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面混合着甘甜的气息,但他深知那不是花香。
血与肉早已腐烂,蛆虫贪婪的撕扯着那些塌软的皮肤,如同死鱼一般浑浊的眼球无力的垂下,只剩下那依稀可见的神经倔强的和眼眶相连。
他捂住嘴巴,口中泛酸,胃里翻江倒海,但他不能发出声音。
即便…
他想闭上双眼,但视线却不自觉的看向那群家伙。他已经见识过,当人类最单纯的欲望指向同类时,会发生什么。
声音逐渐远去,然后是重物坠落的声音,尤冬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树丛之中,透过密叶之间的缝隙窥视着这个群落里的家伙们。
十多个人,只有男人和女人,他们的居住地简陋而又充满恶意,残骸随处可见,他的眼光落到那些女人身上,毫不意外,毕竟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也只有这两种。
有些人正在收拾着他们为数不多的东西,他们打算离开了,看来他们那如同蝼蚁一般渺小的大脑还具有思考能力。
但既然如此,就没时间呼叫增援了,谁知道他们以后会居住在哪里?谁知道他们下一次的餐盘上,会是什么?
必须斩草除根,现在,立刻,他尽可能慢的从背上卸下弩,上好弦。
“要动手吗?”张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点点头,把弩箭放到弩上面:“他们战力不多,发动奇袭的话,优势在我们这边。”
张海咽了口唾沫,他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的飘到那个木桩上面,尤冬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希旁边的刘洛,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刘洛正在准备,她没有撤退,犹豫,亦或是恐惧的表现。
事实上,恰恰相反,她的眼神坚韧而充满灼热,张海咬紧牙关,拿出自己的武器,费力的上好弦。
“爬上那棵树。”尤冬蹲在树下,充当垫板:“我一给信号你们就射击,先从有武器的开始,我们之后会冲上去,你们看好周围有没有人想跑,还有…”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我们所在的位置射击。”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向了前方。
万不得已?什么情况下才叫做万不得已?他的脑海里面有些空白,仿佛正常的思维方式受到了影响,他趴在树枝上面,将弩箭对准一个正在大啖鲜肉的家伙。
但弩箭却在颤抖,牙关上下打战,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参加过战斗了,蜘蛛,那些深渊里面的怪物,还有…
人。
不,不是这样的,他摇摇头甩去杂念,自己只是在反击而已,因为他们想要伤害他们…
于是自己就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他的脑海中都是诸如此类的东西,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尤冬的信号,当一个家伙倒下,其余的食人者开始发出咆哮时,他才反应过来,匆忙的扣下扳机,箭矢发出轻响,贯穿落叶,但箭矢却稍稍偏离了航道,箭矢没有射入胸膛,而是正中了那家伙的肩膀。
他暗骂一句,将弩托抵在腹部,弩弦勒入他的手掌,生疼,那些食人者发出嘶吼,指向尤冬二人所在的方向,他们被发现了,尤冬丢下正在装填的弩,从腰间取下霰弹枪。
枪声,硝烟,还有鲜血,他的动作为之一顿,脚踩了个空,他艰难的爬回自己的位置,把弩箭搭上。
但没有人想跑,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那两个人周围,他搭上扳机的手指僵硬住。
他们在浴血战斗,自己却无能的躲在这里,这种无力感和羞愧感让他胸中莫名的压抑,他咬紧牙关,但耳旁此时却传来了破空声。
等到脸颊溅出鲜血,那支箭矢摇晃着插入树干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这一事实。
快跑!他的意识如此警告他,但不知为何,身体就是不肯移动,伤口处传来的火辣感让他心中的火焰翻腾,他的眼睛转动,很快就锁定了那个不在任何掩体后方的弓箭手。
她正在瞄准自己,脑海中闪过这一想法,但手指却本能的扣动扳机。
双方的箭矢在空中擦肩而过,他的箭矢先到一步,精准的命中了对方的胸膛,她的口中冒出鲜血,艰难的倒下。
他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刺痛他脸颊上的伤口,他在心中暗骂那个家伙,伸出手去准备拉动弩弦…
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被鲜血染红的箭羽摇晃着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眨眨眼,看向箭头的方向。
方才激增的肾上腺素此刻慢慢褪去,从手臂上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一瞬间涌上,他颤抖着用另一只手抓住箭杆,但只是轻轻摇动,鲜血便从伤口中涌出。
随之而来是更剧烈的疼痛,他差点发出惨叫,眼眶里面的泪几乎就要滴下,他忍住疼痛,用尽全身力气搭好弩弦,每一个动作都会扯动伤口,他尝试去忽略这份痛苦,耳边传来鸣叫,混合着枪声,他们还在战斗。
那自己也还不能退下,他尝试去忽略那些痛苦,瞄准,然后,扣动扳机。
“没关系,你会没事的。”刘洛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尽可能小心的查看伤口:“你需要先止血。”
那就需要先把箭拔出来,她如此嘟囔着,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针线和他之前没有看过的器械。
张海咽了口唾沫,他的话语在对方那热烈的眼神中难以说出,反倒是她看出了他的焦虑一般主动开口。
“没事的,我和那个医生学过一段时间。”
虽然缝合还不够熟练,清创也做不太好,但应该没关系。她不知道是在安慰张海还是自己,从器械盒中拿出的东西让他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差点就掉出来。
“怎么了?”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他仿佛找到救星一般看向徐徐走来的尤冬和希。
尤冬蹲下来,看向他手臂上的箭矢:“过穿了吗?”
