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莉娅看着我,我看着蠪侄,蠪侄以白貉形态悠哉悠哉地打哈欠继续眯着眼休息。
我挠了挠头,把头转向兽人老头。兽人老头表情呆滞,我感觉此时的他比昨天更加像个老人。
此时我在脑海里迅速的回忆着死神小学生的有关记忆,寻找着是否有相似的剧情可供参考。但是不幸的是,我对于死神小学生的剧情都忘了七七八八的,根本想不起来有我想要的相关剧情。
我觉得这个城市对我太不友好了,我来到这座城市满打满算也就4天,包括以前宠物比赛来的那天。这4天的时间,我就没遇到好事过,每天都给我整出新的花样出来。退一步来讲吧,不需要好事,只要可以平凡地度过就行,不需要被公主殿下记恨,不需要遇到扒手,不需要被诬陷,不需要遇到智障,平平淡淡就是幸福。但为什么这种平淡的幸福就是不肯出现?
“那个...你还有印象你睡着之前的事吗?”
“很安静的夜晚...你打呼噜的声音最大。”
“现在没跟你开玩笑。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东西?凭你的眼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周围一切景象是吧。”
“是啊,所以,没啥事发生。”
莉娅不知道半夜几点叫我起来换班的,我只记得我迷迷糊糊地起身想钻出睡袋,却冷的直打哆嗦,于是又缩回到睡袋里,抱住蜷缩在我怀里的蠪侄倚靠着墙壁坐着。
为了消磨时间,我拿出手机玩起已经通关好多遍的单机游戏。只是这几个游戏已经被我玩的滚瓜烂熟的,在这没法下载新游戏的情况下,我玩着玩着就渐渐没了乐趣,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我再次看了看兽人老头,此时他已经回过神来,脸上出现各种奇妙的表情。
“你们给我解释清楚!”
这老家伙压抑着火气,态度恶劣地向我们发问。我感觉我怎么说都是借口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可行的说辞。
“莉娅,去衙门报案,要在这勘察或者上衙门对峙随他们决定。另外,再去难民区把药剂师那个老头叫来,无论是衙门还是这里,总之就是要跟着我们这些当事人。”
“喔...”
“没说清楚不许走!”
“说个屁!反正我解释不清,让专业的来!”
我让莉娅出去走正规程序来办事,但兽人老头突然气势汹汹地大吼出声,我心里吓了一大跳,不禁有点儿退缩。但转念一想,这家伙不过就是个大半个身体进入棺材的普通老头,我为什么要怕他,真打起来我们也有3人,要按着他打根本不难。于是我也大声地吼回去,理直气壮。
兽人老头跟我互相瞪着对方,导致我已经特别心虚了,被个兽人盯着已经有些不自在,就怕他突然把那只毛茸茸的有利爪的手朝我扇过来。
“莉娅!”
“啊!好!”
我再次大喊一声给自己壮壮胆,并催促莉娅赶紧去叫人。
大概是我气势上装的很成功,兽人老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莉娅出去。也幸亏他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不然真得让莉娅来对付这家伙。毕竟我是个弓兵,没什么近战能力,唯一能用的只有我跟蠪侄的定情信物,但真的亮出那家伙的话,那这纠纷的性质可就变了,我就彻底处于无理的一方。
在莉娅出门之后,我跟兽人老头继续互相瞪了一会,我便无趣地开始收拾我跟莉娅的地铺。
我能感受到兽人老头的目光正在看着我,但我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完全没有心虚的理由。
昨晚我迷迷糊糊玩手机游戏的时候,我还可以听见莉娅的打呼声,以及智障平稳的呼吸声。但我不小心睡着到天亮我被莉娅叫醒的这段时间里,智障居然嗝屁了,剩下一条尸体躺在床上,不去按他的脉搏还以为他在睡觉。
作为跟智障同个屋檐下的我们,自然会被排在第一嫌疑人的位置。我跟莉娅百口难辩,我们根本没证据来证明智障的死跟我们无关,但相对的,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跟我们有关。然而作为第一嫌疑人,我们的麻烦事恐怕会变得特别多。
前天才经历了一场麻烦的官司从衙门走出来,这会居然又得吃官司。我究竟是多倒霉才会老是遇到这种事,这座城市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干嘛总是要折磨我。
莉娅大概跟我想到同一件事,就是昨晚智障看到的那个跟踪我们的人,但我们都说不出口这件事,因为那是已死的智障的证词,死无对证了。那种荒唐的话随便拿出来说只会被当做借口越描越黑,我想尽可能只公堂上对着包大人说出这件事,让包大人来定夺。
除此之外,验尸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智障的死因迫切需要查明。
我跟莉娅事先粗略地检查了智障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什么类似于针孔之后的暗器痕迹。而我也有自己的原则,我绝对不去扒光一个成年男性的衣服检查遍他的身体,我的生理跟心理都不允许我这么做,就算允许我本人的意志也绝不同意。兽人老头也是光顾着发愣跟冲动,根本没有去把智障的尸体彻底扒一遍,这样我也只能怀疑智障是因为内在原因而暴毙。
智障昨晚吃过我带来的救济粮,如果是食物中毒而死,那我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发救济粮的这个城市的政府了。而假如是智障看到的那个人用了类似什么七伤拳啦、玄冥神掌啦、碎心掌啦之类的武学导致智障内伤而死,那我要在澄清好自身不会这些玩意之后立马转移话题把责任推给当地的治安。
总之药剂师臭老头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希望,他的验尸报告是我澄清自我以及推卸责任的最大保障,我明确告诉莉娅,得牢牢将臭老头拉到我们身边。
“昨天另一个女的呢?”
“你少怀疑这些没有的,昨晚她没来,这里就2个铺位而已,这都看不懂吗?”
“那更加可疑了!”
“......你可闹够了没有?”
