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我与，陆无为终于下定决心润去灵界。
今天第四波打着为北门城主之子复仇旗号的江湖游侠找上门来，为了名或为了利，准备取他人头来搏一搏前途。
要杀这些二流角色倒是不难，但是麻烦。上来就踹门破墙什么的，尽管说屋子里没啥重要东西，只是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品，也遭不住来来回回的场景破坏。
搞得喝水没有完好的杯子，睡觉没有完好的床，这也太惨了。
等不及纵地金光神通入门上手，他陆某人紧急联系同村的迪亚哥·牛顿子爵，帮忙准备传送魔法阵跑路灵界。
他是卓织文的炼金学老师，兼具炼金术师、魔法师、神学家等多种身份，在道格拉斯魔法学院也是教授级人物。
同时也是极少数并非为先生的仙馔而在本地定居之人。
他是为了和观止元君交流炼金术与炼丹术的相同与不同之处，才定居于此。
西方的魔法和术法神通又是相近而不相同的体系，这里暂且不提，只知道这家伙是个神秘学全才，能帮忙布置魔法阵传送灵界就行。
表面上友好和善，其实和其他大多数魔法师一样，也是精神有点问题的人，除了求知欲和好奇心之外，其他正常人类感情稀薄。
不过逻辑与理性没有衰变。
“维持诚恳守诺的形象从长远来讲收益更大，至少要留有为自己恶行辩解的余地”——在目前诸子百家等正派武德过于昌盛的现在，几乎是所有反派角色的共识。
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反派，已经全都被打死了。
乐于嘲笑人间善恶的陆无为作为同类的狗东西，能看穿对方言行的表面功夫，所以两人在臭味相投的意义上关系不错。
“陆无为，我用新学的卜卦测了测大秦国运，你猜怎么着？”
魔法师将语言视为行使意志改造世界的途径，迪亚哥的大秦话可能比咸阳本地人咬字更清晰。
“我猜你的卜卦结果是‘大盗窃国’。”魔法阵充能还要等一会，陆无为防着外面可能突然跳出来捣乱的江湖游侠，同时聊天。
“猜对了。”
“是吧，倒不是我对天下大势有多么深的理解，但我知道所有对国运的卜卦，都只有这一个结果，大盗窃国。就连六甲奇门下属的术法也会以这个结果，作为卜卦入门的标准答案。”
“但是，为什么？我能理解卜卦的原理是将自己暂时性擢升，获得一瞬间阿卡夏记录的视界……用你们的话叫命数。将所见浓缩在卦象当中，然后迅速遗忘所见的一切以保护自己的理性，反过来再分析卦象。我承认这是很有创意的术法，可牺牲如此之大，对国运的卜卦却完全一致？”
“因为精神抵达‘见命数’的程度，所拥有的理性就不再是人智常理，最初级的初心者卜卦只能得到最浅薄，最广义，最正确的答案，更何况人心交织，最是难测的国运。就比如说卦象‘大盗窃国’，世间没有不灭的王朝，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之后，总有新王朝代替旧王朝统治大地，新王对于旧王来说不正是大盗嘛。”
陆无为来了兴致，接着就卜卦继续说道：
“且不说成事的，只当下，难道氏族阶级就没有一个两个想要片语成旨，执掌天下风云，难道江湖游侠就没有一个两个想要登临高楼，再论清浊黑白，这些豪杰人物欲成事，哪里无关窃国，又何尝不是大盗。”
“微末商贾求金银满仓，平民百姓求蔽屋温饱，各有所求却似乎简朴，但他们难道绝不就能逾矩？大争之世到来，世上又有几人能安心渔樵，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不为盗则被盗，盗财，盗权，盗名，盗命，俱是盗，皆是盗。”
“若举世皆浊，没人能活得一身无垢。”
“更何况——”
“那御座之上，俯瞰万里江山的君王——”
“聚众则为国，民推则为君，那人以皇帝为名号，难道真是功盖三皇，德高五帝？”
“享用衣锦与权柄，而其道德与伟绩如何，是否对得起万民供养万民所期？”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岂是合乎道理。”
“虽然你从任何道书中都看不到这番解释，以下仅仅只是我陆无为的个人猜测——”
“恒常不易的国运卦象‘大盗窃国’，是否指的是窃取天下百姓的希望，偷走红尘众生的辛勤，这天底下最大的大盗——皇帝呢？”
闲谈至此为止。
其实交谈中，传送到灵界的魔法阵已经充能完毕有一段时间，陆无为还没走。
——倒不是挂念着聊天。
主要是想最后再嘲讽一番这几天烦透了他的游侠。
等到今天的第五波衣着靓丽的侠客侠女找上门来，在对面一行人义正言辞的讨贼檄文开始念白之前，陆无为竖起中指作为告别，接着转身跳进魔法阵。
再见了空气。
再见了光线。
再见了被江湖风闻忽悠的傻之逼们。
我陆某人不奉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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