“额,我想…大概是没有。”
尤冬挑了挑眉毛,轻轻的抬起张海的手,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张海被这一动作搞得心里发毛。
“得先把箭拔出来才行,就在这里做简单的手术吧。”他开始在背包中翻找起来,拿出一小瓶酒精:“虽然称不上是无菌环境,但我想应该不至于加深感染。”
那可得辛苦你一下了。他如此说着,掏出一块毛巾,然后在对方茫然的神情中径直塞入他的嘴巴里面。
“咬紧了,可别咬到舌头。”他温柔的说道:“希,按住他。”
“不能直接拔出来吗?”刘洛有些疑惑的开口,尤冬掏出匕首,割断箭杆上的箭羽:“因为箭矢上有倒勾,强行拔出来反而会扩大伤口,所以…”
他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张海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希一脸平静的锁住了他。
为什么要用锁技?他在心中大喊,但尤冬的手却已经搭到了箭杆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十分的感谢自己嘴巴上的毛巾。
“清创和缝合就拜托你了。“尤冬将断箭丢到一旁,刘洛点点头,他伸了个懒腰,希从他身边走过,身上满是溅到的血,他将衣物拖到一旁。露出他那十分健壮的上身。
张海眨了眨眼,尤冬的身上没有伤口,那隐藏在血液下的皮肤显得十分白皙,明明衣物都破成那样子了,除此之外……
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疲劳,好像有些营养不良。
“那么,感觉如何?”他坐到张海旁边,闲聊般开口,张海有些疑惑的摇摇头,刘洛一般叫着别乱动一边按住他的手。
“你杀了两个。”他懒洋洋的开口,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一般:“他们因你而死,你有什么感受?”
“我…”他犹豫了片刻,尤冬的双眼直视着他,于是他最终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没什么感受。”
“没感受?”
“嗯,就像是…”他皱起眉头打算想出一个形容词,但最终还是摇摇头:“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悲伤,没有压抑,没有愧疚,也没有喜悦,就仿佛他做的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一般,战斗的时候曾有过犹豫,也曾有过愤怒,但这些东西当那些人的生命消逝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如此说道,手臂上的疼痛让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这样吗。”尤冬点点头:“你说不定…”
“不,没什么。”他苦笑了一声,截断自己想要说的话,转而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壶,打开,递过去,对方接过,闻了闻。
“喝吧。”他靠在树上说道,张海犹豫着向嘴里灌了一口,下一刻,他的脸变得通红,止不住的咳嗽,刘洛很生气的说尤先生请不要这样,他笑着摆摆手,接过酒壶。
“这杯敬你,敬我们今天的胜利。”他接过酒壶,往嘴里面灌上一口,张海的眼睛被泪水盈满,他咳嗽着点点头,脸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但在那脸上,却挤出了一个笑容。
战后的庆祝,战后的疼痛,这些都是胜者理所应当,也不可避免的东西。经历过痛苦的人才会了解和平的珍贵,他们竭尽全力,遍体鳞伤,为的,也仅仅只是守护这得之不易的日常。
这并非神的怜悯,也不是别人的施舍,他们依靠的是自己,以及周围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的祈祷不送给上天,歌声中也不会有恳求。
既然如此…他举起酒壶,落叶缓缓落下,遮住瓶口。希徐徐的走来,坐到他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之上。
血腥味掩盖不住的,是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他看向希身上的伤口,伸出的手轻轻停住。
至少,要守护住他们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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