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上，有来自深渊的气息。”
阿诺德的说辞并没能得到菲洛的认可。柳眉微皱，菲洛沉声道：“我从没有在小瑶身上感受过所谓的气息，半个月以来，一次都没有。”
仿佛是为了让自己述说的话语更加值得确信，菲洛又道：“深渊鬼怪。在人类历史上被刻意隐瞒的怪物。时至今日，这一类消息也是不能对外宣称和流传的情报。在魔导学术塔里，也是需要有保密守则才能知晓的知识。我也有在学院中目睹过它们的尸体样本，体验过它们的情绪感染能力。但你说的什么气息之类的，我一次都没有从小瑶身上感受到过。”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对此，阿诺德只是用平淡、低沉的嗓音，打断了菲洛的话语。
“我一辈子都是作为佣兵长大。也没有受到过正规的魔法学术教育，身上的一身技巧，都是从其他的魔法使那里拜师学来的。所以并不清楚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我对于深渊鬼怪的情报，完全是自己摸索，以及在那场战斗前的传话了解的。”
“那一天。我们佣兵团被紧急召集，被告知了这是会决定这座国家存亡的战斗。在那里聚集了万人规模的军队，神官与圣骑士、警员们说了和你差不多的话。也是什么不能向外流传，需要保密。如果成功的活了下来谁都能拿到巨额赏金，死掉的人也会有抚慰金发到家人的手里。面对的敌人是另一个世界涌来的怪物，如果战死或者受伤严重，还会被同化什么的。”
“最初大家都是自信满满。但是当天空裂开口子，从中如雨般落下大量狰狞扭曲的肉块、畸形的怪物。大部分的冒险者都被吓破了胆，仅仅只是气息就被压制得无法动弹，面对怪物的袭击，甚至做不成有效的反击。”
“我稍微好一些。但也仅仅只是能拿起盾牌防御、保护其他人罢了。如果不是神官与圣骑士们的正面守护，根本构不成防御与战斗...不过对很多人来说，那也依旧构不成战斗。抱着大赚一笔的心态过来，结果被怪物杀害、同化成狰狞的异端存在。就连死后的骨灰、身上携带的东西也不能被留下，需要当场被圣火净化。”
“也是在那场战斗，我受了伤。身上被深渊污染，能够感应到同源的瘴气、污秽的气息。普通人、魔法师感应不到的东西，但作为具备了一部分深渊鬼怪要素的我可以。从那个小丫头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同属起源的气息。”
“如果你经历过那场战斗，你就会明白的。”阿诺德将头抬起，沧桑、死寂的瞳孔，隐隐带着些许病态的癫狂：“如果。如果你亲手与它们战斗。看着同伴倒下后，身躯逐渐腐烂、扭曲。长出异端的口齿、不详的瞳孔与污秽的外壳。曾经的伙伴，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变成恐怖的怪物，站起来扑向你的话。你也会理解。”
“那种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心态。”
阿诺德的语气发生了些微的变化。不再低沉的嗓音变得有些急躁、难耐，甚至有些嘶哑。恐惧与不安的情绪在瞳孔中流露。偌大的一个人，全身此刻却像是在惧怕着什么而颤抖着，畏惧着。
菲洛艾卡两人相视一眼，似乎都同时得出了什么结论。
战后心理创伤应激现象。
实际上，这还挺正常的。毕竟冒险者和佣兵，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行走的人。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各种压力和心理，累积的压力会将人压垮。有些冒险者会将这些压力宣泄在各种地方，而无法宣泄出来、无法面对的，就久积成病了。
“...你感应到的...你被污染的原理是什么？”
“我在当时，腰侧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一只蛆虫大小的肉团钻进了我的体内。虽然经过调查，我的肉体污染度不高。但是精神、灵魂开始在根源的程度，转化成了鬼怪...为我检查的神官们，是这么说的。”
“...”菲洛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严肃起来。
虽然菲洛不想相信。但事实上，面前的男人说出了符合鬼怪特性的证据。而作为认证的艾卡，也能保证面前的男人参与过那场所谓的抵御鬼怪的战斗。
鬼怪的污染。是先从精神、灵魂上开始污染，随后才是肉体。
精神处于癫狂、疯狂。或是刚死亡不久的灵魂。这些是最容易被鬼怪污染、影响的。所谓的污染与同化，也是需要这么一个步骤才行。
虽然这些知识。是在知晓叶瑶身上那来自深渊的反魔法诅咒后，顺藤摸瓜去恶补，了解的所谓深渊与深渊鬼怪。粗略浅显的表皮知识罢了。所谓的在魔导学院里见过之类的说辞，都是她拿来吓唬阿诺德的。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鬼怪的躯体，这些都是从菲娜和书上得知的情报。
