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
头上的莲蓬头哗啦作响,作为孤寂的背景声已经足矣。他将凹凸不平的指甲咬成大致整齐的形状,用它们刮去自己身上的血块。
清水从他身上流过,在他的脚下变成淡红色的涡旋。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他有些烦躁的将其拨到一旁,眼神透过烟雾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镜子。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关上水龙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枪,推开门。
衣服还没有干,他看向一旁叠得整齐的一堆衣物,将其捡起穿上。大小正好,可能是那个医生的东西。这里很适合当作临时的据点,前提是和那个医生取得共识。
对于这点,他并不是特别担心。那个医生的举动,那些拜访的士兵,就连这个诊所,也透出一种孤寂的气息,那个医生是有故事的人,他推开门,目光落到正在努力拖着什么东西的那个医生上。
他走上前去,帮忙抓住那个巨大的木匾,对方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没有说什么,二人很容易的就把这个十分精致的牌匾拖到了大厅中,尤冬拍拍手,而医生则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崇德,你叫崇德吗?”尤冬偏过头去,看向用金色字体书写在牌匾上的字,医生抬起头,看向那个牌匾,瘫软一般靠在沙发垫上。
“我叫江崇。”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那张照片上,尤冬的眼神顺着看去,点点头。
“这是间不错的诊所。”他坐下来:“你是个中医?”
“我看见了间药房。”不等对方提问,他就用稍稍带着歉意的表情开口:“门没关,透着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对。”他点点头,沉默片刻:“我是个中医,不过现在也如你可见,没多少病人来了。”
“我以为这对你们而言是件好事,毕竟,但愿世间无疾苦…”
“宁可架上药生尘,没人来的原因可不是因为疾病消失了。”他坐起来,将白大褂从衣架上拿下,仔细叠好:“这地方的私人诊所,现在也只剩下我一家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没有药了。“他用颇有些讶异的语调开口:“那些穿着制服的狗,把能用的东西都拿走了。”
他将白大褂放到一旁,走向一个柜子,打开,拿出一个小盒。
“没有药品,没有手术器械,他们能做的事情便不多,所以,大部分的人都跑去军区里面当军医或者躲起来了。”
“那你呢?”
“我能做的事情还很多。”他打开盒子:“针,灸,推摩,总有能做的事情,我们老祖宗传承下来的那些技术,可不单单只有药那么简单,而且,那些家伙完全不知道这些草药有些什么作用。”
“那些混蛋,靠着吸收医生的办法,想要把那些需要治病的人集中到一起,向他们收取高额的费用,病人能有什么办法?钱和命之间,总得选一个。”
“那些医生没有意见吗?”
“钱和命之间,总得选一个。”他如此重复:“医生也是人,医生也有家人要养活,没有工作,就没有饭吃,在这段时间里面,钞票随时都可能变成废纸。”
“所以你的诊所会被关。”
“是啊,那些家伙把医疗变成了利益行业,垄断了一切,自然看不得我这个和它竞争的人。”他吐一口气:“还好,在这里的病人大多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就算没了我这一家诊所,只要愿意吃苦,总还是能活下来。”
大门被敲响,他走过去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站在门口,他对对方说了些什么,女人愣了一下,有些难过的说了些什么,男人看了一眼她怀中抱着的孩子,捏了捏孩子的手指。
尤冬能从对方的动作中感觉到犹豫,过了片刻,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去岔路口那里。”过了片刻后,他对女人说道:“不要在诊所前面等着,容易被卫兵找到。”
他关上门,大步流星的走向药房,当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纸包。
“我帮你送过去吧。”尤冬站起来,从对方手中接过纸包,男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从这里出去,沿着大路一直向右走,第一个十字路口。”
“我知道了,对了,能给那两个小姑娘找点衣服吗?”
