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哪天会熄灭,所以他既期待又害怕,不敢靠得太近,却也舍不得离得太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眼,看看微弱的火光是否依旧摇曳。
草草吃完便当的高榆芳正想找何沅彤讨论下午的戏,一转头便和周邵宽对上眼。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两人面前,试探地问:“是……周邵宽学长吗?”
“你好。”周邵宽点头,“你是导演吧?”
“对。”高榆芳抬手捂着嘴,但眼神仍难掩兴奋之情。见她这副嘴脸,何沅彤嫉妒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见到他比那天见到我还高兴?不是说我是你的缪思女神吗?”
高榆芳满脸讨好地凑近她耳边,小声道:“你是女神,学长跟我都只是凡人。人类是不可能成神的,但是我努力一点,搞不好还能追到学长的车尾灯。所以看到学长就像看到未来的自己,我会觉得亲切也很正常啊。”
“不愧是被神选中的女人,还满会说话的嘛。”何沅彤终于绷不住嘴角,顿时寒冬退散,春暖花开。“你们聊,我先去补个妆。”
他一脸无语地说:“还能跟她对到同一个频率,你也是不容易。”
“学姊人真的很好,发现我容易紧张就常常跟我开玩笑。”笑嘻嘻地目送何沅彤昂首离去后,高榆芳回道。“她跟我说过你会来,还说可以跟你多请教。”
“请教什么?”请教他是如何落荒而逃,还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好让自己不显得太狼狈?
“学姊说,你在片场总是非常游刃有余,好像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所以大家可以非常放心地做自己的工作,也可以随时跟你讨论想法。”高榆芳认真道。
“她还说,她跟很多导演共事过,但你是让她最放松的一个。”
游刃有余……吗?在她眼中,他曾是那样的人?
“学长,你还会回来当导演吗?”高榆芳问。
回来。她用了这个词,就好像他只是短暂离开,迟早会回到原本的位置。周邵宽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来不拍片要做什么?”
“等我不拍了,应该就会开始想了。”她坦率地说。“之前系上的学长姊回来,最常说的话就是『且战且走』,要我们趁着还年轻,没有任何负担和负债的时候,姑且先走走看。”
“你们大概都误会了那句话的意思。”他垂眸,脸上神情难辨,“走,不是前进而是逃跑。因为是败退的那方,所以才要一边抵抗追击的敌兵一边逃跑。”
“是喔?亏我还觉得满热血的。”她挠了挠头,“不过,既然都注定是场败仗了,没有只顾着逃命,一定是因为身后还有需要护着的『什么』吧。”
他微微一愣。
她迟疑了一下,又说:“或者,是对这个战场还有留恋?”
即便心里清楚,最终自己还是会节节败退回到原点,那些拚搏的岁月没有换来辉煌战绩,只留下一具疲惫的身躯,却还是不肯干脆地转身离开的原因,只不过是忠于初心,因为有所留恋。
距离当初约定的三十岁又过了三年。现在的他有钱、有车、有房,对家人也不再亏欠什么。除了他那毫无用处的骄傲,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回到那个熟悉的战场。
“下一场戏,要拍什么?”他问。
“妮娜的回忆戏。”不远处的何沅彤已经换上一身校服,美术组费了许多心思的作品──一道假以乱真的烫伤疤痕从短袖衬衫的袖口蜿蜒而下。“学长如果不急着离开,要不要留下来看我们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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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的少女妮娜拖著书包一阶一阶缓缓向上爬。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感觉随时都会降下倾盆大雨,令人心生烦躁。
这个时间点,公寓住户大多都在外上班、上课。楼梯间没有开灯,瀰漫着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墙壁则龟裂斑驳。少女下意识摸着手上的伤疤,喃喃地说:“丑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昧地低头拾级而上,直到拐过转弯处时无意间瞥见地上的东西,这才停下脚步。
少女弯腰将它捡起,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不甚熟练地拨了一下滚轮。嚓的一声,火苗从那廉价的塑胶壳打火机窜出,握着打火机的手抖了一下,接着缓缓举起。
火光映照在她浅褐色的瞳孔里,空洞无神的眼有了想追寻的对象。
她继续往上走,不时往四周看去。再也派不上用场的教科书、孩子的学步车、断了脊骨的透明伞、隐约散发臭味的两大包垃圾……最后,她锁定了目标。
当火苗一点一点窜上躯干、双臂和头颅所在之处,少女看着完全被火吞噬的黄色雨衣,微微扬起嘴角。
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后,惊恐道:“你在做什么?”
