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苏言的体力开始下降，脚步也渐渐变慢了。她的脸颊泛得通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尽管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苏言还是努力迈着步子跟在陈峰身后，努力地追赶着。汗水濡湿了她的鬓发，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和脸颊上。
一想到只要跟上身前的那个少年，她就可以向他习武，就可以变得更强大，苏言就感觉自己什么苦都吃得了。只有变得强大，她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娘亲，保护她爱的人，不让他们受欺负。
不管是被嘲笑也好，被刁难也罢，这些她都受得了。
她绝不要成为一个累赘。
陈峰用往常的速度跑着，身边却没了人影，再回头一看，苏言从脸颊到脖子，再到耳朵，全部涨得赤红，仿佛下一秒就会烧着了。
虽然步子很小很慢，但她确实是在跑步的，就算是进入肺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还是没有停下来，或者慢慢走路。
陈峰回头看了她片刻，鬼使神差地放慢脚步，让她追上自己，然后以这个速度继续跑着。
就算是看起来狼狈不堪，身体累到极点，苏言的那双杏眼还是睁得溜圆，汗水顺着蝶翼一般的睫毛缓缓滑下，还不等离开睫毛，就被苏言一把擦去。
暗红色制服的后背、衣领以及袖口，全都被汗水浸湿了。明明已是初夏，可她还是穿着略显厚重的秋装，此时更是热得受不了。
想要快一点结束，快一点休息，却又不敢停下——她坚信只要自己有丝毫的倦怠，二哥就会立即拒绝她的请求。
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就算想要变相地拒绝一个人，也终归会有点心软的。陈峰见她这样，从心底生出几分不忍来，心想：等过了那家糕饼铺，他就停下来，他绝对不是在放水，毕竟他也很累了。
身旁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苏言如释重负地放慢脚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腿好痛，胸口也是，嘴里很干，喘不上气来……
“起来。”陈峰皱着眉头，“刚跑完步就坐下，你会死掉的。”
这话的确说得有点夸张，但的确是在为苏言着想。苏言听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可双腿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嘴巴也大张着，想要吸进更多的空气。
陈峰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许动。”
话音刚落，陈峰就发现这话说着也多余，苏言现在根本没有力气乱跑。他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个笨蛋，居然真的一直跟着……不过陈峰自己第一次跑的时候，虽然没人带着，却也被陈升叫人看着，一旦停下来，就要挨打。那时候，陈峰可没少吃苦头，也根本没办法像苏言一样坚持着跑得那么快。
陈峰想到这些，心中有些不快，于是摇摇头想要将这些事情甩出脑海，走向了一家店铺。
苏言乖乖在原地等着，时不时抬起头望向陈峰离开的方向。苏言也不敢找地方坐下，怕陈峰回来看见她坐着，又会斥责她。几个路人认出她身上的陈家制服，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不时瞟她一眼，她也不在意。
二哥一定会回来的，他从不说谎话，苏言想道。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她缓缓回头，看见一张略微熟悉的脸。
“还记得我吗？”他弯下腰来，指着自己的脸。
苏言看着那张五官柔和的笑脸，点点头，叫道：“夏哥好。”
夏生笑得更开心了：“呀，我都成‘夏哥’了。对了，你怎么站在这儿啊？”
苏言实话实说：“二哥让我在这里等他。”
夏生一愣，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二哥……是陈峰？”
苏言点点头：“是。”
夏生表情有些复杂，不知是欣慰还是诧异。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绪，然后伸手摸了摸苏言汗湿的头发，笑道：“你怎么弄成这样，是跑步了吗？”
苏言听了，也笑起来，十分高兴地说道：“我要跟着二哥习武啦！”
“诶，你要习武吗？”夏生有点吃惊，毕竟女孩子想要习武的是真不多。
“嗯，刚才还跟着二哥晨跑了呢！”
“那你真是厉害，那家伙每天早上要跑很久才回去吃早饭呢。”夏生赞叹道。他有两个妹妹，所以很了解如何和女孩子相处，至少不会让苏言觉得害怕或者是不好相处。
事实上，苏言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大哥哥。
