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欢唱,兽人在劳作。这是一句流传已久的露易丝谚语。在“征服者”索伦·露易丝击溃了当时盘踞在沙土上的兽人军阀以后,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就免除了劳务的烦恼,以优越者自居,咒骂唾弃兽人为低劣的种族,他们活该如此。
那么,高贵者和卑贱者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是贵族和平民的私生子,他大概会被打发到帝都或者艾德蒙去为官或经商。母亲或父亲的贵族支持会为他提供足够的物质基础,以便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扎下根基。但是同样的,贵族强大的支配力也会永远拒绝他以贵族的身份回到露易丝领。高贵的血统不容玷污,承袭两个千年的血脉是这些贵族少数看得比金钱还重的东西。
如果是人类和兽人的孩子呢?
如果你这样问,露易丝领的人一定会觉得你的脑子有些奇怪。
这样的不洁之物,杀了他。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扎卡雷斯·苏拉克,或者叫他的兽人名字,克格。他的出生源自一场兽人暴动。
苏拉克家年轻貌美的二小姐,芙蕾雅·苏拉克,也就是扎卡雷斯的母亲,在这场兽人的暴动中不幸遇袭,被兽人当作人质抓走。在最后平息暴动后,军队在兽人首领的老巢中找到了她,此时,她已经怀上了扎卡雷斯。
得知这一消息的苏拉克家立刻用无数的金银贿赂知道此事的军官,并且威胁他们,说出此事就是与苏拉克家为敌。同时,为了掩盖丑闻和保卫家族的纯洁性,他们流放了芙蕾雅,并剥夺了她苏拉克之名。
可怜的芙蕾雅此时已经怀有身孕,孤身一人甚至连露易丝领都走不出去。最终,执行命令的家仆实在不忍心,将自己在兽人种植园旁边的一座废弃小屋借与了她,并给予了她少数钱财——这是他作为仆人能拿出来的最大的数了。
芙蕾雅就这样生下了扎卡雷斯,隐姓埋名称自己为丽莎·加西亚。她白天去旁边的酒馆里做服务员,晚上再去市场里捡些没有人要的破烂。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苦,但是天性乐观的芙蕾雅并没有放弃希望,她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予了自己的孩子,并且拼尽全力为他创建一个更好的未来。
小扎卡雷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多亏了他善良热情的母亲,他和周围的小朋友处得还算不错。大家虽然都觉得他的尖耳朵怪怪的,但是也没有人因为此事排挤或欺负他。
可是在扎卡雷斯八岁那年,新任的苏拉克家家主,卡特·苏拉克,芙蕾雅的哥哥,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隐匿他们的家仆被处以死刑,新的家仆被派来彻底绞杀母子二人。
走投无路的芙蕾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家仆能饶过他们母子,但是在家主的重压之下,心怀善意的家仆也难以违抗。最终,家仆在向女神祷告后杀死了芙蕾雅。他将她的头颅作为证据带回去见自己的主人,将她剩下的遗体以对平民来说称得上是体面的方式安葬在了露易丝的公墓中。
至于扎卡雷斯,家仆放过了他。在对主人的禀报中,他说那个带有兽人之血的小玩意太过污秽,不适宜让主人亲自过目。家仆是带着用自己一命去换扎卡雷斯一命的觉悟回去的,不过所幸他的主人并没有识破,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扎卡雷斯的死活,他只是想要这个败坏家族名誉的妹妹去死。
失去了母亲的庇护,扎卡雷斯就像是被仍在沙漠中的小孩。周围的人目睹了苏拉克家的行事,也纷纷开始疏远这个不祥的孩子。他耳朵上的尖角被称为兽人卑劣的象征,每家的父母都对自己的孩子说不要接近那个兽人小子。无人照顾的扎卡雷斯只能去偷吃市场或酒馆里的残羹冷炙,他颇有特征的兽人耳朵总是能被店主发现,好心的店主本来也许会赏他两顿,但是因为他的耳朵,他们都是用棍棒赶走了这个肮脏的小子。
扎卡雷斯的兽人体质救了他。他比一般小孩更耐饿,更耐打,更能抵抗疾病,也更能在寒冷的夜晚活下去——寒冬的雨夜身处街道的扎卡雷斯根本无从入睡。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身形瘦弱,但是相比一般人类,还算是人高马大。他成了熟练的盗贼,混迹于喧闹街市又给予了他洞察人心的能力。只需看上一眼,他就能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他需要什么,自己该如何与他达成交易。
终于,扎卡雷斯长大了。兽人的身体配合人类的战斗技巧让他即使没有接受训练也变成了强大的战士。他混进兽人斗技场中,以兽人的身份搏杀,用自己或对方满身的伤痕或死亡来博取观众的欢呼,进而获得金钱。会来这种地方看这种血腥表演的人往往都是附近的监工,他们没什么钱,但是至少扎卡雷斯第一次找到了不用偷盗而活下去的方法。同时,他的强大也博得了兽人的好感,他们称他为克格,在兽人语中意为“白色皮肤的天生战士”。