这个老家伙怀疑蠪侄下手杀了智障,我一下子就火气上脑了,对峙时的心虚一下消散,脑子变得有些轻飘飘。
“你他妈能不能用点脑子来想事?别只知道用连屁股都不如的冲动来说你妈的废话!你妈死了都没见你这样冲动吧?我们才要大喊倒霉,怎么就遇到这个晦气的任务!照顾个智障不说,还要撞见他暴毙,我是刨了谁家祖坟吗?凭什么我们在这你就得一顿指手画脚的,要我说你自己没嫌疑?对你客气点你还觉得自己多牛逼了是吧?你他妈真厉害的话怎么会把个智障照顾的这么凄惨?”
“你!”
“我我我,就是我!干嘛?有意见?有意见憋着!说了没用!你妈的,我可没什么敬老爱幼的习惯,少给我倚老卖老,我不吃这套!拿道德来对我指指点点只会让我骂的更加来劲,少他妈的来瞎放屁熏自己!也不想想,我跟这智障有什么仇恨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杀了他?杀了他我有什么好处?反正我自己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处的,倒是你,你的话可就大把大把好处,起码不用再浪费时间照顾他!就凭这点,你还想来跟我血口喷人?我自己攥着这点理由把你告到衙门去都没问题!”
“你!住——”
“住你全家福全家桶阖家欢乐!你大爷的,我同伴没来你就这么急着扣帽子讨骂,你说你贱不贱?一点点的尊敬都能给你拿来当污蔑的本钱,那给你再大一点的尊敬是不是要哈腰点头直接说就是我杀的人?是啊!你了不起!你重情义!你他妈就是忠义乾坤的课代表!但是,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有哪个地中海大裂谷的关系?心情悲痛了就可以来骂我同伴?我告诉你,你敢骂她我就骂到气死你!死了连张草席都不给你遮!”
“你!你!!”
“没错!还是我!就是我!不用指了你他妈指够没?挺直了手指这样戳有用的话,赶紧把你的宝贝智障戳起来!去你妈的真就是无缘无故倒大霉还要给你这么个东西来污蔑,你要是会想找块豆腐撞到死好了少他妈出来丢人现眼!理直气壮很有趣很刺激很光荣很伟大是吧,满口放屁还能当回事你也是个奇葩,也许去马桶里捞些屎给脑子暖和一下会更好!顺便也给你的宝贝智障喂一些试试?说不定还能直接给你诈尸跳起来,我就大慈大悲帮你画张符箓贴上去!”
我越说越来劲,感觉连视野都变得有点模糊起来,拳头甚至在发抖着。
“喂!你别说了!”
从出门到现在大概不到10分钟的莉娅忽然跑进屋子里,隔在我跟兽人老头之间。虽然很想问她怎么折回来了,但现在我真需要好好冷静冷静,一不小心这暴脾气就发作了,头脑处于短路的状态,随时都可能泯灭人性做出不得了的举动,多亏莉娅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我看了看本来在一边眯着眼的蠪侄,此时竟然躲在角落里看着我,应该是被我吓到了吧。
“都冷静点,刚靠近屋子就听到你一连串的骂声了。”
“......”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骂的这么起劲的,到底怎么了?我才出去没多久吧。”
“这个老王八说蠪侄杀了他的宝贝智障!”
“你骂科瑟骂够了没有!你那同伴嫌疑最大!不对,你们哪个都别想跑!你们就是合伙的!”
“我草你妈——”
“都冷静下!!”
莉娅跟我确认着事情经过,兽人老头继续要跟我争吵,我刚消减的火气再次上来。这次我很明确,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理智都彻底短路,估计眼睛都在发红,只想着上去揍这个兽人老头。
不过莉娅赶紧施展了她浑身的肌肉把我抓住,我才得以重启宕机的脑子。
“屋里怎么一副一触即发的气氛,平时倒还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子一发脾气,这股气势还真不弱于公会里那些大老粗。”
药剂师那个老头突然走进这屋子,还带着一副专家的语气来指指点点,不仅特别拽还显得很自以为是。
“就是这么回事啊,我出门朝着难民区赶过去,刚好就遇到老先生,我就赶紧把老先生带到这里来。没想到,我才离开没多久,你们竟然会闹成这样。”
智障的家我感觉还是比较远离城里的热闹区的,我们从这里到公会也是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到达。而跟难民区的距离也不近,莉娅一开始就是从难民区带路过来这的,这段路我也记得走了有一段时间。这个地方也算是一处城中村,药剂师老头是哪根筋不对要来这里散步的?他应该还要照顾伤重的阿贝娜阿姨才对吧。
“话说,老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额......”
“嗯?”
“说出来可能难以置信吧,其实我自己也满是疑惑的。昨天晚上我重复地做着同个梦,梦里有一对年轻夫妇在拜托我,天明之后来这个地方。当然,没有具体说是要到那里,只是要我到这附近而已。”
“啥?年轻夫妇?”
“是啊。本来我也没想要过来的,毕竟那只是个梦而已,没什么值得相信的。可是我一整晚都重复地梦见这对夫妇,我就将信将疑地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就遇到了这个小姑娘跟你,还有你那白貉。”
“你们梦里的那对夫妇...是什么特征?”
“这我哪记得?毕竟那是在梦里啊,梦醒之后就忘了大半内容,无论是衣着还是相貌,都想不起来了,仅仅是记得要来这个奇怪的地方而已。”
药剂师老头说的也是,梦里的东西很容易就忘记,所以才有梦日记这种很奇幻的东西在,也就是每天在醒来那一刻立即写下正在迅速淡忘的梦境内容。
听到药剂师老头说年轻夫妇,还想让他说出个特征跟莉娅核实下,看看是不是发出任务的那对夫妇。如果是的话,那么在暂且除掉他们的目的之下单纯来分析,那对夫妇很可能就是精通幻属性魔法的人,才能对药剂师老头做出这种梦境的操作。可惜药剂师老头没记住他们的特征,线索就这么没头没尾。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莉娅,继续跑一趟,去衙门报案。这个老家伙已经把屎盆子扣咱们头上了,就算这边提交出验尸报告,这个脑子里长满脓包的骨子里只有馊水的思想里满是智障的比隔壁老王还要敬业的就像草了智障他妈的活像是智障他爹的奇葩物种也不会相信,让衙门来做出裁决。”
“你还没完啊,别说了!”
