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狂欢的舞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寒武纪」会为所有来到这里的「易瞳者」同胞提供住处。
而安戈菈·曼妞也在完成了各种应酬和会面之后回到自己最顶层的教堂大厅。
一推开大门，就看到陈伍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似乎等待的有点久了。
“阿卡玛娜没留下来陪你吗？真是懒惰的女仆，看我明天怎么说她。”
安戈菈关上大门，纤细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
说着，她便在陈伍的旁边坐了下来，身上还是穿着佣人的服装，脸上有些红晕。
男生早就在开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一直目送着安戈菈坐在了自己身边。
待她坐定之后，他吸了一下鼻子，微微皱眉：
“看不出来……你还喝酒啊。”
安戈菈歪了一下脑袋，痴痴地笑了一下：
“本来也是一杯倒的……但是这几年被迫练了起来，味道很大吗？要不要我……先去洗个澡再来？”
少女娇柔地贴在陈伍的肩膀上，身体软的让陈伍不敢相信：
“安戈菈姐姐！你，你根本没醉吧！可别这样……逗我玩了。”
陈伍为难地正起身子，尽量不去看安戈菈·曼妞的眼睛。
“这样？哪样？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嘛~”
陈伍：“我我我我我当然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学过的！”
女孩突然警觉地抬起了头，眼神中似乎已经隐约有了一丝怒气：
“学过？谁教会你的？”
男孩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就是那个！喝醉了之后，人会变得很没防备，做出许多错误的事情！优秀的「易瞳者」必须时刻保持一颗聪明清醒的大脑！所以不能喝酒！我师父教我的！”
安戈菈“噗嗤”一声笑了：
“你师父？是南希雪吗？”
这回换陈伍不高兴了：
“是的！我师父可厉害了……你别笑！虽然我看起来啥都不懂！但她可是把很多常识都交给我了！我知道的东西很多的！就比如！抽烟什么的！虽然包括程大哥之内的很多人都喜欢，但这其实不是一个好习惯！烟草是有毒的！怎么样！一看你就不知道吧！我说了我的师父很聪明的！”
安戈菈更是忍不住了，咯咯笑得停不下来，陈伍被她这个反应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眼神迷离地靠了过来，贴着陈伍的耳朵，带着微醺轻吹耳畔：
“南希雪那个家伙，教给你的尽是些小儿科的常识，大人的知识却只字不提……这算什么？不过，只要你愿意，大姐姐我可以教你，一些……更，刺，激，的，事。哦~”
陈伍像是触了电一样跳了起来，躲开了安戈菈的挑逗：
“你你你！不会又想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咬我的耳朵吧！别闹了！安戈菈·曼妞，我来这里是找你有正事的。”
“欸~明明这么晚，这里也不会再有人来了的。”
“嗯？不会吧，阿卡玛娜姐姐刚刚明明发了消息说她已经到这里了啊？”
安戈菈·曼妞眼神呆滞地愣了两秒：
“……什么时候？”
“就在你开门的时候……”
黑发红瞳的女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泄气地鼓了鼓嘴巴。
“切，好不容易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啊，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欸。算了算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再说……”
“你，知道就好。”
陈伍一副自己获得了胜利的模样叉着腰，殊不知自己已经输了太多。
“所以呢？你说的正事儿是什么？”
“其实……”
“等一下！”
安戈菈·曼妞斜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大门。
（阿卡玛娜这家伙，肯定是在偷窥……）
“又怎么了？”
“我们换一个地方说吧！”
“啊？换去哪里？”
安戈菈·曼妞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手给我，我带你去。”
男孩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爽快的把手搭在了安戈菈的手心上。
一瞬之间，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伍和安戈菈已经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组成的观星台之中。
和城市里受到污染的天空不同，这里的星星明亮切清晰，整个环境中都没有丝毫灯光，但陈伍仅凭月光和星光的照耀就足以看清安戈菈·曼妞的脸庞。
少女仰头看着星空，虽然陈伍说的那么郑重其事，但其实安戈菈·曼妞早就知道他口中的正事所指了：
“你还是要回去吗？”
没有铺垫，也没有拐弯抹角。
陈伍稍微惊愕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是的……”
“即使她们的所作所为和你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嗯。”
