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语言或传说的记述中,“门”都象征着极其神秘的概念。
“门”代表的是境界之间的边界,穿越门的过程,便是踏入另一个世界的旅途。
李成蹊带着刚买下的书籍,沿着潮湿的街道往回走去,路上生出了稀薄的雾,明明今日还是盛夏的七月,但渗进李成蹊脖子的寒意与湿意却让他感到了一阵冰凉。
蓦然之间,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小动物微弱的呻吟声。
李成蹊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看见了一只立在灯柱上的黑猫。那是一只雍容华贵的黑猫,如同帝王一般俯视着大地。它有着澄金色的眼睛,如此神秘而耀眼,就像是暗夜里的星辰。
李成蹊有些惊异地说道:“吉尔伽美什?你一直都在跟着我?”
这只黑猫正是生活在小酒馆“马洛”中的那群猫咪中的一只,它有着极其冷傲的性子,或许正因如此,店主人为它取名为“吉尔伽美什”——这是一个古老帝王的名字。
雾变浓了,李成蹊望向四周,看见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黑猫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嘶吼,它全身紧绷、身体下伏,就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娇小猎豹。
这是一个警告。
李成蹊立刻就明白,他遇见麻烦了。
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高大身影渐渐从街道的尽头处浮现。
李成蹊脸色一变,他对着黑猫大喊道:“我们快走!吉尔伽美什!”
黑猫向前一个飞扑,稳稳地落到了李成蹊的肩上。李成蹊立刻在漆黑的小巷里飞速地奔逃起来,而“那个东西”如影随形一般地跟着他,不断地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夜幕笼罩下的漆黑城市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而他抱着身上的猫咪,就像两只慌不择路的小动物一样,猛然冲进了这片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迷宫里。
他只是跑啊跑啊,拼了命地想要逃离“那个东西”的追赶。
李成蹊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那个东西”,它的模样难以用言语形容,一层如火焰般升腾的灰黑雾气笼罩着它的身形,只留出一双绯红如血的双瞳在夜色中闪烁。它紧紧地追逐着他,既如同一头狰狞嗜血的野兽,又像是故事里会诡异变幻的妖魔。
李成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无论如何,它都绝不是李成蹊自己所熟悉的那“正常世界”的一部分。
“正常的世界”在他的视野之中逐渐分崩离析。
李成蹊怀中的黑猫不断发出叫声,它似乎拥有着比李成蹊还要敏锐得多的灵感力,指引着李成蹊躲避来自背后的追击。
但无论李成蹊跑得多么卖力,“沙沙”的脚步声响始终如同蜂鸣一样萦绕在他的耳边,楼宇间漆黑的甬道变得格外幽长,即使他跑了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却依然找不到道路的终点。
这段他原本应该十分熟悉的道路,现在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自从成为白砂弥月的眷属之后,李成蹊的五感与体质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强化。可即便如此,即使他竭尽全力,依然无法甩脱身后的“那个东西”。
飞速地跑过一个街巷的转角,李成蹊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竖立着一道高墙,这是一条死路。
所以他只能转过身来,无言地看着那头缓缓逼近自己的怪物。
“那个东西”慢悠悠地走近,周遭的空气逐渐变得阴冷起来,一种奇异的血腥味道在空中飘散,如同黑暗里某种植物的花朵在抽芽、滋生。
李成蹊蓦然想起了蓝小海提到的那些关于“吸血鬼”的都市传说。
“那个东西”的身上有着和白砂弥月近似的味道。
近似,却又截然不同。
白砂弥月就如同一名优雅而骄傲的猎人;而“那个东西”,却更像是一头陷入疯狂的嗜血猎犬。
就在此刻,李成蹊已经能够完全确定,站在他面前的这头怪物,便是一个堕落的“长生者”。
而这头怪物毫不打算留给自己的猎物任何喘息的机会,它猛然挥出利爪一样的手掌,用力地按在了李成蹊的肩上。李成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沉重的石碑压在了身上一样,瞬间就失去了活动的力量。
迷离幽暗的血腥味越发浓烈,而即使近在咫尺,晦暗的雾气依然扭曲着李成蹊的视界,让他无法看清怪物的容貌,唯独那怪物炽绯的双瞳射着幽邃的光,在他的眼前不停闪烁。
它的身上同时混杂着恐怖与魅惑的气息,矛盾却又迷人,犹如传说中勾魂夺魄的妖魔。
李成蹊好似听见远方有谁在用嘶哑的声音嘲笑着——
“欢迎。”
但转瞬之间他的意识便被剧痛所抽走了。
那头堕落的吸血鬼尖锐的利爪如一柄钢枪一样穿透了他的皮肤,破裂开血肉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李成蹊仿佛看到无数碎片如回马灯般从他眼前流过,而乍然显现在他意识里的一副光景,是一片幽幽弥漫天际星河的湛蓝。
金色的光华摇曳,好似燃烧的花海,好似潮水的波纹,好似铃铛的轻晃……
好似来自远方,呼唤着他自己名字的歌谣。
“喵!”
李成蹊怀中的黑猫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及时地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李成蹊咳出一口血,然后呢喃了一句:“谢谢了,吉尔伽美什。”
吸血鬼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刚才进攻的瞬间,它的确是有机会杀死李成蹊的,但就在它的利爪即将穿透少年的那一刻,却正好撞上了一样特别的事物。
那是一枚银色的子弹。
也正是那一枚,蓝小海送给李成蹊的护身符。
为了强行忍受住身上的剧痛,李成蹊趁着这个间隙,让自己的精神即刻就进入了“局外人”的状态。
现在的他好像完全放空了自己,却又能感到自己的意识是无比的清醒。在周遭发生的一切全都巨细无遗地纳入了他五感的观察之中——变幻的浓雾、卷动的夜风、吸血鬼的狂乱、黑猫的躁动,还有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他就像是变成了一个与世间一切毫不相关的局外人,用绝对冷静并理智的目光,审视着整个世界。
李成蹊攥紧了胸前的那枚银色子弹,用漠然的声音说道:“原来如此,你是在害怕这个么?”
李成蹊很快就意识到,这枚专为破魔而打造的武器,或许能够成为他活下去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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