“......”
一不小心又骂上瘾了,脑子再一次血气方刚地发热,真是失态啊。
“那,我先走啦。”
“赶紧去。”
“我真的先走啦...”
“走啊。”
“那个...”
“嗯?”
“你自己行不行啊?”
“你少废话了快点啊!”
“噢...别这么凶嘛。”
这家伙是在鸡婆我跟兽人老头的事吧,只要那个老家伙安分点,当然可以安稳地等待了。说的我多想跟这脑残玩意吵架一样,说的我自己都嫌累。只要早点把警察叔叔叫过来,那就公事公办不用再多废话什么了。包大人办事的效率我还是挺放心的,比起卡斯兰镇那个平庸的没啥队友的法官,包大人联合身边的公孙策真是法官界的楷模。
“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也看得出来,你就是担心这小子现在的暴脾气是吧。就放心交给我好了,不是我臭美,这小子多少还是会听我的。”
“额...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药剂师老头不知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听他的,我确实尊重他,然而这可不代表我会听从他。再说了,尊重归尊重,该踹上一脚时也不能含糊了事,毕竟一码归一码。
我把墙角的蠪侄抱起来放到我肩上,并轻轻拍打她的背部稍微安抚。刚才吓到她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在蠪侄面前发这么大火。这个兽人老畜生,把我一直以来塑造的良好形象捅破了,有机会我还不整死他。
2
“法官大人,初步检验结果出来了。”
“嗯。”
“经过我们邀请来的本城名医芭克里娜,以及这位来自卡斯兰镇的药剂师的检验,得出共同的初步判断结果,死者并非死于争斗、毒素、利器、钝器及针状物品,皮表完整并无任何伤痕。也就是说,死者的死因暂定与外人无关。进一步的检验需要死者监护人同意,我们才可以对死者进行解剖检验。”
“库拉里先生。”
“科瑟都死了!被这几个人害死了!你们还要他死无全尸吗?”
“我干.........呼...”
我差点又要对着这个混账老头一顿文化入侵,不过我赶紧调整呼吸忍住,脑子那部分空白渐渐散去。
这是在公堂上,最好就别把平时的脾气爆发出来。他的指责自然有包大人替我扛着,我用不着大动肝火去理会这个狗东西。
到了这一步,也别怪我无情了。是你这个老东西屡次挑衅我,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小已经是给家里人冤枉过很多次,这种污蔑的事从来都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既然你觉得污蔑是毫无成本的张口就来,那我也可以,泼脏水这事谁不会啊。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说。”
“可以,说。”
“我认为,科瑟先生的死,其实就是跟库拉里先生下的黑手。”
“臭小子!你说什么!”
“肃静!!”
干的漂亮,包大人。这个没文化的刁民就适合这种场合吃瘪,气的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就暗爽。
“继续讲。”
“是这样的。据我所知,科瑟先生的父母有恩于库拉里先生,所以在科瑟先生的双亲遇难之后,库拉里先生基于报恩的心理,抚养年幼的科瑟先生。可是科瑟先生先天智力有问题,已经这把年纪了,心智还是大约5岁的阶段。我们换位思考,以库拉里先生的角度看,已经是厌烦了照顾这位智力残障的人,即使是出于报恩的心理才会做出这种行动,长久下来也是身心疲惫,难免产生要除掉科瑟先生的想法,这样自己也算是解脱。”
“你!你个混账!”
“肃静!”
“我好心把以前的事讲给你们听!你们居然用这件事来暗算我!我宰了你!”
“啪!!!”
“肃静!!”
被我一通颠倒是非,兽人老头气的不顾形象要冲过来打我。包大人用力拍下惊堂木,气运丹田大吼出声,一旁的差役赶紧上前控制住要发疯的兽人老头。
这样报复下来,心情好多了。
“所以呢,我的看法就是,库拉里先生有这动机,但碍于以前的恩情,以及杀人之后的罪状,迟迟没有下手。这就导致了,压抑着的动机越发浓郁。终于,看到我们上门做任务,库拉里先生想到要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我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一横就给下手了。至于怎么下手,我就不懂了,我毕竟是个大外行,想不出有什么手段。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猜想而已,要是哪里逻辑不通顺了,请别当真。”
唉,这番话下来,我真够不要脸的。但即便如此吧,我还是得继续补刀。因为,那个老家伙,真的把我惹毛了。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库拉里先生非要冠上些奇妙的想法来阻止解剖验尸,难不成是因为科瑟先生体内有什么秘密吗?刚刚初步断定并非死于毒素,是不是因为解剖的话,就能发现不会表现在身体外部特征的奇异毒素呢?或者说,并非直接投毒,而是食物中毒之类的,就是科瑟先生摄入了多种不同物质导致产生某种致死物质。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假如可以通过解剖来看清事实真相,那库拉里先生这般拼命阻止解剖是不是有什么掩盖真相的含义在?”
“不是!我没有!唔——”
兽人老头还在发疯,差役继续摁住他,并暂时封住他的嘴让他安静,只不过他依然坚韧不拔地手舞足蹈。要怎么发疯那是他的事,同理,要怎么继续补刀是我的事。
“名义上来说,库拉里先生确实是科瑟先生的监护人,但是,我说但是啊,真的有这么一个如果的话,那可真就是死循环的迷案了。这种情况下,到底要怎么进一步去调查呢?要是挂着监护人的名义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是不是会造成许多冤假错案?”
