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满满一袋水果离开何沅彤的租屋处时，宋梓洛其实一直犹豫着。
三年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很清楚何沅彤的作息。她不是夜猫子，但闲来没事追个剧、滑滑手机，总得磨磨蹭蹭到十一、二点才睡。
但他上门时不过九点多，她却已经换上睡衣，一副万事俱备，只差盖上棉被的样子。他很想问她是不是急着入梦见情人，但前几天在火锅店他把话说得太重，这会儿他实在不敢再挑起事端，惹她生气了。
白天林伊德的话还在耳边打转，他迟疑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再按下门铃。
何沅彤应该没有笨到……连梦跟现实都分不清楚吧？他试图这么说服自己，内心却愈加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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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沅彤一边抬手伸了个懒腰一边走进茶水间，迎面碰上部门主管。
“沅彤，刚才我转寄一封信给你，帮我翻译一下。”
“好，下班前给你。”何沅彤应道。
女主管歪着头多看了她几眼，“最近气色不错啊？”
眼前的女孩五官平凡无奇，充其量就是清秀，但双眼明亮有神，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通透红润，看着十分有精神。
“可能睡得比较好吧。”何沅彤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思萍姊你也在『那个群组』里对不对？能把我也加进去吗？”
许思萍挑了挑眉，“终于开窍啦？”说完她拿出手机，三两下完成操作。
何沅彤嘿嘿傻笑，想当初她还大言不惭地说没有睡眠困扰，结果还不是没抵住诱惑。不过一次打脸换来夜夜好眠，也不算太亏。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何沅彤掏出一看，是Line跳出通知：May Hsu邀请您加入群组。上方的群组名称显示为“拥抱夜晚的人们”。
“这样也好。”许思萍轻啜一口咖啡，“前阵子我还满担心你的。”
“我吗？”何沅彤有些受宠若惊地问。
“是啊，你自己没发现吗？那阵子你很常发呆，有时候还会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何沅彤冷汗直流，立刻低头认错，“对、对不起，我不该把个人情绪带进公司。”
“没事，谁没有这种时候呢。”许思萍摆了摆手：“而且，你的表现都反映在考核和奖金上了，你没有对不起我，顶多就是对不起你的荷包罢了。”
何沅彤只能尴尬陪笑。
“不过，看样子你都调适好了？”许思萍微微瞇眼，一脸促狭地凑近，“说说看，梦到什么啦？”
“没、没什么啦”何沅彤招架不住，只好坦白：“就一个老朋友。”
许思萍嗤之以鼻道：“少来！你们这些小年轻，哪来的『老朋友』？男朋友还差不多！”
男朋友？何沅彤顿时愣住了。
如此不经意地，在一场日常对话中听他人提起那个人，就好像他在她的现实生活中真的占有一席之地，待会她就能在公司门口等到他来接她下班似的。
如果是这样，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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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穿白衬衫、黑长裤，袖子随性地卷至手肘处，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仰头望向天空。
她忍不住放慢脚步，有些贪婪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背影。彷彿感应到身后的目光，男人转过身，笑了。
他的眉眼清俊疏朗，眼神沉静而温柔，让人一不小心便沉溺其中。
“你怎么来了？”她踏着雀跃的脚步来到他的身边。
他笑得一派轻松，摊开双手将她拥进怀里。“这么晚了，怕你等不到车。”
其实等不到公交车，她也可以搭出租车回去的。但这话她又怎会说出口呢，明明在看到他的那刻，她就有种回到家了的感觉。
“你刚刚在看什么？”她一边抬头一边问道。
他指了指天空，“今天是满月。”
她按下他的手，一脸严肃地说：“你没听过一个说法吗？用手指月亮的话，耳朵会被割掉喔。”
“这么迷信啊？”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真的啦！”她神情特别认真地说：“小时候我有次不小心指了月亮，我爸就是这样跟我说的。那天晚上我担心得睡不着觉，怕醒来就少了只耳朵。结果隔天耳朵真的多了个伤口，还流血耶！”
“小朋友本来就容易得湿疹。如果把长辈的话当真，一直用手去摸耳朵，手上的细菌就可能导致发炎。”
“是这样吗？大人怎么都这么爱骗人？”她心有余悸地用另一只手碰了碰耳朵，小声咕哝着。
他低低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红透的耳朵，然后有些感慨地说：“初衷应该是为了让孩子对大自然保有敬畏的心吧。只是人到了某个年纪之后，习惯把想说的话包装成另一种样子，原本再好的心意也可能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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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梓洛走出位于13楼的办公室，一脸疲惫地揉了把脸。
“今天没有约？”一旁的辛卡倒是神采奕奕，像是刚补了妆的样子。
“没，都累死了哪有心情。”
“雨下得好大啊。”她瞥了一眼窗外。
他好心问道：“要载你去捷运站吗？”
“喔，不用，我家那位会来接我。”说完，辛卡一甩粉橘色的长发，率先走进电梯。
跟在她身后的他愣了愣，失笑道：“搞了半天是想炫耀来着？”
她又拿出粉饼拍了拍，眼皮不抬地说：“如果是你，应该做不到吧。”
宋梓洛耸了耸肩，“我不否认。”但更准确地说，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都是大人了，难道不会自己回家吗？不过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实在没必要多做评论。基于礼貌，他又称赞了一句：“你男朋友满了不起的。”
但辛卡又怎会察觉不出他的不以为然呢。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他了不起或特别爱我才这么做。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不会比爱自己来得多。这就是为什么男女关系需要经营，需要脑袋。”她伸出食指敲了敲太阳穴。
“很多事不能让他觉得是因为『我』需要才去做，而是要让他知道，这么做对他是有利的。打个比方好了，我想要他陪我逛街，那我该怎么说呢？”她谆谆善诱，还懂得增加教学的互动性，安排了即兴动脑时间。
他扫了一眼辛卡身上的小可爱和皮裙，“唔，让他帮忙把关一下尺度？”
“小朋友，你驾照拿假的？”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要是我，就会问他：『宝贝，你想从我身上剥掉哪件衣服？』”
“我开的恐怕是儿童赛车。”
“懂了吗？说话是艺术，更可以是情趣。同一件事经过包装，就能让他自动自发、心甘情愿地去做，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她说。
他肃然起敬，“那你……不，您是怎么『包装』，让他自愿每天接送的？”
“噢，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我们公司的小鲜肉工程师好像想追我』啊。”
“小鲜肉工程师？我们公司除了我，哪来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有了答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电梯门缓缓开起，辛卡回眸笑道：“看在你客串『小鲜肉』的份上，今天就不跟你收学费了啊。”
“什么客串，我本来就是！”望着辛卡意气风发的背影，宋梓洛忍不住失笑。
然后他突然想起，何沅彤某次加班到很晚，错过末班车后也曾开口要他去接她。但不懂“包装之道”的她碰上“更爱惜自己的时间”的他，自然讨不了好。
那时他刚回到家，即便立刻出发她也得在寒风中等上40分钟，而且他忙了一天实在累了，一想到来回要开上一个多小时的车便觉得头痛。于是他自认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你就坐出租车回来啊！大不了车钱我出。”
电话那头的她默了默，半晌后才说：“不是钱的问题。”
想起当时她的语气，他的笑容又渐渐淡了。
其实她很少提要求，平常家里的大小事几乎是她一手包办，对纪念日和节日没什么执着，更别说闹脾气要人哄。但那次她难得开口，他却还是让她失望了。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最后有没有等到她回家才入睡。
或许，和他在一起，她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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