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村内那次盛典后的第三天,李苟然生命中最重要的时日,来了。
成人礼。
在这种闭塞偏僻,习俗习惯与主流文化背道而驰的地方,一个人成年的时日,远比你想象的要更早。
并且这件事的重要,对于村子的年轻人尤为重要,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通过成人礼,经由祭祀与占卜,安排这个人未来的职业与走向,籍此确立他在村庄里的一席之地。
李狗儿虽说早已拿到代表着成人的黑色戒指,但毕竟还需要走走部分流程。对他来说,这事破位令人激动,因为成人礼的主要举办地点就在祠堂,由村长,以及李苟然的领读父母所共同操办。也就是说,届时,他终于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并与他们说说话。
有些问题,小狗儿从小到大真的憋了许久。尤其是在看见其他人都能与父母相伴的时候。如今终于能有机会实现这一计划,他怎会不感到激动呢?
但困在肉体里的李苟然就不这么认为。
首先,他已经被迫绑在这具肉体里一连看了好几天的过往回忆。现在的他无比担忧外界的状况,只想要赶紧离开这些破事,带着D.K允诺的力量返回到现实去拯救露丝。
再者,他也同样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真的不想再看第二遍。
说到底,一切都是D.K的阴谋啊………
夜里,熟睡中李狗儿被人从床上唤醒,睡眼惺忪得走出房屋。外面有大量的黑袍人负手而立,候在道路的两侧,个别几个还拿着火把,照亮了夜色下的迷离村庄。
因为成人礼的进行并不在白天。这是村内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不过像这样有这么多人静静等待的浩大涨势李狗儿还是第一次见,因而立马莫名开始觉得紧张起来。
但来到他家中,将他唤醒得那位领路人却不这么想。宽大的袍子下,对方伸出枯槁冰冷的手掌,将李狗儿牢牢牵住,向祠堂的方向不容置疑的走去。
可能是感觉出了对方特有的力道,天真的李狗儿迅速昂首询问:
“咦,是你么,大姨娘?”
但对方没有予以任何回应。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前往祠堂准备好成人礼了吗?”
依然保持沉默。
“小芸他们在哪里呢?他们不来一起进行成人礼仪式吗?”
简直如同一个铁铸的塑像般无声无息。
李狗儿顿时从中察觉到了股不可言传的严肃感,于是立马缄默,默默的跟住对方的步伐,前往祠堂。
直到在路过村庄的正中央时,大姨娘才发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的话:
“娃啊。做好准备。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是你这一生的使命。”
李狗儿听着有些懵懂,困惑的抬头盯住对方。可惜他已经得不到任何解答了。因为随后,二人转眼间便来到了祠堂大门的面前。
他看见了一扇黝黑硕大的巨门。这个地缝让他魂牵梦绕——因为自己在过去,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来到这里,看看门后的父母,和他们说上几句话,然后了解彼此。
与此同时,大姨娘松开手离开了。剩下的路,得李狗儿自己走了。
而他的两个小伙伴,正站在门前。
“狗儿哥!”
小芸从脸上挤出一抹生硬的笑,似乎正在担忧些什么。她用自己的小红布鞋的鞋尖在地上画着大量的痕迹,但她旁边的无名男孩倒是一如既往得样子,平静的盯住李狗儿。
李狗儿忙道:
“原来你们早就已经在等着了?我还以为你俩还在睡觉哩。那么,我们赶紧一块进去吧,这可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狗儿哥………”
小芸面露难色的低垂住下巴。回过头与无名男孩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这次成人礼仪式,其实只为你一人而办。”
“啊,为什么?”
李狗儿茫然的看着对方。他还想继续往下追问,面前的黑门,却兀的打开了。
吱呀呀呀呀。木制承轴发出的尖叫声刺痛了李狗儿的耳朵。一对男女从中款款缓步走出,身着一袭有着烫金花纹的长袍,看起来尊贵无比。
李狗儿的瞳孔猛烈的皱缩,因为他认得这两个人。
“爸爸,妈妈………”
对方温和的露出微笑,抓住了李狗儿的两边手。
“来。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踏。踏。踏。
伴随着微微的响动,三人向内缓步进发。
祠堂的环境黑黑的,仅有几盏幽幽的灯烛照明。冷冷的清风拂过面颊,小小的李狗儿心里装满了疑问,但他父母的步伐却是如此的笃定,根本不给他任何吱声的机会。
马上,他们就来到了祠堂的最里面。那里有一个硕大的供坛,其上摆满了各色食品,并点上又粗又长的香烛。
但位列于供坛中的,竟并非其他寻常祠堂里会供奉的列祖列宗的排位,而是一个用纯金打造得托盘,里面被人小心翼翼得放了本黑色皮革外表的书籍。
作为村内得一份子,李狗儿不是没听说过有关这本黑皮的传言。它能予以人无穷无尽的知识,并凭借这份指导来实现任何的愿望。可若论及亲眼相见,这还是第一次。
那本黑皮书。高高在上。扭曲幽邃的封面像是取自某种远古凶兽的皮肤。与之相视,令李狗儿阵阵心悸,同时指节上的戒指也在蠢蠢欲动的颤抖。
李狗儿无法理解自己心底陡然腾升的恐惧感,于是眼巴巴的看向父母,乞求他们能予以自己解释。
他的父母,脸上无悲无喜。找来一张软垫铺在地上,示意李狗儿先跪在上面。
等自己的孩子乖乖照做以后,他们欣慰的笑了。拿来新的衣服,以及沾染颜料的画笔,开始着手对李狗儿进行改造。
“你知道么,小狗儿。爸爸妈妈自打把你生下来得第一天起,就知道你的这一生注定不平凡。”
一边说着,一边自作主张的脱掉可李狗儿全身的衣服,并给他穿上一件合身的长袍。唯独与众不同的是,这件袍子是白色的,而以前村子绝不会有人穿这种颜色的长袍。
“我们爱你。为你感到骄傲。就像任何一对寻常的父母一样。我们每天都在祠堂里为你祷告,向D.K大人谗言,告诉他你是有多么的美好………”
穿好长袍,便开始在李狗儿稚嫩的皮肤上涂涂画画。毛笔的笔尖有点刺刺的,涂料的味道也很腥臭。李狗儿觉得紧张,但不敢制止旁人的举动。
“所以现在,你终于成功了。成为了D.K唯一选中的存在。想想看吧,这是莫大的荣耀!你将永远的沐浴在荣光下,成为村子里人人敬仰的存在。”
“但是………”
但是李狗儿想听的并不是这些。他想听点别的,关于他们家庭的事,而不是,他们此刻口中得这些狂热宗教用语。
“………好了,这便是最后一步了。加油,儿子。爸爸妈妈,相信你能成功。”
他们将一顶模样奇特的黄金头冠放在了李狗儿的头上。冰凉沉重的触感,让后者本能性的脖子一缩。闭目良久,李狗儿发现没再听到父母的声音,于是睁眼,却看到他们早已离去,只剩下祖爷爷一人矗立跟前,拿眼端详自己。
李狗儿呆在原地。而困在他皮囊下的李苟然,也不禁开始心跳加速。
时至今日,祖爷爷那空洞得就像黑窟窿一样的眼睛,也依然能令李苟然觉得胆寒。但真正让他心脏骤停的,却还是对方接下来得一句话。
“嗯………真好啊。D.K大人,一定会喜欢你这个祭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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