“在一般情况下,要对死者进一步验尸,亲属或者监护人的同意是必要条件,这是对于死者的尊重。若是亲属或者监护人不同意,那案件也只能另寻其他线索来调查。而无亲无故的死者,则是无需这个步骤可直接解剖验尸。至于你说的情况,亲属或监护人存在动机,那就需要审判者来视情节的轻重判断要不要执行解剖验尸。”
“那,现在呢?”
“暂时不能做决定。”
包大人的公正到这个关节眼上依然在发光发热,甚至把我泼的脏水给圆的模棱两可,让我完全摸不着带节奏的契机。
“求求你们...”
“嗯?”
终于不再发疯的兽人老头在一旁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好奇地转过头去看看他,发现他竟然在流泪。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
“我没有觉得科瑟是累赘,即使真的很辛苦...我也没想过要抛弃科瑟...”
“...”
“求求你们...别破坏科瑟的遗体了,让他安详地走吧...”
看到这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我不禁更加火大。
“你...咳,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在公堂上与库拉里先生交谈。”
“嗯,只允许正常交谈,不许吵闹。”
“好。喂,老头,你现在到底是想怎样?”
“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好说出口?那我帮你说吧。你的意思无非就是3点:1、你是无辜的;2、别给科瑟验尸保留完整尸体;3、我们得认罪。你就这么想的是吧。”
“......”
“我就当你是在默认。你觉得,这可能吗?你是不是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寄生着直接把你啃的六亲不认了?还是你带着一个智障成长就功德无量了各种为所欲为摧枯拉朽?你他妈......”
包大人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收住即将爆发的粗口。热血又一次冲上脑,这嘴巴就开始不受我控制了。
“咳,按情节来定,你这动机可不是随便煽情就能掩盖掉,我甚至可以认为,你这是心虚。毕竟这个猜想可是符合逻辑,就算剧情真的这么发展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还解释的清晰透彻。你非要从无法捉摸的感恩情怀去辩解也行,但是,这还是抹不去你这有可能存在的动机。”
“......”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没有什么优先权还是会员制。我就直接说了吧,解剖验尸,该怎样就怎样。你继续抗议,那就等法官大人视情节来判断。虽然咱们都是嫌疑人,但你还有动机,这要拖下去你自己也只是亏,要怎么样随你。我自己只是稍微麻烦罢了,因为,我,没有什么动机。”
我不断用动机二字来刺激这老头,他已经精神压力很大了,我继续摧残他的心理。
“我知道了......”
“哈?”
“请你们,尽量维持好科瑟尸体的完整...”
兽人老头低着头,有气无力地答应让智障解剖。控制住他的差役也松开了钳制,任由这老头瘫坐在地上。
我也是暗自送了口气,这个老家伙要是继续跟我对峙下去,我们怕是要被拘留,直到查明智障的死因为止。我可受不了被拘留这种事,而且我们肯定是无辜的,平白无故受这气,这光是想想都已经很恼火了。
在给智障开膛破肚的时候,其他人只能在原地干等着。智障是在隔壁的房间里被解剖的,我们就坐在一旁喝着茶等待验尸结果出来。蠪侄也在来衙门之前就找机会变回人型了,现在正啃食着衙门提供的烤饼干。
这期间,闲杂的围观群众逐渐少了一部分人。这时的场景实在是比他们自己发呆还无聊,我也好想跟他们一样,拍屁股走人不再呆着。
“呐...”
“嗯?”
“你刚才,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这过分吗?只是跟那个臭老头一样,不明是非地泼脏水而已。”
“你都把库拉里急哭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哭成那样,看着怪可怜的。”
“你少在这大发慈悲。那个王八蛋可是要我们3个背负子虚乌有的罪名,说话都不经过脑子的,就只知道拉个倒霉鬼来受死,好像刨到他家祖坟似的一副泼妇骂街的狗样。自己理亏了就哭,哭有个屁用?他哭我就要迁就他?他死了是不是还要众筹买棺材给他再众筹些花圈?”
“这我知道...可是你...把话说的有些绝了。”
“不说的绝那个老家伙怎么能明白被人诬陷的气愤。如果我们真的背黑锅了,你要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行了行了,这套唯心主义拿去放屁就好,少在我这里摆弄。罪名一旦安上了,你拿头去证明?那个老家伙的利己主义摆的那么明显,你还觉得有希望去讲道理?你可少看点傻白甜吧,老家伙是巴不得咱们死,同样,我也巴不得他死。”
“总之,别再煽风点火了,你都已经达到你的目的了吧。”
“啊,我知道。只要那个老家伙安分点,我自然不想多废话些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啊,我也很累的。”
莉娅那过于阳光的性格,跟我这充满戾气的性格鲜明对比着,这个话题谈的有点硬直,我们都没想继续探讨下去,闲扯着一些日常杂谈。
我们主要谈的还是之后的生活进展。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卡斯兰镇,官方没有给出个明确的说法。根据莉娅打听到的消息,现在的卡斯兰镇还是处于气氛特别紧张的环境中,沙尼亚王国跟阿波卡利联邦国都驻军在那里,火药味特别浓重。似乎还有一些奇怪的传言,但看样子都被刻意隐瞒着,莉娅完全打听不到这奇怪的传言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前天卡斯兰镇双方的军队都少了大半。
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做着本职的工作,接冒险者任务赚取生活费。虽然我也想过要在这座城市的冒险者公会销售扑克牌,但我的扑克牌印章都没带来,也不能麻烦蠪侄重新雕刻。而且这里毕竟是大城市,这块利润应该是有组织在盘踞着,我要是随便就去抢占他们的市场,恐怕我很难在这城市里生活下去。
“法官大人,检验结果出来了。”
过了大约将近1小时的时间,有个差役跑来汇报验尸结果。包大人也放下手上的不知啥门子的书,换掉慈眉善目的表情,又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包大人。
“根据提供协助的药剂师先生的药剂化验,以及芭克里娜女士的独家魔法探测,一致认为死者科瑟先生为极其罕见的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那不是仅限于理论的死亡方式吗?”
