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回到府中时，天已微明。大抵是薛晓朝那侍女交代过，没人对苏言的迟归感到吃惊，更没人去打扰她。
虽然并不感到困倦，苏言还是去小睡了一阵，直到天色大亮才醒来。她揉揉眼睛，就听见侍卫在门外报告：“苏将军，这贺礼要搬进屋里去，还是怎样处理？”
苏言披了外衣，束了发，出门一看，下巴都要惊掉下来：“不是吧，这么多？”
说起来，这一年她也没怎么上战场打仗，现在这样出名可真是未曾料想的。
“是啊，所以才问将军这该如何处理……”今日值班的两名侍卫看上去很年轻，应是参军没多长时间，被陈峰筛下来塞到侍卫队里的。
苏言发愁地看了半晌，忽然说道：“都搬到我偏房去吧，反正现在也没人住。”
于是两个小侍卫就着手开始搬东西，不一会儿就把那堆生辰礼全部搬到了屋里。
“将军，涔西太守蒋鸣送来一匹良马，说是云海草场上的精良品种，已经给您牵到马厩了，将军若是愿意看看，一会儿再给您牵过来。”
苏言摆摆手：“不着急。”
身后又一侍卫前来报道：“将军，泷清城的巡抚送来一只鹦鹉……”
“送到三哥那里去，我这里有猫，养不得鸟。”苏言说道。
苏言叫人又清点一遍礼物，将那些送来的绸缎衣裙等等尽数塞到柜里压了箱底。
“到底还是一群不开眼的，知道将军是女子，便尽送些俗脂艳粉，绫罗绸缎。”方才那禀报的侍卫一边替苏言收拾着，一边说道。
苏言摇摇头：“别这么讲，人家能送东西过来，说明他们已经知道天下有我这号人了，到底是一片心意。”
“心意什么，他们可都指着陈家军保命，还不得多巴结巴结。”那小侍卫小声嘟囔一句，被苏言用陈温送来的扇子拍了脑袋。
那扇子是陈温亲手做的，以玉竹做骨，宣纸铺蜡做面，不作花卉蝴蝶，只有陈温亲笔题的诗，以及几杆墨竹。女儿家一般喜欢用绢丝团扇，而不是这种淡素的纸扇，这种折扇唯文人手中常见。
此外，众多礼品中有一雕花檀香扇，不用纸面，也不用丝绸绢面，只是数片木叠成，在如此薄的木片上雕了镂花，大抵是请了手艺高超的工匠做的。谁道陈温见了不喜，直言檀香象牙俗气，送来没人用，更不好意思再转送别手。
苏言没有持扇的习惯，也不懂扇子的材料里有什么名堂，只是她不喜檀香味道，所以对陈温的看法只有赞同。
中午时，陈墨和陈峰也赶来，四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饭。陈墨道：“上次你把那玉绑在鸽子脚上送来，没等人家伸手去解，它就自己掉在地上摔豁了角，得亏那绳子没在半路上松了。我又叫人给你打了一对双鱼玉佩。”
“多谢大哥。”苏言一边接过一边道谢，“只是打一对作甚？我又戴不完。”
陈墨笑了：“傻丫头，谁叫你一人带一对了。”
苏言忽然悟到陈墨的用意，不禁红了脸。陈峰在一旁说：“算上今年生日，你都十九了……我们并不指望你嫁个名门望族，若遇到喜欢的，堂兄替你摆平。”
陈温白了他一眼：“快得了吧，你长这么大年纪，婚事却八字没有一撇，现在单失一臂，不知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
陈峰眼睛一瞪，话还没说出来，陈温就转头向了苏言：“你莫听他们的瞎着急，我可不想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去。”
苏言许久未见这两人拌嘴，一边憋笑一边答应。
“大哥，我今年生辰不用像之前那样……我们几个安安静静过了就好，聚在一起吃顿饭，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耽误了各位的公差。”
陈墨知道苏言用意，点头允了。的确，军费开支已经不小，边界最近又迟迟不能推进，陈墨离了莲都，便更是只能守不能攻。就说陈家几个于凡城陷落后幸存的家臣，除了大后方驻守的刘慕，其余都在一线奔波。朝廷下拨一批粮草，经过各个关卡便层层克扣，到了陈墨手上，那粮草压根儿不够吃。
没有粮就没办法打仗，陈墨只得再要，每当这时，户部那群抠门东西就跟串通好了似的，纷纷说没有余粮余钱能下派给他们，腆着脸要也没有，下次最好问都别来问。
大家都清楚，越是这种关头，就越铺张浪费不得。
“还不是陈峰败家，月月搞擂台赛，月月赏钱出去，自掏腰包也不嫌亏得慌。”
陈峰一听不乐意了，辩解道：“这怎么能叫亏？不给点好处人家怎么踏下心来跟着你打仗？我们那擂台赛办了这么长时间，可谓是颇有成效，既能让他们内部良性竞争，又能吸引编外人员参军，花点钱又如何？”
“特别时期，理应特别对待。早就想说了，你那擂台赛一月一办实在太勤，减缓频率并不会有什么影响。”陈温“唰”一声抖开手里的扇子。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陈墨连忙出面叫停：“都别说了，小妹生辰，你们两人聚在一起吵嘴算什么？”
不管年龄多大，这两人还是见面就会吵，分开又想念。苏言这般想着，心里也愉悦，到底还是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峰本还想多说两句，见苏言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四人围坐一桌，陈温叫伙房做了好些苏言喜欢吃的菜，大家都不再提公事，只和和睦睦地聊天，正如每一个普通家庭一样。
若舅舅和舅母都在这里，那该多好……苏言默默地想。凡城现在有重军把守——慕容杰显然十分看重那里，就算陈墨拼了命也想把它打下来，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事。
慕容杰看得太严，陈墨没办法替父母收尸，只得在涔北立了一座衣冠冢，将二人合葬。陈升生前最爱这座城，死后却无法葬在故乡，苏言每每想到这里，心脏都会一抽一抽地痛。
苏言无法想象陈墨这些年来到底承受了多少，她甚至没见大哥为舅舅、舅母落过一次泪，但苏言知道，陈墨绝非冷血无情。
他只是太坚强，又太温柔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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