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皮欧侃跨过一处草丛，却差点儿跌倒。
“喂，你不要紧吧？”巴古尔赶忙扶住了他。
“还行，就是手脚有点儿不听使唤。”皮欧侃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经过的山道。
“我现在这个状态，要回到山顶支援其他人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和石墙取得联系，把你这个重要证人保护起来。”
巴古尔有些犹豫地说道：“你们在山顶还有人？”
皮欧侃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想一刻钟前的那一幕。
神皇，那个人的右眼，竟然与邪种一模一样。
而且，在看到那只眼睛的同时，皮欧侃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力量。虽然没有产生什么伤害，但皮欧侃却难掩心中的不安。
从刚才开始，脑海中便有一股模糊的念头，像是一团浆糊，而且在渐渐扩大，偶尔对周遭事物的固有认知会突然被改变，然后又突然恢复。
这绝不正常，皮欧侃知道，神皇一定对自己使用了某种能力。
……“你也终究是我的信徒了。”……
回想起这句话，皮欧侃感到后背发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的结局就可以参考在制裁处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也或许就是那些疯狂的信徒。
皮欧侃并不怕死，但他不愿自己在临死之前变成一个怪物，一个给其他无辜的人带来威胁的怪物。
“巴古尔。”皮欧侃拿出几根火柴，“帮我拿着，我要写点儿东西。”
巴古尔接过火柴点亮。
在这微弱的光亮下，皮欧侃用颤抖的手，掏出了怀中的笔记本。
……
锚山的山顶，卓维匝正和他的队员们悄悄地接近那头只有骨架的邪种。
这家伙的感觉好像蛮迟钝的。卓维匝心想，他们一群人从空地接近，一路上没什么遮挡，如果是普通的野兽恐怕都早有警觉了。
但是这邪种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睡着了？卓维匝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如果真是那样那可太省事了，只需要不发出什么响动就可以带走赫丝奈。
众人就这样从邪种的背后，一直来到了极为接近的地方。
卓维匝做了个手势，其余队员全部待命，而他自己则全力压制自身的魂，尽力隐藏气息，然后匍匐在地，缓缓地向前爬去。
“队长，你这样看上去好猥琐啊。”望着在地上蠕动的卓维匝，里耶尔不禁感叹。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捂住了嘴。
卓维匝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换做平时他肯定开骂了，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憋着。
这家伙，就跟死了一样……卓维匝发现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这邪种的魂，即便他已经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有着相当敏锐的感知力。
好吧，这家伙如果就这样一直不动，那就谢天谢地了！
卓维匝想到这里，不由地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来到了正面，绕开了邪种放在身前的爪子，卓维匝终于能够看见不远处的赫丝奈了。
好，就差一点儿了！
午夜，锚山的山顶是唯一能够沐浴到月光的地方。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少女的身上，她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在古老城堡里沉睡的公主，神秘而优美。
卓维匝在心里连连咂嘴。
上次她戴着帽子，没见着全貌，这回可真是……要说五官的精致程度可能比不上那位弥家大小姐，但是仔细一瞧，这妹子也不是一般地漂亮啊！
卓维匝文化层次有限，只能这么形容，如果换鸡冠头来可能会给出更精确的评价。
妈的！不知道又要便宜哪个男人，还不如让老夫来……
卓维匝这可不是痴心妄想，他有着充分的理由——这可是英雄救美，说不定人家醒了就爱上自己了呢？
“队长……”不远处，传来了部下们的叫唤声，显然他们在克制音量。
卓维匝没有听清，头也不回地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但他的部下们好像根本没看见他的指示，依然在叫唤着什么，而且还伴有夸张的招手动作。
这群笨蛋，搞什么鬼？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他们想暴露自己吗！卓维匝回头对部下们怒目而视。
嗯？等等，有什么不对……
卓维匝突然发现，照亮自己身下地面的月光消失了，变成了一片阴影。
他僵硬地抬起头，发现那怪物的一对骨翼已然张开，于他的上方遮住了月光，所以才会投下一片阴影。
一对灰白色的眼眸，像是看猎物一般看着卓维匝。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卓维匝缓缓地抱着脑袋，一边念叨着，一边朝旁边爬去。
这怪物突然发出瘆人的吼叫，震得卓维匝耳朵生疼。
紧接着，一只爪子便朝他拍了下来。
“妈的！”卓维匝立刻翻滚，堪堪避过了这一击，而他上一秒所在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凹坑。
出乎他意料的是，邪种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调头冲向了鲜血军团的干员们。
原来早就暴露了吗？可这是怎么回事？它明明是没有察觉到我们才对……
“准备攻击！”
没时间惊讶，干员们立刻摆出作战架势，纷纷抽出佩剑。
