，他们可以钻这个漏子，在融入天道的路上一骑绝尘，而我不一样，”李无归收回自己饿目光，看向宁春盈的眼睛说，“我看到的，是天道的轮廓，是天道运行的方式。”
“我在窥得此法之后，一直在研究天道本身，研究那日月如何运行，研究那精怪如何诞生，又归于何处，研究天道如何规划这些事物的运转，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重要，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对于那些传说中跳出道法外，不在五行的中的事物，天道……”
“又是如何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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