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缓缓睁开眼睛,伤口的疼痛和肌肉的酸涩一下子涌上来。眼皮沉得像是两块石头,肿胀得叫她无法将其完全抬起来。
她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只手温柔地按了回去。她努力将目光聚焦在那人脸上,这才勉强看清那是薛晓。
薛晓说道:“别动。你睡了三天,现在更要好好休息。”
苏言还是想要坐起来:“这和我之前受的伤差不多……我没事的。”
薛晓眯起眼睛:“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平。”
“我想坐起来……”苏言嘟哝着发出了微弱的抗议。
薛晓盯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等着。”
说罢,他走出门去,没过多久,就抱了两个枕头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苏言扶起来,又把枕头垫在她背后。
苏言双眼的肿胀感稍稍消退了些,这才能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东西。当薛晓扭过头来面对她时,苏言着实吓了一跳。
薛晓的黑眼圈重得像是用墨刻意涂过一样,那双本来盈满笑意的桃花眼此时也充满了血丝。苏言差一点就失声叫出来,但到底还是压抑下情绪,淡淡地问道:“你怎么回事。”
薛晓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几天没睡觉了?”
薛晓刚才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也没多长时间,我很容易出黑眼圈的,所以就算是一晚上没睡,黑眼圈也会很重……”
柳虔不知何时倚在门边上,笑嘻嘻地说道:“什么呀,这家伙从你昏过去的那一刻就没合过眼,就是有丹姐照顾,他也不肯睡觉,一直一直坐在你旁边……”
薛晓狠狠瞪了他一眼,因疲惫生出的血丝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吓人,柳虔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连忙溜走。
苏言看着薛晓,心中五味杂陈。
从她被强行带到地下城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她曾无数次想过逃走,甚至无数次想过在薛晓毫无防备之时砍了他了事,可她从未忍心下这个手。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从厮杀开始的——起码是苏言单方面地想要杀薛晓。可从第二次见面起,薛晓就在不断地,无条件地帮助她。
为她买下水晶,助她解开梦魇,帮她救出三哥,就算是身份暴露,两人分道扬镳之后,薛晓还是在明里暗里保护着她。
这样倾尽全力地,帮助一个曾经想要杀了他的人。
换做是苏言就绝对做不到——起码她认为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
苏言的目光无意间瞟向红褐色的檀木书架,忽然想起来薛晓写的那册札记。
那尚且天真,尚且单纯的少年薛晓,将对自己老师满满的敬仰和爱,全部悉数记录在了如今已然泛黄的纸页上。
在遇到苏怀之前,薛晓还叫“慕容晓”,还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皇子。
可在拜苏怀为师后,他心甘情愿地揽下一切家务,为了老师不用每天找店家吃饭,他特意跑下山向别人学厨,就算被苏怀斥责,进行非人的训练,也不曾有丝毫怨言。
苏言又想明白为什么薛晓愿意对自己好了。
很久之前,薛晓曾说她很像一个人,现在想来,那定然是在说父亲吧。那每当薛晓看向她的时候,实际看到的又是谁呢?
一定是父亲吧。
苏言释然,她讨厌亏欠别人,欠钱事小,欠情事大,人情这东西可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苏言长舒一口气,以命令的口吻对薛晓说道:“快去睡觉。”
“可,可是……”薛晓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苏言打断了。
“难道你不看着我,我就会死掉吗?”