但阿诺德口中述说的情报，与他自己声称的身体异化症状，都和她了解到的知识相差无几。再加上她的魔眼并没有感受到对方有说谎的反应。
换而言之，可信度很高。
“...菲洛，喝点水吧。”注意到了菲洛身上细微的情绪变化，艾卡示意了一下茶几上已经放凉了的清水。
“不用...”谢绝了艾卡的建议。菲洛低头思索了一会后，又向阿诺德询问道：“那最后一个问题。你从小瑶身上感应到的气息。会不会是弄错了？她体内有一个来自深渊鬼怪的诅咒。是不是与这个诅咒混淆了？”
“大概不会...你在释放远距离传送魔法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我站在她身旁时的样子吧。”摇了摇头，阿诺德的语气低沉：“我在靠近她时，感受到了从她心脏...魔力回廊里面流露的诅咒。但与我之前感应到的，从灵魂层面的扭曲、不详完全不同。”
“我曾经感受到的，是比我更加彻底、纯粹的恶意与扭曲。如同再次亲临那次战争，见到了立足的鬼怪一般。我的污染程度与她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的灵魂，或者说她的身上。肯定是异常的...或许与我差不多，因为事故导致灵魂被污染了。”大抵是看出了菲洛此刻心情的动摇，阿诺德说了个稍好一些的可能性。
“虽然她身上有过那种气息。但是在当时，我在她面前展开过鬼怪化的外观，她表现得就像是初次见到鬼怪的普通人一样...所以，她至少不是藏匿在人类之中的鬼怪，而是真正的人类。不过灵魂转化的程度，或许比我还要彻底一些吧。”
被深渊鬼怪污染过后的人，在未来一定会被同化成怪物——这是在场几人都知道的情报。
“...”面露沉思，菲洛的表情染上些许的烦躁。
艾卡和阿诺德见状，也识趣的没打扰她。眼见两人间的交流暂告一段落，艾卡便向阿诺德询问道：“阿诺德老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根据手头的罪证，你估计会被关上个几年。即使你有曾经的那层那场战争参与者的关系，也只能换到稍好一些的待遇罢了。”
“无所谓。我现在也只是放不下那两个孩子罢了。其他的我都无所谓，不过是换个地方休息几年。”
“阿尔杰与阿尔纳吗？他们参与的恶行也不少。如果追究下去，或许他们也难逃关系。”
“...我希望，你能够带着他们两个，我会出言为他们开脱。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你不同，他们的内心还没能正视现实。由你来引导的话，他们应该能够走上正途吧，你也有那个实力。”
“....”没有回应，艾卡颇显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皱眉苦思。
根据阿诺德透露的情报来看。即使阿尔杰和阿尔纳两个人一起上，他也有把握一个人制服。如果把两人留在他身边，那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他能应付好。
但这种像是交代后事。为别人的要求而擅自安排他们人生的事情，他不是很想做。
更何况，阿尔杰与阿尔纳两人至今的成就，都是面前的男人一手造就的。自己将他们培养成了什么活都能接的佣兵，现在又想要他们端正心术做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正视、尊重过两人的想法与态度，仅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了他们，甚至在他的身上。
“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让我考虑一下。”
艾卡有些头疼。
面前的男人是已经年过半百的人，并且自己都没有多少求生欲望。在这种时候，还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让他做回一个知情达理的好父亲？
这不现实。
于情，这是报答这位父亲养育之恩的唯一机会。
于理，教会有职责引导每一位误入歧途的人们走上正轨。
艾卡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因为长时间被抛弃，心中萌生的些许埋怨，让他没办法很好的正视面前这位父亲的请求吧。
“...反正还有时间，在我的判决下达之前，给我回信就好。”
“嗯...”
阿诺德的语气带着落寂。而回应的艾卡，也夹杂些许的疲惫。
在这之后，房间里的交谈声，又一次停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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