安戈菈·曼妞认真地看着她，侧脸本已纯洁的令人失神，而现在她正视着，仿佛着一整片星空都是为她而存在：
“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
女孩的提问没有包含任何怨气，只是单纯地询问，语气中甚至还能听出一丝淡淡的怜悯：
“是因为今天塔洛玛蒂对你的冒犯吗？”
陈伍笑了：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
安戈菈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她让你不愉快的话，我随时可以让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就算不是她也行，无论是谁，如今这世界上还没有人可以忤逆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为你抹除任何组织、任何人，陈伍……留下来吧，加入「寒武纪」……在组织里，只要你开口，任何要求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陈伍打量了一下安戈菈，屏着呼吸说道：
“那如果……我加入之后，让你就此解散「寒武纪」，你也会答应吗……”
黑暗之中的空气仿佛要结了冰一样。
“……不。”
这一声小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地上，但是造成的反应却像是冰裂一般剧烈：
“不行……”
女孩清清楚楚地说出了这句话，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短暂停留之后消失不见：
“如果说，再早些，再早一年……甚至再早三个月你对我这么说，我肯定就答应你了。”
她失神地望着那支假设在两人之间的高台上的，长长的天文望远镜：
“但是现在，这片诺亚方舟上，已经不只是我一个人……”
“怎么可能呢…哈哈！别介意，安戈菈。我开玩笑的。”
男孩笑出了声，让这如同被水泥凝固的气氛稍稍软化了一些。
“那为什么！难道还是因为塔洛玛蒂……”
“我也不小了，没那么孩子气的，会因为一个人的话生气这么久……相反，我还要感谢她，要不是她用语言刺激我，我也不会不自觉地察觉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是我不理解啊！我不理解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陈伍…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直呆在一起……”
安戈菈·曼妞突然丢掉了自己一贯以来沉稳的摸样，双手抓住男生的胳膊，眼中泪花闪烁，此时的她没有任何「女王」的包袱，表情单纯的就像是一个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明明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少女梨花带雨地呜咽着，似乎距离崩溃仅有一线之隔。
看着她这副摸样，陈伍也深深地动摇了。
但是，男孩还是咬着牙，再度确定了自己的决心，缓缓说道：
“我其实……一开始也在纠结，安戈菈，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当你带我去找年瑶姐时，我知道姐姐她们背地里居然在做着这种事的时候。当你为我留下这个……让我知道了自己一直都在被不停地杀害时。”
他将项链从衣服里勾出来，红色的光粒嵌在铭牌之上，在陈伍的手指间轻轻晃动，像是一只颜色古怪的萤火虫：
“你其实就是想通过这些来劝戒我，离开「统合」，对吧。”
安戈菈·曼妞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能理解你的苦心，说真的，我刚刚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的家人们居然是坏人。’”
“‘她们的所作所为竟然和我所信仰的背道而驰。’”
“‘这样说来，那个家怎么都不能呆了吧！’”
“我也这么想过……”
“但是，当塔洛玛蒂说他们对我不好时，说那里不是我的家的时候……我却还是那么生气。”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对我来说，「统合组」的大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无所谓……”
“至始至终，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因为我是如此的爱着那个家，所以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家人们是否像我爱他们那样爱我……”
“就像是你刚刚说，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什么我不愿意留下来一样……”
“我其实也有这样的不甘，这样的委屈……”
“明明我是这么的爱着他们，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一次次让我怀疑，自己所倾注的，到底有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至始至终我的爱都未曾改变，我只是在迷茫，在他们的眼中，我算什么……”
