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靴踏破下水道的污秽,从四周弥漫而来的恶臭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三人,一日,却不发一语,这份沉默相较于伤口的疼痛而言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她,那个女孩,刚刚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被迫和他们一起,踏上一片未知的土地,不如说,她能够撑到现在便值得夸奖了。
他没有勇气去问出大厅中发生的事,单是看见尤冬脸上的表情,以及女孩脸上的绷带,便足以将他的好奇心彻底扼杀。
“这里有水。”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尤冬的声音,这句话的目的,想必不是闲聊,帆梁看向尤冬所指的地方,在某个通道处,有清澈的水流出,他凑过去,那水流中带着泥土的清香,以及某种轻飘飘的味道。
“清洗一下,我们马上要出去了。”
尤冬的目的十分明确,满是鲜血的家伙,即便是小孩也很容易引人注意,尤冬扯了扯有些呆滞的女孩,拆下她的绷带。
“消炎药。”他伸出手,帆梁从背包中翻出一瓶递过去,尤冬倒出两粒,连着水壶递过去,女孩无视了水壶,直接将药片吞了进去,尤冬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自己默默的喝了一口水,然后将水壶灌满。
他用力将自己身上的灰尘和血块搓去,直到再也闻不见一点味道,尤冬已经为女孩换好绷带,洗掉了她身上的污垢,那略显华贵的衣服被随意的丢在污水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尺寸明显不符的衬衫以及破烂的风衣。
又走了一阵,下水道终于迎来尽头。不知为何,他有些恐惧。
自己离开了那么久,发生了些什么吗?他们的楼层现在归谁所有?攀登者,还是卫兵们?姐姐会很担心吗?那些伤员怎么样了?
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他深呼吸,推开沉重的栅栏。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那伸出的手僵在原地。
地狱,已然呈现在他面前。
“攻势如何?”
“企图攻入上层区域的叛军攻势已被完全压制。”年轻的男人背着手站在办公桌前,如此说道:“但,释放出来的实验体入侵到了难民区中。”
“更正你的言辞。”他背对着男人,目光投向自己办公桌后那面巨大的镜子,他将自己那干枯苍老的手指搭在上面,缓缓的开口。
“那下面,已经没有我们的人民了,传令,中层所有非友方单位,均视为敌军,切忌施以怜悯。”
“是。”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
巨大的撞门声打断男人的话语,一个头发凌乱,身着脏污白色大褂的男人不顾卫兵的阻拦迈着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徐文望博士,您应该还有工作要做。”
被称为管理者的男人淡淡的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然而,那个带着厚厚镜片的男人却带着愠怒质问道,他双手重重的撑到桌面上:“你为何要下令带走我的研究对象?”
“博士,那是塔楼的需要。”
“需要?实验还在进展之中,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管理者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男人和卫兵退下,他转过身,那张脸上的表情让名为徐文望的男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博士,您的研究令我们刮目相看,对于我们而言,您的实验对象已经足以满足我们的需要了,您应当为此感到骄傲。”
“叛军已然来到上层的入口,若是不在刺出瓦解他们的防线,您的实验也将难以进行。”男人适时的插入进来,劝导着徐文望。
“若是它们失去控制,你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点,还请您不用担心。”管理者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已经在它们的身上添加了安全措施。”
“安全…你个混蛋,那是我整整七年的心血!”徐文望发出咆哮声,一把推开男人,径直抓住了管理者的领口,卫兵冲上前来,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管理者慢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蹲下来,看向徐文望的双眼。
“博士,您还很年轻,您还有无数个七年,我相信,到了下一次,您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
“接下来,还请您继续为塔楼,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他摆了摆手:“把博士送到他的实验室里。”
“混蛋,你这个家伙!”士兵拽住他的肩膀,但他却转过身瞪向管理者,那通红,满是血丝的眼珠仿佛将要滴下血来:“一切都被你毁了!我的心血,我的一切!”