“…我想应该是可以。”男人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转过身离开,尤冬推开门,稍稍拉起内衬的领子,那是一件深绿色的高领毛衣,能够勉强遮住脸,这就够了。
那个女人就等在那里,左顾右盼,似乎在害怕些什么,当尤冬向她走来时他表现出了明显的畏惧,但当尤冬将手中的纸包递过去时,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尤冬摆了摆手,打断对方的感谢,转过身离开。
街道上有一对卫兵在巡逻,和那些之前遇见的货色不同,他们的装备十分精良,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透出的专业也非那些杂鱼能够比拟。
之前袭击他们的人,想必就是这里拨过来的,想要在这里搞事情,想必有些困难。
临头的那个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尤冬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看来侦察也有些困难,那些家伙似乎知道有人上来了,他稍稍绕了几圈,确认没有人跟踪他后才回到诊所之中。
而当他回到那里时,莹雪和希就已经和那个医生坐到了一起,莹雪似乎和这个医生有很多共同话题,他们聊得似乎很是愉快,而希则默默的坐在沙发上,不时的抬起自己的袖子看向自己的新衣服。
不,说是新衣服,未免有些太过勉强了,不过,按理来说,这件衣服确实很适合希。
衣服的本身设计十分简朴,浅色的设计和强调腰身的造型使得希的有点能够充分凸显。
希的身材本身并不差,常年的锻炼和饮食问题使得希的身材巧妙的维持在了一个十分微妙的程度。数年的地下生活让她的皮肤变得洁白,而那因为锻炼而充实的肌肉使得那稍有些偏小麦色的皮肤中透出隐隐的红色。
那是能够让男人为之疯狂的躯体,虽然那幅躯体平日都隐藏在厚厚的防护和斗篷之下,想必能够欣赏到那副躯体的,也只有尤冬一人。
心中莫名涌上的骄傲感让尤冬走过去,坐到希的旁边,之前从未闻过的香味随着海没有散去的热气传到尤冬的鼻中,是洗发水的味道吗。
那两个人所聊的话题自己从来都参与不进去,他从那套显得十分简朴的客厅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
茶叶是好茶叶,但明显泡茶人的工艺有些糟糕,只是单纯的用热水浸泡而已,但这无关紧要。他并不是一个会对这些东西喋喋不休的人。
莹雪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一般拉扯着自己衣服的希,笑着对江崇说道:“还得感谢你的衣服,是你的妻子的吗?”
“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我的女儿的。”他的眼神明显的波动了一下:“合身吗?”
“是的,真是万分抱歉,这些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没关系,反正放着也只是会生虫而已,她们的衣服很多,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他沉吟片刻,叹口气,将目光转向尤冬。
而这也同样意味着真正话题的开始,此时此刻,想要说出的东西也只有一个。
“等我们的同伴能够自主行动了,我们就会离开。”
尤冬用很轻的声音开口,江崇的喉咙颤动了一下,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尤冬能够从那其中感受到某种被称为愧疚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看向莹雪,对方摇摇头。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向和你说一件事,关于我们的来历。”
“‘脱逃者’,是吗?这一点我还是难以置信。”江崇瘫在沙发上,似乎将尤冬一行人的话语当作了小孩的戏言:“想要开辟新道路的人们,总是会编造一些天马行空的理由。”
“你不会相信也是正常,让我们换个话题。”尤冬双手合拢,放在嘴边:“你之前听过,‘旧世界’吗?”
“那是教材里面不可或缺的故事,我从下就听说过那些东西。”
“是吗?我可从来不知道。”
“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是最好的树苗,教育也同样是洗脑最好的手段。”江崇似乎对塔楼内的教育有些厌恶:“没有机会获得实践的他们,往往会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当作真理。”
“是吗?那些教材里面写的什么?”
“满怀希望的孩子和逃狱的囚徒寻求旧世界,结果被深渊吞噬的故事。”
“对孩子来说是不是过于阴暗了?”
“阴暗,是啊,正因此才让人记忆深刻,就跟家长们的床头故事差不多,都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玩意。”
“所以你不相信?”
“所以我不相信,它的存在就和床底下的怪物一样毫无考证。但,旧世界真的存在这件事情,未免过于天马行空了。”
“但如果,你就当是幻想也好,若是旧世界真的存在,你又会怎么做?”
“怎么做?是啊。”江崇张了张嘴,苦笑一声:“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又能够做些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那些所谓的激情和好奇,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耗尽了。”
“人们会寻找自己所缺失的东西,人类的好奇是永无止境的。”
“但当它缺失太久时,它也就被彻底遗忘了,所谓的野心和激情,也不过如此罢了。”
“是啊。”尤冬站起来,点头重复:“是啊。”
他拍了拍希的肩膀:“早点休息,有劳你了。”
“无妨,偶尔能够有话题相同的人和我聊聊天,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指的当然不是自己。尤冬看向莹雪,对着江崇说道:“能借用你家的地板吗?”
“无妨,客房的沙发也可以睡人。”
“万分感谢。”
于是他站起来,迈出脚步。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他见过太多行尸走骨一般的活人,也见过更多怀揣梦想的尸体。他无权对此指手画脚,那是不同人的选择。
不同的环境会造就不同的人,无论后天如何改变,人们生长发育的环境,永远都会铭刻在他们心中。
他与他的差别,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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