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陈经理应该和各位提过梦生的『梦境成像计划』。”林伊德拄着拐杖走到前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在座的年轻脸庞。
“拥夜是罪恶之源，它的獠牙迟早会咬向熟睡的人们，反噬人们的现实生活。一昧仰赖梦境来实现梦想，最终只会让人原地踏步，落得一事无成的下场。一旦社会风气倾向拥夜，还会成为整个社会的灾难！”他环视着众人，神情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这就是为什么我执意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共同研发梦境成像技术。唯有拨开梦境的迷雾，让世人意识到它的价值，才有可能从根本杜绝拥夜的危害。”
即使早从辛卡口中得知林伊德对拥夜极度厌恶，真正听到他的发言还是让A-PLUS团队的众人眼角抽了抽。
这番话实在太像危言耸听。拥夜对年轻一代而言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哪里称得上是“罪恶之源”呢？林伊德的担忧只被理解为世代想法的差异，几个比较有个性的团队成员甚至把他当成喜欢咬文嚼字的老古板、藏在理智面孔下的信仰狂热分子。
但碍于场合和双方身分地位的差异，众人即使内心不以为意也不敢轻易表现在脸上，暗自进行着眼神交流，让场面一时安静得有些压抑。
没想到这时宋梓洛竟一脸诚恳地附和道：“林董事长，我非常认同您的说法。拥夜虽然能让人作美梦，但如果使用者太过沉迷，反而会影响到真正重要的现实生活。”
林伊德很高兴有年轻人觉醒，见这人还是他非常看好的工程师，更是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更可怕的是，拥夜还会抹灭人们在自然状态下作梦的意愿。”
“因为在自然状态下作的梦，有时不是太愉快，所以大家都想回避吧。”大雯有些迟疑地说。
林伊德颔首，“这种心态确实很好理解，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作梦呢？梦之所以存在一定是有它的意义的。”
宋梓洛想起前阵子洪翎萱的话，“因为梦来自被压抑的愿望，有些愿望藏得很深，我们清醒时可能都毫无所觉。”
林伊德眼睛一亮，看着宋梓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根骨清奇的练武奇才，“拥夜固然可以让人们在梦中实现愿望，可是那些愿望都是很表面的。自然梦真正的目的是把那些藏得很深的『渴望』和『自我』呈现出来。所以我才说，善加分析梦境出的谜题，有益于解决我们人生中的课题。”
“但如果对拥夜上瘾，人们可能就会放弃作自然梦，也放弃梦境提供的那些线索，对吗？”宋梓洛像个虚心求教的模范学生，态度十分积极。
眼看林伊德和宋梓洛两人相谈甚欢，俨然成了忘年之交，大雯等人看得啧啧称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募资简报变成玄学大会，但好歹气氛融洽，感觉不差。
目送林伊德等人远去，大雯后知后觉地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简报只是走个过场吗？”
宋梓洛伸了个懒腰，“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他们的研究计划需要强大的影像辨识系统，所以才找上我们。毕竟AI辨识是我们的强项，业内少有敌手。”
“虽然我们实力是不错，但少有敌手？您也真敢说。”大雯抽了抽嘴角，“我看，是因为『梦境成像』一听就没什么商机，其他公司没兴趣吧。”
“没有商机吗？”宋梓洛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别忘了，商机是因应需求产生，而需求是需要引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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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何沅彤穿着松垮的卡通睡衣，一脸诧异地望向眼前人。
“前天你妈寄了一箱水果过来。”宋梓洛自顾自地挤进门，“放哪？”
何沅彤神情复杂地望着他，“随便。”
“你还没跟你妈说我们分手了？”他将纸箱放下，直起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8坪左右的小套房只摆了简单的家具，整体而言乱而不脏，属于正常发挥。考虑到她目前的对像是个梦中人，屋内也没有其他男性用品，他暂时不必太过担忧。但那个他们一起买的抱枕、他送给她的玩偶都在床上，她似乎没有睹物思人的困扰，这点倒是比较麻烦，彷彿她已经完全走出他们的这段关系。
他微微吸了口气，闻到了她惯用的沐浴乳的奶香。
“我忘了。待会我传line跟她说一声，让她以后寄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等等，是谁告诉你我家地址的？”
“我问了翎萱。”他还不忘调侃一句，“你反应真快。”
何沅彤在心中暗自埋怨好友出卖了自己，又问：“你们最近很常联络？”
宋梓洛含糊地说：“嗯……因为工作上的事。”正确来说，他是她的工作业务之一。
“你一个科技新创的工程师，跟睡眠技师有工作往来？”她狐疑道。
“你问这么多干嘛，吃醋啊？”
她受不了地翻了个大白眼，“你真的有病。”
对呀，你怎么知道？宋梓洛无声地说。睡眠障碍也是病，所以才要看医生啊。
眼看没营养的对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宋梓洛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努力生出话题拖延时间，“要不要我放双鞋子在外面？听说有些女生一个人住，会刻意放男人的鞋子在家门口，制造有成年男人住在一起的假象。”
何沅彤愣了愣，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虽然你长得很安全，但万一对方不挑呢？”宋梓洛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把鞋子留在这，你打赤脚回去？”她勉强笑道。
他说：“我可以下次拿来，多拿几双，还可以替换……”
“不，”她打断他的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别来了。”
别来了。别再打乱她的生活，别再让她以为他会一直都在，却又在某天毫无预告地离开。
宋梓洛直直地看着她，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她以为他明白了，不料他却说：“你个性这么孤僻，我不常来找你的话，你邻居可能会觉得你有社交障碍，甚至以为你有人格偏差喔。”
她一脸不服，“谁孤僻了！我也是有朋友的！”
顺利引开话题，他微微勾起嘴角，“只会跟你聊明星八卦和动漫的朋友？那种朋友有还不如没有。”
“有总比没有好。”像这样的话她听多了也麻木了，脸上无波无澜地说：“朋友还是要交同样水平的，相处起来比较没压力。”像她和他的水平就不同，难怪走着走着就散了。
宋梓洛听出她话中有话，挑眉道：“和我在一起，你很有压力？”
“你才知道？”她也跟着挑眉。
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倒是有点新鲜。宋梓洛瞇了瞇眼，“看来分手让你的压力减轻不少，态度都变猖狂了啊。”
何沅彤懒得理他的嘲讽，别开了头。其实这样的自己，她也有些陌生。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所以我们交往的那些年，你都很不快乐？”
毫无来由地，何沅彤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执拗和受伤。她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开口道：“不完全是那样，也有开心的时候。”她无意全盘否定那些日子，不想让宋梓洛为此受挫……哪怕“她的回答可能伤到他”很可能只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就算她单方面被抛弃，仅存的骄傲被推入深渊摔得粉碎，维护他的自尊心也已经变成她的反射动作。真可悲啊，她想。
宋梓洛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尚可接受，便也不再纠结。他深知见好就撤的道理，“东西我已经送到，先走了。”
但没走几步，她就开口叫住了他。“水果……你要不要拿一些回去？”何沅彤闷声说道。虽然不是她主动要求的，但好歹他帮她送东西过来了，就这么让人离开似乎不太好。
他先是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很快笑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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