但是这邪种的力量和速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仅仅是这一次的撞击，便有三四人像是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然后软绵绵地瘫倒在远处，再也没能起来。
以里耶尔为首的几名干员冲了上去，趁着邪种还未转身，挥剑砍了过去。
“噔！”
一声脆响，里耶尔差点儿没握得住剑柄，手掌被震得发疼。
“这家伙，好硬！”
其余的干员也没能有任何的建树，他们的斩击最多只能在邪种的白骨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可恶！那么就射击！”
里耶尔迅速拔出了火药手枪。
然而，卓维匝却突然变了脸色，他猛地大吼：“不！快避开！你们……”
……邪种后背的骨翼张开，在里耶尔等人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嗯？”
里耶尔试图扣动扳机，但是手指却不听使唤。他觉得奇怪，明明已经瞄准了这怪物的脑袋，自己为什么不射击？
确切地说，明明大脑已经发出了指令，为什么身体却不照做？
眼前的景象忽然旋转起来，里耶尔发现自己一直在坠落，但是每一秒都很漫长，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还有时间回想自己那些琐碎的过往。
他的上半身掉落在地。
而下半身，足足在原地站立了五六秒，才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鲜血像是被打翻的汤一样从断裂的腰部流淌而出。
卓维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六名干员的身躯被邪种横扫而过的骨翼拦腰斩断。
其余的人已然被恐惧支配，纷纷后退。
“你们让开！”
卓维匝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白色的光芒在他的右手聚集，然后化为一柄长杆钉锤。
“文泽锤！”
这迅猛的一击，直接被骨翼拦下，但是邪种也因此受到冲击向后退去，双脚在地面留下两道深痕。
“还没完呢！你这该死的怪物！”卓维匝怒道，他的左手一挥，立刻便有一只小锤拖曳着光芒飞向了邪种。
小锤的速度很快，直接打在了邪种的膝盖上。它左腿一曲，硕大的身躯向一侧歪去，显然有些失去平衡。
卓维匝一跃而起，高高举起钉锤，用尽全身的魂力灌注于这一击之上。
我要砸烂你的脑袋！
然而，邪种却突然躬身，两只骨翼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斩向了位于空中的卓维匝。
卓维匝意识到危险，当即收起攻势，挥动钉锤护住自己的左右两侧。
“砰砰！”
两声脆响，他拦住了这一对骨翼的夹击，但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量弹飞。
落地之后，卓维匝还后退了好几步才完全稳住身体。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玩意，文泽锤的重击居然破不开它翅膀的防御。卓维匝盯着邪种，不敢有丝毫懈怠。
“呵呵呵，精彩。”
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卓维匝无法忘记那一天，自己追捕福普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是你，连体服的家伙。”
卓维匝望着那个站在邪种身旁的男子。
“您居然还记得我，即便今天我没有穿那样的衣服。”男子拍了拍手，“不愧是石墙要塞制裁处的精英干员，卓维匝。”
“那当然，你可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卓维匝看了看男子身旁的邪种，此刻又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了。
“你会出现在这里就表示……这怪物与你一伙，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吧？”卓维匝冷然道。
男子耸了耸肩：“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有些是别人做的，而那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别的人？”卓维匝思索片刻，便有了数：“你是说神皇？”
男子不置可否。
“呵，我就知道。”卓维匝举起钉锤，指向男子：“你到底是谁？”
“我叫肖利昂。”男子说道。
“很好，肖利昂。无所谓你有些什么计划，既然你敢在这里冒头，那就代表你也已经有了被我逮捕的觉悟了吧？”
肖利昂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邪种：“在放这些喜闻乐见的狠话之前，你最好考虑一下该怎么才能不被这头亥骨鬼干掉吧。”
亥骨鬼？原来如此，这就是那怪物的名字吗？卓维匝眉头紧锁。
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卓维匝又不是决死队，也不是银猎，作为一名石墙要塞的干员，在此之前他可从未与邪种打过交道。
因此，他根本不了解这头亥骨鬼的特性。
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
卓维匝一直在观察这头亥骨鬼，他在寻找核可能所在的位置。
全身都由白骨构成，一眼看过去似乎根本没有可以容纳核的结构。卓维匝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亥骨鬼的脑袋上。
“看样子，核只可能存在于它的脑袋里了。”
但是，要接近那个位置，就会面临两只前爪以及那一对骨翼的巨大威胁。
卓维匝握紧了手中的魂武。
“怎么样，想好作战计划了吗？卓长官。”肖利昂笑道。
“计划？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卓维匝说道，“我只需要有文泽锤在手就可以了！”
说完，他向亥骨鬼与肖利昂奔去。
真是有胆，居然从正面……呵，这些当兵的都是一根筋的家伙啊。
肖利昂在心中不无嘲讽地想到。
他拿出神经立方，然后按下了一角。
