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透过窗户，看见苏言一路飞跑，正好撞进了陈温的怀里。
陈温一脸吃惊，弯下腰来安慰苏言，苏言却还是憋着眼泪不敢哭出来，直到陈温温柔地拍拍她的背，把她抱在怀里。
陈峰从没见过陈温对谁那么温柔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家伙从小就很讨人厌。
目送着陈温把苏言送回房里，陈峰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陈温便怒气冲冲地赶了回来，推开门，走到陈峰身边站着，一言不发，只是那么直直地盯着他。
陈峰不理他，随手抽出一本兵书读起来，他倒是要看看谁先憋不住。
“你把言弄哭了？”陈温懒得跟他打冷战，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问了一句。
陈峰眼睛都不抬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叫的这么亲啊，话说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我在问你，是不是你把言弄哭的？”陈温从他的手中将兵书抽走，扔在一边。
陈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这个只有自己肩头高的弟弟，冷哼道：“是又如何？”
“父亲说过，她是妹妹，要好好照顾她。”陈温丝毫没有害怕——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哥哥了。
“所以呢？”
“你欺负了她，我要你去给她道歉。”陈温向前迈了一步，抬头盯着哥哥的眼睛，咄咄逼人地说着。
“如果我不呢，你能把我怎么样，去告状吗？”陈峰抱起双臂，歪着脑袋，挑衅道。
“去比武场。”陈温说道。
“什么？”陈峰似笑非笑地问了一遍，“你还想去练武场？你才学了几年武术，就想要挑战我吗？”
“不然我会忍不住在这里给你一巴掌。你明明在同龄人里很强，为什么不用你的力量去保护，而是要欺凌弱小？”陈温那一双秀气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就差没有上手打人了。
“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和我打架吗？”陈峰觉得好笑，“少清高了，你才八岁。”
陈温和他的大哥一样，都很早熟，虽然是最聪明的，但是他没有陈墨那样的好脾气，有时候陈温甚至会把自己“瞧不起”别人的眼光流露出来，所以人缘并不是很好——其他孩子不是嫉妒他，就是有点怕他。
而对于陈峰来说，这个过于懂事的弟弟太碍眼了。
“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陈温见他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于是翻了个白眼，哼道。
“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陈峰有点发懵，喃喃地重复一遍，然后陈峰便恍然大悟。
“你这小子居然拐着弯骂人！你才王八，你最无耻！我告诉你，让我给她道歉，绝对不可能！”
陈温听了，转身要走，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给过你机会的。”
陈峰只觉得好笑，一个小不点儿，还讲什么给不给机会？他最讨厌陈温总是高人一等的样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陈峰就后悔了。
穿着暗红色陈家制服的家仆敲开了他的房门，对他说道：“陈二公子，大人叫您去他房里，请您随我走。”
陈峰心中叫苦不迭，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以龟速走向门口，跟着那家仆踏上青石路。
陈升喜欢竹子，说竹子清正廉洁，不卑不亢，于是陈府的东面就有了一小片竹林，正好在竹室的门口，将青石小路围在其中，夏天也能提供一片不小的荫蔽。
他去年还时常拉上家仆和伙伴，在竹林中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可今年就觉得这个游戏幼稚，再也不玩了。
现在的陈峰，觉得陈府的一切美景都掩盖不了父亲的可怕。
惴惴不安地走到父亲屋外，家仆敲开了屋门，对着陈升行以一礼，随后就退到一边去了。
陈升正坐在他最喜爱的那把木椅上，旁边站着陈温，还有苏言。
“父亲。”他战战兢兢地打了招呼，对着父亲行礼，然后站在父亲面前，等待发落。
“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陈升问道。
陈峰看不出父亲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生气，心中忐忑，低下头来，小声说道：“知道。”
“给苏言道歉。”陈升冷声说道。
“可是……”
“什么可是？我叫你照顾苏言，你呢？你还惹她哭？”陈升站起身，径直走到儿子面前，脸色凝重。
“她莫名其妙就哭了……”陈峰心存不甘嘟囔着，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脸上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陈升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说过多少遍，做人要清正廉直，不允恃强凌弱，要内护亲信外顾百姓……你呢？你做到了吗？”父亲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径直刺穿了陈峰。