“是的,因此药剂师先生以及芭克里娜女士才经过多番复查以及讨论,最终定下来的结论。科瑟先生先天的残疾导致他的肉体的循环功能比正常人要短暂,并且因为长期营养摄入缺乏的缘故,更加缩短了原本就比较少的寿命。今日凌晨,科瑟先生终于是耗尽了生命,自然死亡。”
““诶?””
“啊......”
我跟莉娅不禁瞪大了眼,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直接听得发愣。兽人老头更是猛地抬起头,不止瞪大了眼,还长大了嘴,泪流满面的,看起来比见到智障死时的打击还要大。
毕竟刚才来报告的差役说了,长期营养摄入缺乏。这矛头直接都指到兽人老头的照顾不周了,兽人老头这时候肯定是想掐死过去的自己。
不过扯的再多也没用,兽人老头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要供着这个祖宗也不容易。打从一开始,智障跟兽人老头就注定没有好结果。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什么慈善机构或者扶贫机构,或者说能力过于有限衍生不到智障家这种较为偏僻的地方,智障在死了父母之后就是悲催的余生罢了。即使有当年朝廷允诺的救济金,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啪!”
包大人用惊堂木敲了下桌子,我们几个都把目光拉到包大人身上。
“本官判决,科瑟先生的死与库拉里先生,以及曹操先生一伙人无关!还有什么异议要提出吗?”
““““......””””
我沉默表示没异议;莉娅沉默略表伤感;蠪侄沉默表示无所谓;兽人老头沉默表示惊呆。
此案就此落幕。
然而我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突然想到了极为恐怖的假设。
3
“喂!莉娅!”
“这...我...我真的没印象...”
“那你说,为什么我们会去智障家里?”
“我...我就是想不起来啊。”
“啊!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啊!”
“这位先生,请别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还有,假如你有什么精神幻觉,请去就诊,烦请离开这里。”
“......”
我捏紧了拳头,瞪着柜台的接待员。不过我还是没有瞪出应有的杀气,接待员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只能屁颠屁颠地离开冒险者公会,满肚子的怒火没地方发泄。
这个事情奇怪的令人发指。
在离开衙门之后,我们来到冒险者公会,打算领取任务的报酬。虽然智障死了,但我们有在规定期限内做了应该做的事,这份委托算是成功完成了。
可是当我们越接接近冒险者公会,莉娅就越不对劲,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还时不时掏出个白纸来发愣。问她为什么,她也焦急地说没什么,接着继续一副中邪的模样愁眉苦脸。
直到我们已经站在冒险者公会门口,莉娅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原因:她忘了我们接下的委托是什么,委托单不知为何成了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写。
我一度以为我中了幻术,我身边这个绿油油脑壳的莉娅只是个幻影。但是莉娅这番变化是一路走来逐渐形成的,要说这是幻影的话,那么莉娅的反应会显得这么拖沓好像挺奇怪的。从她一路上的抓耳挠腮,我都认为这个莉娅不是虚假的莉娅,应该是真实的本质就是活宝的莉娅。虽然这只是我毫无根据的判断,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可以分辨出这就是莉娅。
莉娅这番奇怪的反应,都快成了老年痴呆症。我只好拖着她来到公会的柜台处,把我所知道的任务详情跟柜台接待员说了一遍。这期间我也有在观察着莉娅,她还是没有想起来任务详情的样子,继续皱着眉头,时不时抓着自己拿绿油油的天灵盖。
柜台接待员翻着记录,半天找不到我所描述的任务的相关记载,黑着脸问我是不是来捣乱的。如果不是我有出示我那存折一样的冒险者手册,估计她都直接叫人把我轰出去了。最后她只是拐着弯骂我神经病,让我快点走人别在这碍事。我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听柜台接待员的话,离开这个完全不熟悉的冒险者公会。
“蠪侄。”
“嗯?”
“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我们的任务确实就是去照顾那个男人。”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任务是怎么来的。”
“莉娅接来的任务。昨天早上来叫我们,让我们赶快出发到指定地点。”
听了蠪侄的供述,我差点热泪盈眶。原来我真的不是得了神经病,我没有记忆错乱。我跟蠪侄的记忆还保留着任务的相关信息,并且信息的内容完全一致,证明我的精神确实没问题。
为了静下心来思考,我买了十几个包子,来到类似于公园的地方找个椅子坐着。莉娅还是烦躁地回想着我跟蠪侄讲述的事,蠪侄大口吃着各个肉包略过混杂在其中的蔬菜包,我是摊在椅子上闭着眼开始整理思绪。
按照目前的情报来分析,在排除掉幻术的情况下,应该是只有我跟蠪侄还保留着这个奇怪任务的所有记忆。
我跟蠪侄跟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是穿越者,我们不是本地土著居民。以这个前提进一步思考的话,那么可以塑造这个假设:世界线重组了。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因为未知原因,抹去了我们接任务这段时间的内容,可以当做证据的物品就是任务单。本来写有任务内容的单子,莫名其妙成了一张空白纸。套用我所看过的漫画小说,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世界线变动所造成的连锁反应,某段时间的事情被抹去了,记载着这些事的物品也跟着丢失,而记忆着这些事的人也跟着失忆。这个世界线的变动,它所影响的范围是本世界的原居民,对于我跟蠪侄这样的外来着,意外地免疫了世界线变动所带来的影响,所以我们才保留了任务的相关记忆。
而世界线之所以变动,肯定是跟委托任务的那对夫妇有关,以及我刚才在公堂上想到的毛骨悚然的假设。
那对夫妇的身份我暂且未知,但智障生前最后的晚上,他看到的人影我倒是有了点眉目。这个假设我一想着就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也微微打寒颤。如果我没有猜错,智障看到的那个人影,那个跟在我们身后,一路到了智障家的人影,其实不是人类,是类似于黑白无常的存在。它是因为智障即将死亡,所以来索取智障的灵魂。而智障因为心智处于5岁,并且是将死之人,所以看得到这些奇妙的东西。
这个假设证据就是,凭着我的劣质版神视,以及蠪侄那野兽的感知能力,居然无法察觉到智障所说的跟踪我们的人。我们无法察觉到不属于人间的东西,也就是索命的使者。
顺着这个猜想再去推敲的话,那对夫妇更加让我头皮发麻。因为他们委托的内容,现在仔细一想,就是给智障送终。时间都给的明明白白,要照顾到隔天早上,完全就是要我们陪着智障走完这段人生。所以,那对夫妇肯定也不是人类,是跟索命使者差不多的存在。
简单说,我们遇见鬼了。既然连阿尔忒弥斯大人这样的神明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连山海经里的异兽也已经出现,那么有幽灵鬼魂也是说得通了。
综合这两个观点的话,世界线之所以变动,或许是跟阴间的奇妙存在有关。至于为什么幽灵会拉动世界线变动,这问题我依然弄不懂。这种改变世界的力量,如果我没估计错,这是连神都无法轻易使用的力量,或者说属于神祗之间所禁忌的力量,跟操控时间一个道理,阿尔忒弥斯大人在让我选择力量时就提起过,不能随便摆弄时间。
“唉...虽然我想不起来任务的内容,但我还是记得,有位叫科瑟的人去世了。”
“是啊。说起来,关于科瑟这个智障,你还记得哪些内容?”