眼看着苏言要生气了,薛晓立刻闭上嘴。他忽又想起大夫告诉他“伤者若想快些痊愈,就切勿动气”这样的话,叹了口气:“我这就走,丫头你不要乱动,饿了就去叫丹姐吧。”
说罢,薛晓就站起身来离开苏言房间,走之前顺便带上了门。
然而没等苏言再次开口,丹姐就自己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八宝粥。她抱怨着:“那个臭小子一大早就在厨房里折腾,他不睡觉,还害得别人也睡不成好觉。”
“不过你刚回来那会儿,还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比起你上次来地下城的伤势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小子八成是怕压了你肚子上的伤口,直接把你抱回来了。”丹姐把粥碗放在苏言面前的小桌上,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唠叨着。
“你浑身是血,听大夫说,你肩膀上那道伤口并不深,要命的是左腹的刀伤,差一点儿就捅到胃了。现在想起来,我还浑身起鸡皮疙瘩……”丹姐摩挲着自己的胳膊。
“你也真是,一旦受伤就是叫人浑身冒冷汗。那小子居然让你去跟一帮男人打架,这不是纯属把你送去挨打吗!”丹姐似乎是越想越气,说话的速度渐渐变快,像是连珠炮一般叫人难以应对。
“那个……我好像是拿了魁首来着。”
“什么?”丹姐突然被打断,刚想训她不懂礼数,可听到了她说的话之后,训斥的话便尽数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其实挨打的是我的对手。”苏言咽下嘴里甘甜的八宝粥,笑眯眯地说道。
丹姐扬起手,显然是习惯性地想要拍苏言的肩膀,可又想起苏言负了重伤,在碰到苏言的前一刻,她将手十分及时地收了回来。
“行啊你,真是出了一口恶气!”丹姐从最初的惊愕中缓过神来,随即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不知为何,丹姐十分仇视男人,除开救了她一命的薛晓不说,就算是柳虔,丹姐也从没给他好脸色看。
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的苏言则十分无法理解她,想要了解她的想法。话唠如丹姐,却从不多提及自己的过去,还连逼着薛晓也不许同别人讲。
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情,真正地伤过丹姐的心吧。
苏言吃完八宝粥,将粥碗递给丹姐,笑道:“有劳了。”
丹姐叹了口气,说道:“这有什么的,欠了别人的人情啊,就是得还。还好我这辈子也不指望能找到另一半了,在这里陪你们这群小朋友玩,挺好。”
苏言看着丹姐眼底的落寞,张口道:“丹姐,那个……”
“嗯?”
“啊,没什么,我就是想自己待一会儿。”苏言本来想问丹姐,在他们去桃花池的时候,她又去了哪里,可是话到嘴边,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薛晓不无担忧的噤声手势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丹姐愣了愣,然后笑道:“理解,伤者要静养,好好休息。”
她端走了粥碗,顺便带上了门。
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苏言一个人。她挣扎着起身,可手脚都还是酸软的,还好她反应及时地扶住了床沿,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方才的动作却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眼前发黑,站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她有些烦躁,且不喜欢自己变得这么羸弱。在这一点上,她和薛晓的观点出奇地一致——弱者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有时时刻刻保持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以及自己在意的人和事物。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那个的时候。苏言扶着床沿,一直走到书架边,循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薛晓的札记。
虽然知道这样做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可苏言却还是忍不住去看。上次她还没能看到少年薛晓打武斗大会,就被现在的薛晓叫去吃饭了。
昭阳五十八年二月八日。
“昨日刚过了年,今日就参加武斗大会,地下城的人大概是把它当做新年节目来看了。
师父早上的时候又不在山上,是一个自称地下城城主的侍卫的人带我去地下城的。他出示了一块令牌,正面刻着一个“侍”,背面刻着一个“郑”。
师父曾说,地下城城主姓郑。
我相信了他,遂跟他到了地下城,可我不熟悉地下城的路,不知道他带我走上了一条错路。
我们走到一个巷子里,当我意识到那是一个死胡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五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跳了出来,把我团团围住。他们好像都很敬仰师父,且好奇我为什么能被师父选中。
瘦弱,矮小,脸色苍白,简直像个女孩,这是他们对我的评价。
着实不怎么样。
我说我还要参加比赛,请他们快一些放我走,可他们只是嘲笑我,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为首的是个看上去很壮的人,眉毛很粗,皮肤很黑。他首先出来奚落我,说我不值得师父看上一眼。
我并不在意他们如何评价我,所以我坚持要走,因为我还有比赛。
那可是我打出生起参加的第一场比赛。
那小头领以为我看不起他,于是挥拳想要打我,被我躲了过去,遂恼羞成怒,要和我打一架。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也不想伤了他们,于是拒绝了。可他不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向我冲了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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