“好。这颗keep,等下我们再来一次。”一声令下,在镜头后的几人立刻上前将火扑灭,何沅彤收回目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高榆芳又看了一次画面,语气不太确定地说:“学姊,最后那个笑容能再疯狂一点吗?”
何沅彤想了想,点头道:“好。”
“刚才的笑有种纯真的感觉。”她仔细品味着那个笑容,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也不是不好,只是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所以等下我想看看另一个版本。”
周邵宽走到两人身后,突然插嘴问道:“这里需要疯狂的理由是什么?”
“对妮娜来说,这场戏意味着她内心的黑暗面被释放,是她的破坏欲第一次得到宣泄,就象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高榆芳说。“她选择烧雨衣,就代表她其实有伤人的意图。要进展到最后酿成九死一伤的悲剧,这时候应该就会露出一点苗头。”
何沅彤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但剧本上写着『握着打火机的手抖了一下』,代表我看到火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而唯一能让我克服恐惧的,不就是对亲情的渴望吗?因为小时候被火烫伤,终于让我得到父母的关注,所以长大后又再一次纵火。”
之前就算她在学校和人起争执,或是不小心用刀子划伤自己,父母事后总是埋怨多于关心。但是那次事故不一样,父母眼里的焦急溢于言表,她每每回味都觉得欣喜。
但她只看见了父母一反往常的着急,却不曾想过原因──火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不可控制性,稍不注意就可能让全家葬送火海。
高榆芳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问道:“学长你觉得呢?”
周邵宽看着两人,耸了耸肩,“我觉得刚才那颗镜头可以再长一点,让演员有时间做出层次。纯真感也能转而疯狂,不矛盾。”
众人恍然。
少女点燃了雨衣,嘴上的笑意也一同延烧。象是被火光吸引般,她抬手碰触边缘,丝丝热气拂上她的手指,她抿嘴笑着。
被火亲吻过的部分变成蜷缩焦黑的一团,她一边抚着手上的疤,一边想象着某人被包裹在那件雨衣里,露出惊恐又疼痛的表情。
妹妹,你疼吗?应该是很疼的吧。疼了就好,你有多疼,爸妈就会有多疼。看到你们疼,我也就不疼了。少女的呼吸变得急促,无声大笑着。
“卡!这颗good!”高榆芳猛地站起,双手举起大拇指。何沅彤朝她嫣然一笑,歪头看向邵宽,用唇语问:怎么样?
邵宽也缓缓举起拇指,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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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沅彤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一旁的男人:“你要拍电影?”
周邵宽颔首,“我之前当过剧本比赛的评审,有看到不错的作品。”刚才他在片场,就把剧本找出来又读了一遍,还打铁趁热地连络了制作公司和那位编剧。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告诉她。
“那很好啊,浪子终于要回头了。”她笑嘻嘻地说。
他放在方向盘的手轻轻敲了敲,“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拍完我的毕制,你说我哪天成了业内导演可以再找你,你一定无条件答应。”
她摆了摆手,“庆功宴上大家都哭成一团了,讲的当然都是客套话。”
他沉下脸正要追问,便听见她说:“条件怎么可能没有,至少我的片酬要比那时候高吧。”
他微微一笑,“你不问是什么角色?”
“那有什么好问的,能找上我就证明你眼光不错。”她双手抱胸,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你这几年也没白混,至少选角会比较轻松。”
这算是安慰吗?意思是他走的那些弯路,都是为了成就这部片?他低下头,神情有些复杂地嗯了一声。
“你跟姵珊说了吗?”
他不禁蹙眉,“还没。我今天才决定的。”
“她应该也会很高兴。”
是吗?如果她知道,他又将和何沅彤共事,还会为他高兴吗?交往这么多年,他们唯一一次吵架的起因就是何沅彤,而那次的结果,是他们分手了。
事情发生在他和姵珊大四、何沅彤大二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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