“额,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科瑟是个孤儿,心智不全,但我就是想不起来详细的内容,还有都忘了怎么知晓这些事的。”
“这些多余的东西你倒是记得这么清楚。”
“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头脑很混乱啊,感觉记忆好像有段空白...”
“你问我,我问谁?”
“那个,为什么科瑟会成孤儿啊?是不是他父母嫌弃他是个心智残障的人?”
“这些事你都忘了啊...智障他的父母在意外中死——咦?”
“怎么?你也想不起来了?”
“不是...不是...不...难不成...嗯...应该是了...”
“你在嘀咕什么?”
经过莉娅这一说,我倒是察觉到我一直忽略了的可能性最高的答案。那对委托任务的夫妇,其实就是智障父母的鬼魂。
把这个假设代入的话,那我之前一切疑问都可以解释的顺理成章。
智障的父母因为知道智障不久人世了,父母亲对孩子的爱,这份执念导致他们以鬼魂的姿态重新回到阳间。而他们的相貌,就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这就成了莉娅一开始跟我说的年轻夫妇。
虽然这话由我说有点奇怪,不过应该是这样。父母亲对孩子那份强烈的爱,化成了可以媲美神的力量的奇迹,就是短暂地以半灵魂的状态复苏,委托别人照顾他们的孩子。
而这份奇迹,也是耗尽了智障父母灵魂的所有余力,无法维持住他们奇迹带来的因果,所以就像是历史具有修复能力一样,世界线也是有修复能力,这段意外的因果属于非正常的历史流向,从而被抹去它的存在。
可当我想到这里时,我却又不禁陷入迷茫。假如非正常的历史流向会被抹去,那我跟蠪侄到底算什么?我们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肯定是破坏了原历史的,我们为什么就不会被世界线所修复?是因为阿尔忒弥斯大人有做了什么工作吗?
假如真的跟我所猜测的一样,那问题可真就大了。我们10万焦耳的报酬落空了啊...智障全家都死光了,连个讨要报酬的对象都没有,即使讨到了,那也是死人钱,我还没急着给自己储存阴间存款。
再者,这些也仅仅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没法证实、不能证明。到底其中有什么误区我也不清楚,也没有商讨对象,一个人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乱撞没法下定论。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特别期待有卡蜜尔姐在,卡蜜尔姐的话就可以帮我引导思路了。
“你到底是想到什么了?”
“呐,莉娅。”
“嗯?”
“你现在仅存的记忆,还记不记得委托任务的那对夫妇的相貌?”
“我......想不起来......”
“那我换个说法吧。你觉得,我们这次任务的10万焦耳报酬该怎么办?”
“不知道...这种事,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想不起来,说了谁都不会信啊。”
“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找到委托任务的人。”
“什么方法?”
“今晚,咱们潜伏到智障的坟墓旁边。兽人老头已经把他带回去埋了,我们今晚去那边埋伏...哦,对了,我们的行李还要去拿回来。”
“埋伏在坟墓旁边?你的意思是,委托任务的人回去科瑟先生的坟前祭奠?”
“祭奠个屁。总之,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去坟那边守着是最有可能、也是唯一可以找到委托人的方法。”
“什么跟什么啊?”
“解释不清,而且,也还不能解释什么。总之,先去碰碰看,如果真的见到了......那答案也就清晰了......”
特地跑去找幽灵,我还真是秀逗了。这种事一想就知道多晦气,但也只有这个方式可以试着验证我的推导而已。
在我的推理是正确的情况下,有一个地方我比较在意,就是智障的父母究竟还有没有力量可以再次降临人间跟我们交代清楚。他们都已经搞出了世界线变动这么大的事了,即使是耗尽了所有能量灰飞烟灭也不奇怪。
“对了,说起来,牙擦仔应该饿坏了吧。从昨晚就是在放养它了,早上又给这事拖了这么久,不知道它自己能不能想办法吃饱饭。”
“我怎么觉得,你对牙擦仔就好像秉承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只在偶尔想起来才会问。”
“那当然啦,要是得去操心一个一级通缉魔兽,那你是得多大的心?人家的捕猎本能都要给你质疑,那他不如当个哈士奇得了。”
“牙擦仔怎么说也是...也是你的家人吧。”
“家人...是吧...”