在积攒下一定的金钱和人脉后,扎卡雷斯开始了行动。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很舒服的在黑街生活下去了,他有名,有钱,和地痞流氓也处得来,镇上的保安官也常常巴结他,甚至要授予他兽人监工的职位。这对于一个兽人——扎卡雷斯对外人说自己是个白色皮肤的兽人——已经是露易丝领能给予的最大荣耀了。
扎卡雷斯拒绝了保安官的好意。他挣扎着活下来,不是为了享受这些,而是为了复仇。
为了自己逝去的母亲,为了自己,向苏拉克家复仇。
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就是苏拉克家的纹章,这是她原本衣服上缀在左肩的,用金晶石雕刻而成的家纹。扎卡雷斯看到这个东西就觉得恶心,但是这是母亲的遗物,所以少年扎卡雷斯并没有把它扔掉。现在,是让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扎卡雷斯用这枚纹章假装成苏拉克家向露易丝领内的大贵族埃文斯家寄信,称想与之联合除掉另一派大贵族米勒家,然后两家联合夺取露易丝领的公爵之权。同时,他又给米勒家写信,说要联合起来除掉埃文斯家。最后,他再匿名将信件投入公爵府中,揭露了苏拉克家向另外两家寄信的事实。
公爵康沃尔·露易丝大怒,他决不允许有挑战自己权力的贵族存在,便立刻下令彻查此事。突然遭到质询的埃文斯家和米勒家本就对突如其来的秘信将信将疑,现在大难临头,纷纷指责苏拉克家心怀不轨,自己与之毫无关系。苏拉克家的家主卡特拼命辩解,称自己绝无此意,信件系他人伪造。但是那又如何,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那封信是不是真的了。米勒家和埃文斯家确实想要夺取其他大贵族的利益,现在的苏拉克家就是完美的食物;而对于公爵,宁可错杀一万,他不会放过一个。
庞大的苏拉克家在众贵族的围攻中瞬间瓦解,在公爵指挥的兽人部队“战狂帮”的攻势下,苏拉克家的家兵就像是羸弱的孩子,毫无还手之力。原本依附与苏拉克的小贵族也趁机反水,从解体的巨人身上分了一杯羹。
身败名裂的卡特带着几个护卫逃了出来,他将自己家里的所有人都扔在了府邸内。他知道公爵为了奖赏“战狂帮”会允许这些野蛮的兽人做什么,但是独自逃跑显然成功的概率要高上许多。
不过计划好了这一切的扎卡雷斯又怎么会放过他?
在深夜的小巷中,扎卡雷斯带着几个他在竞技场认识的兽人朋友截住了他的舅舅。绿色的巨兽轻而易举地就撕碎了卡特侍卫们的盔甲,直击面门的重拳让这些侍卫都昏了过去,现在只剩下卡特一人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卡特说不出话来,他苍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脂肪仿佛马上就要被吓死了,扎卡雷斯可不想这么便宜了他。
他一把手抓起了卡特的脖子,在肥硕的家主马上就要窒息的时候将他按在了地上。心领神会的卡特立刻开始求饶,满脸的赘肉开始不断的亲吻街道肮脏的土地。他大声说着饶命,并许以扎卡雷斯苏拉克之名和无尽的财富。他说,只要扎卡雷斯现在愿意帮他,等到他东山再起的时候,扎卡雷斯就是他的亲兄弟,是苏拉克家的二把手。
听到他的求饶,扎卡雷斯笑了。他甚至没有隐藏母亲赠予自己的名字,但是她的哥哥竟然连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还要赐予自己所谓苏拉克的名号。可笑。
他蹲下来,对着惊恐万分的卡特,将自己出生以来的所有经历都叙述了一遍。他没有情感的叙述更加加深了卡特的恐惧。卡特不敢听扎卡雷斯叙述自己的罪行,只是不断的在重复磕头和求饶。
看着眼前的惨状,扎卡雷斯失去了兴致。他是来复仇的,可是眼前的男人只想着活命。他举起他的巨拳——那是能在竞技场一拳撂倒兽人的拳头,他坚信卡特吃不下这一拳。
卡特见状更加的害怕,他拼命地甩出最后能说的所有话语,希望扎卡雷斯能够回心转意。
“是,是那些兽人玷污了你的母亲,你,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报仇!”卡特尖叫着,他指着扎卡雷斯身后的几个兽人,粗鄙和傲慢之语从他的口中喷出,这直接加速了他的死亡。
重拳落下,卡特闷哼一声就失去了气息。
收回自己的拳头,扎卡雷斯站了起来。他把卡特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出来,然后放到了他昏迷的侍卫的口袋中。之后,他扛起卡特的尸体,看向自己的兽人朋友,示意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他心里很清楚,那些对母亲做出暴行的肮脏兽人早已经被绞死了。那么同样的,对自己母亲痛下毒手的卡特和苏拉克家也要付出代价。
母亲悲惨的命运绝不只是因为兽人,如果这些人类愿意帮助她,或者说,不故意加害于她,她本可以活得很好。但是他们做的事,就只有落井下石和见利忘义。
现在苏拉克家倒了,卡特死了,扎卡雷斯的复仇仍然没有结束。
他要向造成一切悲剧的根源出击。他所体验过的绝望与悲伤,他不想让下一个孩子再品尝了——这是他在寒冬的雨夜中对着他也不知道是谁的神明许下的愿望与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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