他的咆哮声逐渐远去,男人走过去,关上门,看向转过身开始一言不发的管理者,他打算说些什么,但对方只是摆了摆手。
他攥紧拳头,默默的退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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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稀记得,那是他小时候。
当他精力旺盛,大吵大闹时,姐姐会用故事来吓他,满身晶体的男人,在夜晚出没,将一切所见的生命尽数带走,姐姐的话配合她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常常会让他乖乖听话。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早就不是那个需要故事来吓唬的孩子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姐姐说的,其实是事实。
坚硬的晶体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冰冷的触感从背后传来,但,真正让他全身颤抖的,却不是身后的墙壁。
那是只会出现在故事书中的怪物,是绝不属于秩序,跃出常识之外的东西。
淡红的晶体与岩石摩擦,化为粉尘在它身后留下痕迹,怪物的头颅缓缓转动,那双生机已然消散的双瞳中,映照出墙角的孩子。
他手中的武器发出咣当声,落到地上,怪物拖着沉重的步伐靠近,那如同巨锤一般的手臂高高扬起,如同裁决罪人的断头台。
风发出咆哮,一个身影撞了出去,那攻击因此稍稍偏转,溅起的石砾弹片般四溅开来,打在他的身上。
“快…攻击…!”尤冬拼尽全力,想要将那体积不大的家伙放倒,晶体刺入他的衣服,划开他的皮肤,无论他如何用力,那个山一般的躯体都没有再移动分毫。
那死鱼眼一般的瞳子没有看向尤冬,但刺骨的严寒却顺着脊柱爬上,那右边的手臂化作的…
是尖刺。
他已经避无可避。
嘶吼一般的咆哮从身后传来,匕首撞击到那张干瘪枯瘦的脸颊上,和那周遭的晶体一同粉碎,帆梁将断掉的匕首丢到一旁,顾不得去管自己失去知觉的手腕就扑上来,将小腿拦到晶化体的后方。
躯体砸下,风也因此发出呼啸。尤冬从腰间拔出枪,调转方向将握柄如锤子般挥出,砸到那截露出在外的匕首上,刀刃刺入,晶化体突然开始剧烈的抽搐。
二人不约而同的退后,那胡乱挥舞的巨锤与尖矛,是它最后的挣扎,尤冬回过头,看向双手握紧匕首,身体却在颤抖的女孩。
女孩看见他的视线,目光不自觉的移开。
“该走了。”他自顾自的说道,站起来,帆梁没有应答,只是呆呆的看着不远处,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
“她,到时候归你管。”
帆梁有些愕然的抬起头,尤冬没有回头。
“回去之后,你和…那个女人管好她。”
一起。
他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帆梁苦笑一声,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尤冬颤了一下,但他没有说什么。
这便足够了。
街道上没有光,被遗弃的摊位倒在地上,等待着再也不会来的客人和主人。
破碎的道路上,燃烧殆尽的灰烬铺满了人们曾踏足的道路,弹壳半埋于其中,那黯淡的表面映照出倒下的尸体。
唯一能够听见的,就只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而那声音的来源,已经不属于人类,如同藤蔓一般的晶体爬上废墟之中,贪婪,缓慢的蚕食着了无生机的肉块。
这个楼层已经变得十分陌生,自己只离开了一阵,但…
却恍若隔年。
他所知的一切,所认识的一切,正在被逐渐蚕食,他的手轻轻的伸向那妖艳的晶体群,那上面的东西正在轻轻颤抖。
它的根深植的地方,是一具几乎只剩骸骨的尸体。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撞到了尤冬的身上。
“保持专注。”
尤冬开口,缓慢,但果断的从腰间拔出枪。
漆黑的枪口指向的,是帆梁。
子弹呼啸而出,彻底撕破这片沉寂,火药的咆哮又一次占据这片楼层。
子弹从那厚重的晶体上弹开,被命中的家伙发出嘶哑的咆哮,尤冬上前一步,一脚重重的踏在晶化体的胸膛之上,废墟坍塌,那家伙被埋藏在废墟之下。
耳边被枪声占据,突然燃起的火焰让他的眼前模糊,但,他却明显的听见了一句话。
“路,还很长。”
如同是为了应和他的枪声一般,嘶吼声,从四周响起。
沉睡着的死者们又一次站起,那空洞无声的双眼中,映照出这里唯一的生机。
他深呼吸,从枪套中拔出枪,用清脆的上膛声作为回应。
是啊。
他举起枪。
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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