真要说的话,牙擦仔还确实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家人。从捡到它的蛋开始,牙擦仔就一直跟在我跟蠪侄身边了。
“是啊,家人。所以呢,这叫望子成龙,这是一种信任,抓的太紧反而会阻碍孩子的成长,要放手让孩子自由地长大。”
“你只是懒得去管他吧?”
“行啦行啦,闭嘴。”
“你这人还真是...”
4
吃完早餐兼午餐之后,我们回到智障家里拿回被褥。莉娅已经记得不路了,幸好蠪侄还大致知道怎么走,并且,我也得到了至高的神器——指南针。
智障家后边多了一小堆沙丘,是兽人老头埋葬智障留下的坟墓。所幸,我们并没有遇到兽人老头,省的碰面又是一阵火药味。虽说我们之间是误会,但毕竟都吵的那么凶了,此时再碰面难免有些尴尬。
智障家已经是空屋,并没有锁上门,给人一种人去楼空的空虚感。我们收拾好被褥之后就迅速离开了,留在那种地方心里莫名的空洞。
“那个,我还是想不起来任务的内容跟事情的经过,你跟我详细说一下当时的经过吧。”
“你到底是被抹去多少记忆啊...”
“啊?抹去记忆?”
“不,没什么。”
我把我们跟智障相处的经过说了一遍。因为是昨天经历的事,记忆还很新,我能说的很详细。一开始跟兽人老头还算和睦时的对话,包括智障的家庭背景,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跟智障扯淡这方面,我自己的【三打赵光义】这个故事就给我粗略地跳过,而莉娅那些傻白甜的故事我记得的全部都搬出来,当着莉娅的面揭开她的黑历史。
“额...真是不可思议...你说的那些事,的确是我以前的事,可我怎么就记不起来我有讲过这些事啊...”
“这些玩意可是你自己的过往,我可编不出来,可别说我在跟你扯淡啊。”
“所以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啊,明明听着就像你在编故事,但又特别的真实。”
“去你的!我编你大爷的故事。不过,关于智障的家庭问题,如果不是我有了解过,还确实像是个悲惨的故事。”
智障的经历,放在虚构的故事里显得有点老套,但放在现实里,确实很凄惨。
“不过啊...”
“嗯?”
“其实,智障的人生,有一点是幸福的。是在这悲惨到极致才有的幸福,算是物极必反吧。”
“你是说,库拉里先生吗?”
“关那个老头屁事!我是指...额...还是从别的角度开始引申吧,这样你比较容易理解。”
“嗯嗯。”
我稍微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天空,整理着要讲的话的顺序。这段回忆是我以前不大愿意去面对的事,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性质已经变了。
“我外婆,是在一个深夜去世的。”
“诶?”
“因为那时候是在深夜,亲戚们大多都回家睡觉了,剩下几个人在看守病重的外婆,其中就包括我妈。”
“嗯...”
“在隔天早上的葬礼上,我听别人提到,我妈深夜曾独自一人留在外婆的遗体旁边好一段时间,好像都在哭。”
“这...”
“当时我在想,如果我的这一天来了,我会不会哭的更加撕心裂肺?光是想到这点,我就很害怕,我对人的一生感到迷茫。这是大多数人的必经之路,看着自己的母亲逐渐变老,最后永远地离开自己,这是多么无可奈何的残酷的事。正常情况下,我们的母亲看着我们获得生命,而我们看着我们的母亲失去生命,两代人相处的时间大约是一生中的四分之三,而未重叠的这四分之一,就是身为子女最不想它到来的时光。”
“嗯...我能理解...自己最爱的人,以及最爱自己的人永远离开自己,是多么让人痛苦的事呢。”
“是啊,看着最为疼爱自己的人永远离去,这是多么难以释怀的感情。明明她就是面前,而我们却再也无法听到她的声音,只能以沉痛的心情去面对,再怎么伸手都无法触碰到往昔那份爱,只能任由回忆泛滥去冲击自己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内心......蠪侄,你怎么了?”
“......我......没事......”
“是嘛...”
一不小心说的太煽情,好像触到蠪侄心里那根刺了。回头找个时间好好疼爱她吧。
“所以说,我会说智障有着物极必反的幸福,就是指这个。”
“......啊!”
