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还是被赶出来了。
宋梓洛独自站在何沅彤租屋处的骑楼下，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外头正下着细碎的雨。最近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有种没完没了的感觉。他好像都忘了干燥的空气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而湿软的空气总会让他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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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夏。
放学的路上，何沅彤忘了带钥匙，而他忘了带伞，所以他们挤在小小的、上面还有卡通图案的伞下回到他家。受苏爸爸之托，他家但凡有开伙都会让何沅彤留下一起吃晚餐，他们的关系虽称不上亲近但也是相当熟稔的。
那天雨下得很大，将他们的鞋袜都浸湿了。他一到家就扔下她，自顾自地先进了浴室。她担心自己会弄湿沙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跑进厨房帮忙。等他冲完澡，清爽干净地踏出浴室时，她正好将冰凉的绿豆汤端上桌，跟在后头的郑妈妈一边念叨着儿子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不懂得礼让女孩，一边往他嘴里塞了颗洗好的青葡萄。或许是在自己家里的关系，他格外放松，也不在意身旁还有个同龄人，漫不经心地张嘴接受母亲的投喂，还点评道：“太甜了。”
她进浴室后不久，他奉母之命拿了条毛巾过去。少年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对接下来将会让他从此万劫不复的一幕毫无所觉。
浴室的门没有完全阖上，留下一条细细的缝。溼透的袜子被扔在一旁，她弯着腰搓掉脚上的污泥，水流哗啦啦地从脚趾的隙缝间滑过。制服上衣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腰际的曲线，但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总是定在她足下的那道弧，怎么也挪不开。
“谢谢。”她注意到门外的他，低头接过毛巾抹去腿上的水珠，又轻轻摁了摁脚趾间的阴影处。少女的脸庞还带着点婴儿肥，连脚趾头都长得格外稚气，像一颗颗饱满细润的珍珠，上头还镶着玫瑰色的琉璃片。
少年觉得口干舌燥，抿着唇将门砰地关上，连喝了三碗绿豆汤都没能降下火气。当晚他便作了一场旖旎的绯色的梦，梦醒之后，那个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的女孩在他眼中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太正常，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所以他主动拉开距离，偶尔远远地看她一眼。运动会时看她迈开短腿狂奔，硬是扭转情势赶超了三人，却在终点前被自己绊了一脚，重重地摔倒在地；期末大扫除时，其他人嘻嘻哈哈地拿着扫把打闹，她一个人拼命踮脚只为了擦那该死的天窗；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在公交车即将发动的那刻瞥见晚一步赶到的女孩，鬼迷心窍地摁了下车铃。
“我要在这站下车，请帮我开门。”放学时间，挤在一群身穿同款制服的人们之中，他听见自己喊道。
下车后看见她困惑的眼神，他抓著书包背带的手下意识收紧。他们几乎已经有一年没说话了，他硬梆梆地解释：“我忘了拿书包了。”
“你不是背着吗？”她歪头道。
“喔，说错了。我要回去拿伞。”
“又没下雨，明天再拿就好啦。”她小声地说。
他没说话，等公交车开走后才慢吞吞地转过身。他没有跟她说的是，其实每次看见她，他好像都会回到那个下雨的午后。
空气暧昧湿黏，连时间好像都因为驼着水气而变得笨重，再也跑不快了。
她总是说拿他没办法，却不知道他才是一直被踩在脚下的那个。如果她不走，他哪里也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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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听着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遮雨棚的声音，何沅彤呆坐在床边良久，终于忍不住拉开床头柜拿出拥夜。
本来还想省着点用的。她想。
凌晨四点钟，再不睡都能看日出了。但睡意在宋梓洛关上门的那刻被打得零零落落，她实在别无他法。
此刻的她很需要那个人。宋梓洛绝对不会料想到，自己的出现只会把她更推向那人。
她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拥夜发挥作用，将她拉入梦中。但当眼前一片黑暗时，嗅觉反倒变得格外灵敏，空气中隐约有股酸涩的气味，不时刺激她的神经。
心高气傲的他大概也无法忍受自己在前女友面前留下呕吐酒鬼的印象。知道她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他离开前还默默掏出迷你瓶摆在桌上。只是她又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屋子里用上前男友的香水呢？
她翻了个身，依稀还能看见那个玻璃瓶的轮廓。随身携带香水的男人啊，她这辈子可能只会认识他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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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这是梦，真的。
但是眼前的他看得见、摸得着，似乎也是真的。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夏天傍晚夹带树叶香气的风，是一种温暖又懒洋洋的感觉。她双手环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当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会将她唤醒，她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种缓慢而不见边际的幸福。
“晚餐想吃什么？”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说。
于是她听见自己说：“炸鸡。”
他轻笑，“那我们先把脚踏车骑回民宿，再开车去买炸鸡。”
“在那边吃吧，冷掉不好吃。”
他捏了捏她的手，说：“好。”
她一直想看看台东的海。但是梦外的那人不喜欢坐长途的车，所以始终不肯陪她来。
梦外的那人喜欢冷调的香，喜欢一尘不染，喜欢在家吃饭，不喜欢陪她做她喜欢的事。仔细想想，同居后的这三年，他们一次也没有出远门旅游过。
热恋是什么感觉？谈了七年恋爱的她不是很清楚。同居后，每天下班回家跟那人一起吃晚餐或消夜，周末追剧洗衣服，偶尔一起去健身房，他练核心、她走走跑步机。她的生活好像就该这么消耗着。
刚开始，她也会分享朋友去旅游时拍的美照，期期艾艾地问他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
然后她会迎来那人无情的耻笑：“你也想拍网美照喔？但你又不是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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