“如果说，我对他们，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队员，仅是一个需要随时提防的怪物……那么那个家，不待也罢……”
“但如果，他们把我当作不可或缺的存在，当我是他们的一家人，他们在乎我，就像是我这么在乎他们一样的话……就算他们此时的所作所为并不让我满意，或者说，根本就不正确的话，那又怎么样呢？——我愿意花时间让他们变得更好，正因我爱着他们，才愿意为他们耐下性子。就像是他们曾经包容我犯下的那么多过错一样，我也愿意包容他们的错误，愿意花时间去让他们变得更好。”
安戈菈·曼妞的内心在叫喊。
一般来说，这几年已经变得成熟了许多的她，明明早已经不会再产生这样的想法。
（可是，我的感情就不重要了吗？）
她的大脑本想这么说，但她却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她总感觉，如果此时她真的开了口，那这句话一定会变成：
“难道南希雪比我更重要吗！”
她当然知道陈伍对南希雪没有那种男女之情，他所抱有的，是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亲情。
她知道，南希雪之于他，就像是姐姐之于弟弟一般，甚至也有可能，像是母子那般……
她当然也知道，陈伍的亲情指向的不仅是南希雪，而是陪伴着他成长的「统合组」全员。
但是，她藏在心里的内心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却始终幼稚地揪着这样的想法不放。
“难道南希雪比我更重要吗？”
多么幼稚的质问，带着蛮不讲理的醋意，带着输给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的不甘，带着小女生单纯直接的逻辑……如果她还是「末日战争」时期那个不成熟的小女孩，她会说出这句话吗？
一定会的。
但安戈菈·曼妞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成长，又怎么可以在这里主动把自己打回原型。
（「女王」，看着我吧……我真的在向前走了，我不是在原地踏步了。所以说……这些不该有的想法，看我把它无视掉……）
“嗯……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恍惚着感觉自己的心里稍微空了一下下，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减。
陈伍的表情顿时明亮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可以理解的！”
“哈哈……那是当然，就是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明明我，我们这边对你也不错……”
男孩轻叹了一口气：
“……安戈菈，不一样的……要知道，如果我选择了你们，就意味着要和「ACG」为敌，彻底断绝和他们的关系。但是我不想这样，我喜欢你们，也放不下他们……只有我选择继续留在「ACG」，才有可能同时留住你们双方，因为即使「ACG」不待见「寒武纪」，只要我不站队，就影响不到我的立场。但我留在这里，你的组织成员会允许我不与「ACG」为敌吗？”
女孩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放开了她抓在陈伍胳膊上的双手，表情再度回到那副「女王」般冷静的样子：
“不可能的……你说的对，毕竟「寒武纪」建立的初衷，就是要推翻「ACG」的现有制度的。再怎么说都不能让你做间谍吧哈哈……别说你不愿意，我也过意不去。”
（是啊，安戈菈，你总不能让他也像「独狼」一样活得那么累吧……他也说了，就算他选择「ACG」也不意味着就要和你分道扬镳了，他这么做只是想留住双方而已，如果留在「ACG」是他的愿望，为他实现不就是你所期望的吗？况且他这个愿望也不过分。放弃那个孩子气的想法吧，那只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压力罢了。）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放开手之后，紧接着，陈伍却自己主动抱了上来。
已经接近自己原本身高的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安戈菈整个拥入怀中，这是不带有任何特殊感情的，友谊的拥抱；但仅是如此，却也轻而易举地击破了安戈菈·曼妞刚刚才重建起的全部防线。
少女的高冷的模样瞬间全部垮掉了，留下的只有不知所措的慌乱。
“你你……你……为什么……”
陈伍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对不起，安戈菈……我知道，你其实非常想让我留在这里对吧，但你还是优先考虑了我的想法。拒绝了你，对不起。如果说他们不把我当家人看待的话……到时候，我会按你的要求回来的。但不管怎样……我都至少得回去一次才行，这样才能确定他们对我的感情。”
“嗯……”
不知怎么的，刚才才平复的心情，瞬间又波澜了起来，安戈菈将眼睛没入陈伍的肩胛，毫无防备地，无声地，哭了：
“我知道的，我会等你的消息，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我都一直在这里等你。”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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