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就像你在大街小巷看到的那样，黑的，白的，花色的，各式各样的，普通的猫。
唯一不同的是，我双色的瞳孔里能看见他人即将发生的事件，而且这些事件往往不是好事。
“哎呀，小猫咪，肚子饿了吗？”温莎家的老太太浇着花，看到我的瞬间，她露出了笑容。
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不幸，那就像一团黑雾一般萦绕在老太太的身旁，仿佛死神的虚影。
但我只能喵喵叫，我无法将警告有效地告知她。
她拿来了吃剩的鱼骨头和水，我急躁地在她身边环绕，喵喵叫着。
“哎呀，我这里没有更多适合你吃的东西啦。”——看来还是没有传达到呢。
当天下午，温莎家的老太太死在了家里。
卫兵们将房间封锁，经过调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温莎老太太死于心肌梗塞，一种对老年人来说很常见的疾病。
“哎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温切斯特家的老爷爷已经想不起来许多事了，他连我没有名字这件事都不记得了。
我没有喵喵叫，因为我知道警告无效。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雾，仿佛是死神在嘲讽着我的无力。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
“饿了吗？猫吃什么来着？”
我转身离开。
“猫咪，过来。”
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看着我，她的脸色苍白，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经历了癌症和化疗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话，我知道那毛线帽下就是光秃秃的头皮。
我看到了小女孩脸上厚厚的黑雾，死神再次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好了，该带她休息了。”旁边的一位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白大褂，温柔地推走了小女孩。
“明天还要做手术，今晚不要吃东西哦。”
我仿佛看见了黑雾对那女人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或者说，是恐惧。
那女人究竟是谁？
在几个月后，我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真是奇妙，明明早就该死去的她，居然坐在轮椅上，享受着春日的阳光。
她也看到了我。
“猫咪，过来！”
我没有过去。
我是死神的代言人，我能嗅出死亡的味道。
……
我住进了那家医院。
“医院”——这个单词对我而言，十分陌生。
但我知道，这里有许许多多人，和我那天见到的那个女人一样。黑雾般的死神见到他们，都会露出恐惧狰狞的表情。
人类叫他们“医生”。
我没有再看到那个女人，听其他人讲，她不属于任何医院，是个自由医生。
但是她从死神手中抢下了一个小女孩的性命。
这是一家终末医院，进入这里的人，死亡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倒计时。
我时常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每当我看到有人即将逝去，我都会来到他们的床边，试图带来一些慰藉。
我知道我不是死神的对手，终有一天我也将落入死神的怀抱。
但在这最后时刻，如果能带来一些慰藉也好。
我每天在这家医院的走廊巡逻着。
“早安，小猫咪。”有病人坐在床边，跟我打着招呼。
“小猫咪，过来。”也有人试图抚摸我。
我发出嘶嘶的不安声响，我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
他的身上还没有黑色雾气。
不是今天，不是今天。
凯瑟琳太太今天错过了早餐，她依然在床上平静地睡着。
在这个终末医院，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我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不正常。
我看到了凯瑟琳太太脸上的黑色雾气，还有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
我跳上了凯瑟琳太太的床，轻轻靠在她身边。
一个护士发现了我，她没有说什么，平静地通知了护士长和医生。
过了一会，凯瑟琳太太的女儿和丈夫都赶了过来，他们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默不作声地走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凯瑟琳太太的床位空了。
医院的人们对我态度不一，有的人恐惧我，有的人疏远我。
对死亡的恐惧是这里每个病人的共识，我能理解。
“哎呀，有这么一只猫不是很好吗？”面对护士长的抱怨，医院的院长反而看得很开。
“毕竟这样的猫咪，可以帮我们预知死亡的来临。”
“可是这样也太不吉利了！”护士长依然在抱怨着。
“这里的病人都快要死了，女士。”院长平静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或早或晚。这只猫咪只是死神的代言人，来带走病人罢了。”
死神的代言人。多么贴切的名字。
猫咪的表情没有笑容，但我内心却想笑。
“母亲…母亲…”戴着镣铐的犯人跪在地上，在他的面前是即将离世的老母亲。
得到了卫兵的特许，这位杀人犯得以见到自己母亲最后一面。
我平静地躺在老婆婆的身边，感受着她呼吸的逐渐减弱。
男人的妻子和女儿在一旁哭泣着，女儿小声问着妈妈。
“那个猫咪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女人认识我，她轻轻搂住了女儿。
“她在帮奶奶上天堂。”
是吗？我心想。
也许是吧，看到每一个痛苦的病人解脱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宽慰。
当老婆婆咽下最后一口气以后，我跳下了床，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开。
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死人了，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去门口吸几口猫薄荷，晒晒太阳。
人类的炼金术师们试图解释我的动机，但是没有人答对。
我本以为我会带着这个秘密走向死神。
但是没有。
……
这天半夜，我一如既往地嗅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或许对于人类来说难以理解——混合了烂苹果，糖，胡椒和酒精的奇妙香气。
我走向了那间散发着味道的房间，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身体发着高烧，黑色的雾气在他的身旁如狂流一般旋转。
就在我准备躺在他身边，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看起来大约是缩小版的“医生”——那个治好了小女孩的医生的迷你版本。
但她没有穿着白大褂，而是一件深蓝色的魔女袍。
小女孩走了进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没救了。”
看到我就该知道没救了吧。我心想。
男人停止了呼吸，我跳下床，就像例行的那样。
“等一下。”我听到小女孩在叫我。
拜托，猫咪才不会因为你叫我停下就停下欸。
“你看见他快死了，对吗？那团像黑雾一样的死亡气息？”
我止住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的？
“嘛，我猜的。”小女孩挠了挠头。“我叫苏米，你叫什么，小猫咪？”
你听得见我说话？
“魔女能跟猫咪说话，好像也是蛮正常的设定吧？”
从来没听说过啊喂。
这个叫苏米的小女孩把我抱了起来。
放开我。我心想。
我可是死神的代言人，跟我接触会变得不幸的。
“我身上没有黑雾吧？”苏米笑了起来。“你根本不是什么死神代言人，你是一只能看见将死之人的小猫咪而已。”
你居然看穿了我所有的秘密？哎…别碰那里…啊…爽…
苏米抚摸着猫咪的下颚，猫咪眯起了眼睛。
“你喜欢这家医院吗？”那个叫苏米的小魔女问道。
该说喜欢吗？我也不知道。
嘛，这里算是收留我的地方吧。
如果到别的地方，也许我真的会被看成不幸的象征。
到那时候，真正的不幸就会发生在我身上。
“看来你过得不错嘛。”苏米放开了猫咪。“本来还想收养你的。”
收养我？听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不过收养你，可要绝育哦。”
那还是免了吧。
……
在一个风景美丽的小镇上，有一所终末医院。
收治在这里的病人，极少能活着离开。
他们大多数人都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是死亡来临前，总有一只小猫咪陪伴着他们。那只小猫咪让死亡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尽管有人说它是死亡的象征，死神的代言人，但真等到死神降临那一刻，身旁打着呼噜的毛绒绒却又让人无比安心。
“苏米，你不想研究一下它为什么能看见死亡吗？”守幽这样询问过苏米。
“为什么要知道？”苏米歪着头回答。
“欸，我还以为你会想让你知道真相呢。毕竟那团黑雾也没有解释清楚原理。”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追求意义的。”苏米笑了笑。
“嘛，就算无法解释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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