“陈峰虽然脾气很差，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对朋友，对家人都很好，你要多包容他，他慢慢就会对你好了……”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之时，陈峰抱着几个纸袋子走了回来，他一眼看见苏言身旁站着的夏生，立刻转身钻进人群之中，却被眼尖的夏生看见了。
“你躲什么，过来啊！”夏生说着，快走几步把陈峰拉了回来。
“你这家伙怎么在这儿？”陈峰没好气地问道。他此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家伙——昨天和他刚说完那样的事，转天就同苏言一起跑步，陈峰觉得有点抹不开面子，好像自己在十分乖巧地听夏生的指示办事一样。
“我替馆里那几个混小子买早饭，路过的时候就看见苏言了。”夏生抬起自己拎着一堆纸袋的右手，说道。虽然没见过几面，可他已经牢牢记住了苏言的名字。
夏生看着陈峰那副别扭的样子，轻叹一声，十分识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就先不打扰了，要是回去得太迟就糟了，那帮臭小子很烦人的。”
说罢，他就迅速溜走了。
陈峰看了一眼苏言，说道：“先喝口豆浆垫垫肚子，还有这家糕点比较好吃。”
苏言一怔，然后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谢谢二哥！”
“你可不要误会了，我是自己想吃了，这才顺便给你捎一点的。”陈峰看着她那副开心的样子，心里莫名不爽，连忙补上一句。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那一碗豆浆和一盒桂花糕最后都进了苏言的肚子。
“二哥，你也吃嘛。”苏言吃着吃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他说道，嘴边还沾着一点儿桂花糕上淋的红糖。
“我刚才吃过了。”陈峰撒谎了。
苏言则对此毫不怀疑，因为陈峰说过，他是从不说谎话的。
喝完一碗豆浆，吃完一盒桂花糕，苏言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被陈峰领回了家。
刚回到陈府，陈温就迎了上来，略过自己的哥哥，对着苏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还怕我吃了她不成？”陈峰对此举颇有微词。
陈温这才瞥了他一眼，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陈峰气结，一甩袖子走向正厅：“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陈府此时从睡梦中苏醒已久，几个小辈坐上桌席，准备用早餐。几个家仆端上米粥和榨菜，另加上几盘糕点，绿豆糕是陈愿喜欢的，而花生酥则是江雨霖的最爱，所以每天早上这两盘点心是必不可少的。
苏言方才吃了一盒桂花糕，喝了一碗甜豆浆，现在肚子里实在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在陈升动了筷子之后，她一反常态地没有敞开肚皮大快朵颐，而是颇为文雅地随便夹了一点榨菜到自己碗里，然后就捧着粥碗吃起来。
苏言总不能跟娘亲说“二哥刚带我吃过了，所以我不饿”这样的话——那样可能会连累陈峰的。
于是她只好努力把自己的那份小米粥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塞，直到把粥喝干净，这才停下来，等待其他人吃完饭。
娘亲说小辈提前离座也是不礼貌的。
陈愿觉得女儿今天有些反常，小声问道：“怎么就不吃了？”
苏言对着娘亲心虚一笑：“娘亲，我今天不是很饿。”
陈愿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夹了一块桂花糕到女儿的碗里。她知道苏言最喜欢桂花糕，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桂花糕的。
苏言苦着脸看那块桂花糕。以前她有一块糕点吃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那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看着一块桂花糕却怎么也吃不下的一天。
最后，她还是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硬着头皮把那块桂花糕吃下肚子。胃里涨的厉害，苏言深吸一口气，这才把胃里翻腾的食物压下去。
终于，苏言挨到了用餐结束。
她逃一般下了饭桌，然后回到娘亲与自己的房间里面。娘亲大概是去舅母那里谈天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等得无聊，于是站在书桌前，捧起一本书读起来。
那本书是陈温推荐给她的，内容很有意思，她很喜欢，但此时她却有点看不进去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和陈峰一起习武，苏言就开心得不得了。
陈峰的师父是一位有名的将军，好像是姓叶，虽然苏言不认识他，但就连陈温讲起他来，都是一脸崇拜。
能教出这样厉害的徒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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