“没错,就是这样。智障因为是智障,不明白事物,所以当他的父母去世时,他没有这种对失去双亲的巨大痛苦,对他来说,父母只是不在身边而已,他理解不到再也见不到父母了。而对他父母而言,也不会尝到最为痛苦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就是黑发,蠪侄就是白发,这么说多么不吉利。而且,这个世界的头发颜色那么多,这句俗语不能用。
“咳...就是,老一辈要给年轻一辈办丧事。做父母的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个了吧,儿女竟然去世的比自己早,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都要失心疯了。所以,智障的这个家庭,父辈跟子辈都没尝到人世间的血亲死别,这就是智障所特有的幸福。”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库拉里先生了。”
“你的想法也不完全是。那个老头虽然是个混账,不过,智障父母的痛楚确实是有部分转接到他身上了。但智障始终不是他的亲身儿子,这份痛楚再怎么夸大都不是真正的丧子之痛,对那个老头来说,智障的死应该是属于精神支柱崩塌。”
我无法准确说出兽人老头对智障是抱着什么样的情感,是怜悯、是同情、是慈悲、又或是单纯的管闲事,但肯定不是类似于望子成龙的期望,也不是寄托梦想,更不是助他成就梦想。兽人老头的初衷是报恩,实际上这就成了他一辈子的精神枷锁,不含对子女期望的精神枷锁,并且这幅枷锁已经在长年的累积下成了他精神的主要支柱,说难听点就是,除了照顾智障,他就是个毫无自己思想的废人。
但无论怎样,这都是兽人老头个人的事,不属于智障家庭里的氛围。智障跟他的父母依然是有着这份特殊的幸福,没有感受到阴阳相隔的悲痛感情。
听完我的描述,莉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回难民区的路上不再滔滔不绝地啰嗦。不知为什么,那副远眺的神情好像有点悲伤,此时的莉娅好像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莉娅,反而像是,当初那个听着【夕日坂】的莉娅。
5
以前,我是让自己强颜欢笑,戴着乐观的面具去面对生活。在我几度因为现实的不尽人意要崩溃时,幸好有老大以及其他工友在,是他们悉心照顾我这个最为弱小的女性。
一开始在我看来是很大男人主义,总是以性别的缘故来展示自身的优越感,而我也是接下他们这份关照。可后来我渐渐发现,那其实是他们的包容,在他们看来,孤苦无依的我呆在工程队里,就是呆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家庭,他们对我的包容,就像是对待女儿那样的包容。
在他们的影响下,我终于是不再强颜欢笑,我不必戴着虚伪的乐观面具,因为我觉得我很幸福,我已经可以乐观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我很感谢老大对我的照顾,也很憧憬老大那份坦荡的胸襟,导致我潜移默化地模仿着老大,性格慢慢地转变。
但即便如此,工程队依然不是我心里那个真正的家庭。
我不知道曹操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说出那番道理的,虽然听起来有些冷酷,但真的让我深有感触。
科瑟因祸得福,那份智力残障让他不用面对至亲死亡的痛苦,他的父母也没有面对子女比自己先逝去的悲伤,这确实是很特别的幸福。这或许是,我曾经想要的幸福吧。
我目睹了父母死去,但那时我还比较年幼,无法彻底明白这其中有着多大的悲伤。直到后来看着身边的同龄人有着父母的关爱,我才逐渐理解了父母死去意味着什么,也渐渐为当初的那一幕感到悲痛。
后来我又目睹了托因哥哥的死亡,让我又一次经历了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
对我来说,我已经是两次失去真正的家庭了,而那也是我心里真正认定的家庭。工程队给我的感觉只是一个和谐的团队,并非是我已经失去的无可替代的家庭。只能说,我辜负了大家对我的包容,我不是他们所认为的女儿。
两次的悲痛经历,让我深知曹操话里的意思。死者的逝去没有背负任何的思念,只是抛下一切罢了,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的爱恨情仇。但生者就要背负起这一切,接受死者所抛下的所有留念,再怎么不愿意都必须与这些思念走完一辈子。死者成了生者心中根深蒂固的楔子。
至于库拉里先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如同曹操所说的,没有真正地将科瑟当做儿子去关爱,仅仅只是一个精神的寄托。公堂上的库拉里先生在得知科瑟的死因之后,完全就像丢了魂一样,已经无法再看出其中有着什么心理变化。但我还是觉得,库拉里先生应该是体验到这种逝去至亲的痛苦了。
再者,说回我们自己。卡斯兰镇刚遭遇了大灾难,冒险者公会有不少人都战死了,我们也是刚刚经历了与昔日伙伴分别的痛苦。来到扎伊切城之后的各种急促的节奏,也只是把这些悲伤稍微沉淀了而已,等我再次静下心来时,还是会想起那些再也见不到面的好友们。曾经一起并肩前行的伙伴,在一番不尽人意的遭遇之后,剩余的人影显得有些悲凉。
我们也是饱受着逝者的精神折磨,这新的一年才开始,卡斯兰镇已经失去了好多好多。我很担心,以后的日子真的还会跟以前一样吗?就好比现在,我跟曹操还有蠪侄妹妹一起走着,以后我们也可以再继续一起走吗?当我已经把这些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当做日复一日不变的日常,却在哪天发生变故时,我是不是又会与当初一样的孤独?
“呐...”
“干嘛?”
“你有没有想过,要做冒险者这一行到什么时候?”
“有啊,当然想过了。”
“喔...那,是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等我发大财的时候了。我要是有钱我还搞这些玩命的任务干嘛?嫌命长啊?”
“嘿嘿嘿,这么说也是啦。”
这个答案,还真是符合曹操的形象。
“当然了,还有别的可能性。”
“嗯?”
“如果哪天,你不干了,大概,我也不会继续干吧。”
“诶?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啊...这就像是,曾经一起玩游戏的同伴们弃坑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这是常有的事,每款游戏的末路都是这样的。”
“游戏弃坑?”
“就是不玩了。”
“人长大了当然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玩游戏了,这有啥不对吗?”
“......”
不知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曹操把手盘在胸前,一脸落寞地看着天。
“怎么了?”
“不,没什么,你这么说也没错。的确是有这个成分在,年龄大了,再也没有当初那股热血去跟网友一起在游戏中探索,回不去的青春,也是成长的印记啊......什么组队刷副本,组队做任务,甚至组队在游戏里无所事事地瞎逛打野怪,年纪一旦大了确实经不起这么折腾。”
“什么跟什么啊?组队做任务有什么问题吗?组队做任务还能算是游戏吗?”
“没啥,只是感叹而已。同个性质,如果你突然撂担子了,大概我也就觉得没意思了,跟着跑路吧。”
“喔...”
过程我听不懂,但结论我是明白了。就是一起奋战过的好友走了,自己也不想继续奋战的意思。
听到这话,我心里还是挺感动的。曹操确实是把我当成他好友看待,而且是那种挚友的级别。
“那你呢?”
“哈?”
“你有想过什么时候撂担子吗?”
“嗯嗯,我没想过呢。”
“哦。”
“不过,那是之前没想过。现在我倒是想到了。”
“......真肉麻。”
“诶?”
“知道你要说啥啦。”
“这你都知道了。”
“废话,这老套的剧情...”
现在的我,也是跟曹操一样。要是哪天他不当冒险者了,那我也跟着不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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