“你觉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吗？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苏言道歉，就给我在这里跪一下午！”
陈升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来，非要和父亲对着干，“扑通”一声，十分干脆地原地跪下，倔犟地直视父亲的眼睛。
“好啊，你要跪，是吗？”陈升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指着外面，厉声说道，“现在给我去祠堂里，对着祖宗的牌位跪，跪不足四个时辰不许起来！”
陈峰于是长跪在祠堂里，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才抬起头来，看向一排排的牌位、蜡烛和果盘。
为什么他们一个二个的，都向着一个外人？她有什么好的？他为什么非得照顾她不可？如果真是他的妹妹，为什么现在才到陈府呢？
陈峰跪了两个时辰后，他常年习武锻炼出的敏锐耳朵，听到了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猛然回过头去，看见苏言在门口探头探脑，没好气地问道：“你干什么？这下你满意了？”
苏言一愣，然后迈进门槛，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二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没有告状……”
陈峰哼了一声：“哼，料你也不敢。绝对是陈温那小子干的，整个陈府就数他最会告状。”
苏言连忙摆手，慌张地说：“二哥不要怪罪三哥，三哥他人很好的，只是不太会说话，我……”
“你们关系不错啊，这才认识了一天而已，就开始互帮互助了？玩得开心吗？是不是打算合伙对付我了？”
陈峰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腿也渐渐变得麻木，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小不点儿让自己吃这样的苦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言吓得往门口缩了一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一溜烟跑到陈峰身边，双手捧上一条流苏，闭着眼睛，将流苏递给他：“二哥说得对，送人的礼物应该自己做，可是我做得不好，二哥不要嫌弃……”
陈峰眯起眼睛打量着那条流苏。流苏是用金黄色丝线做成的，还算漂亮，可那上面束住丝线的带子，就绣得蹩脚无比了，哪里还有早上那条精致？
陈峰看着那条流苏，越看越嫌弃，又见苏言左手上满是针眼和血点，手指并不长，本该是胖乎乎的，可是却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肤包着骨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苏言这样很不值得，而且很傻。她这样做和那些巴结他的小孩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为了和他打好关系，免得他来找麻烦。
苏言还在捧着那条流苏，等着陈峰接过去，谁知他一巴掌就把那条流苏拍到了地上，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不稀罕你那破玩意儿。”
苏言一怔，弯腰拾起那条流苏，冲他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一溜小跑地消失在了祠堂门外。
……
陈峰并没有真的跪了四个时辰，苏言走了没多久，江雨霖便顶着陈升的火气，心疼地叫他起来。他腿早就跪得麻木了，根本走不动路，还是家仆把他背回屋里去的。
三个时辰里，陈峰滴水未进，更别提午饭了，此时肚子饿得直翻腾，叫嚣着要他快些进食。母亲给他送来了一些吃食，一碗粥，一盘糕点，一碟小菜，根本称不上丰盛，但他还是吃得很满足。
因为陈峰感到母亲还是在关注着自己。
偌大一个房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陈峰的地盘，一半是陈温的。陈温这会儿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不知又是哪位文学大家的名作。
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陈峰心想：算他识趣，没有幸灾乐祸。
进屋之前他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陈温再冷嘲热讽，他就直接一拳抡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嚣张的弟弟。
等到腿终于不酸也不麻了，陈峰这才从床上下来。他是闲不住的，哪怕现在已经到了未时，马上就要去吃晚餐了。
说实话，他不打算去正厅用餐——父亲若是看见他还好好的坐在桌上，说不准会叫他再跪一晚上。
陈峰出了屋，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随后翻过墙头，轻盈地落在了墙的另一边，双脚稳稳踩在青石路上。
每当陈峰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去凡城的一家武馆。那里的孩子大多习武，都把他当好友，从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排挤或是害怕他。
他要去流汗，运动，借此忘记不快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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