亥骨鬼的灰白色的双眼突然闪烁起异芒。与此同时，比之前强大数倍的魂力自它的身上散发。
这是解除了某种封印吗？前后的差别还真是大。卓维匝心想，但是脚步却没有动摇。
亥骨鬼扇动双翼，迎着他袭来。
“一个人类，和兽形种硬碰硬？”肖利昂大笑，“哈哈哈！天真！这头亥骨鬼经过改造，可是有着直逼青铜种的实力！”
“我卓维匝，只知道硬碰硬而已！！”卓维匝吼道，他一跃而起，高举文泽锤，目标显然就是亥骨鬼的头颅。
“队，队长！”部下们都看呆了，难道他们的队长真的打算就这样跟那怪物厮杀？
此刻，卓维匝已经跃到了半空，而亥骨鬼的左翼已然像是刀锋一般向他扫去。
“爆裂重击！”
卓维匝一锤砸下，正迎上骨翼。
但他没有被这股力道给击飞，而是完完全全地拦住了亥骨鬼的攻击。
“嗯！？”肖利昂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惊。
他怎么能够……？
“如果无论如何都只能正面突破的话，那只要拿出更强的力量就可以了！”卓维匝说着，钉锤突然发出一阵强光。
“轰！！”
紧接着，空中竟然发生了爆炸。气浪扩散开去，周遭的草木树枝全都剧烈地摇晃着。
面对劲风，肖利昂不得不抬起胳膊护在身前。
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他不解。
“咔咔咔……”
令人惊讶地一幕出现了，亥骨鬼的左翼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并且以这个洞为中心，裂痕逐渐蔓延至整只骨翼。
终于，翅膀变成了无数断裂的骨头。
“嘭！”
亥骨鬼庞大的身躯坠落在地面，激起一片烟尘。
随后，卓维匝稳稳落地。
“这是怎么回事？”肖利昂还没反应过来。
“把魂聚集在锤面，在重击的瞬间释放，使空气膨胀产生爆炸冲击。”卓维匝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并非俢魂者的你，恐怕不大能理解吧。”
肖利昂知道，单纯的爆炸根本不可能炸碎亥骨鬼的骨翼。
石墙要塞的精英干员，卓维匝……看来，是我低估了他的实力。
“呵呵呵。”肖利昂发出低沉的笑声，走到了亥骨鬼的身边。
“我从刚才起就想问了。”卓维匝盯着他手中的黑色立方体，“那个东西，是你用来操控这家伙的装置吧？”
“正确。”肖利昂摊了摊手，“事到如今，恐怕傻子都能看出来了。不过，你仍然不了解，神经立方的真正功能是什么。”
卓维匝冷笑一声，提起文泽锤，走向了肖利昂。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听你科普。”
“何必这么心急呢，卓长官。”肖利昂却没有后退，“你知道吗？神经立方可以与邪种体内的核产生联结共鸣，操纵它们的行为。”
对于这个回答，卓维匝并不感到意外。
“先前这怪物在这里装死，却又突然醒过来发动攻击，全是你操纵的结果。”卓维匝道，“目的，大概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吧。”
“再次正确。”肖利昂道，“既然连那个秘密研究所都已经被鲜血军团的人端掉，那么恐怕这山顶也早就有你们的人埋伏。”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他补充道，“所以，我就布下一个诱饵，看看能不能钓到鱼。”
秘密研究所？端掉？卓维匝听着有些糊涂，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自己的老师皮欧侃的行动成果。
一直没能与老师取得联系，原来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恭喜，你钓到了。”卓维匝脸色阴沉地望着肖利昂。
“谢谢，不过那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肖利昂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学术成果发表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神经立方……本质上，它，其实是一个学习装置。”
卓维匝一言不发，继续向肖利昂逼近。
“每一次与核的共鸣发生，就会加强两者之间的联结。这是一种学习的过程，经验的累积。”
肖利昂举起了神经立方：“换言之，神经立方可以让联结的对象不断变强。”
卓维匝突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他惊讶地望着原本已经倒地的亥骨鬼再次站了起来。
“……而当我按下神经立方的全部四个角的时候，这个装置就会崩坏，同时释放全部的共鸣链，反馈到邪种体内的核。”
肖利昂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是的！那一刻，邪种会完成进化！”
“进化？”鲜血军团的干员们面面相觑，“难道……”
“打破他们邪种的【进化抑制法则】！突破当前的种阶！”肖利昂激动地大喊。
“原种会成为青铜种，青铜种会成为白银种，而白银种……会达到黄金种所在的巅峰！”
竟然有这种事！？卓维匝顿感不妙。
如果真是那样，当亥骨鬼成为真正的青铜种，自己恐怕就不是对手了。
“哈哈哈哈！”肖利昂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绝妙想法与成果感到痴狂，此时情难自禁。
“进化抑制法则，千万年来不可变更的定律由我打破了！我肖利昂，掌控了邪种，掌控了这个称霸了大陆数万年的种族！”
……“噗！”
似乎是某种锐器刺入肉体的声响，听起来有些闷。
肖利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感到胸口凉飕飕的。
于是，他低下头，愕然地望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尖锐白骨——一段被鲜血染红的白骨。
“怎么会……”肖利昂艰难地转过头。
亥骨鬼抬起前臂，而肖利昂就这么无力地挂在它的利爪之上，被缓缓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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