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在偏房洗了澡，换了苏言拿来的干净制服，这才走出来。苏言还没见过他穿夜行服以外的服装，颇为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薛晓看着这身暗红色的制服，问道：“你除了陈家军制服，就没别的衣服了吗？”
苏言在床上坐下撇撇嘴，回应道：“你还是穿颜色鲜艳点的衣服比较精神。”
薛晓不予回应，只是抓着右手的衣袖，坐在苏言面前的藤椅上。他显然累了，连话都懒得说，一声不吭地坐着，半闭着双眼，苏言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好聊，只能陪他坐着。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半天，苏言却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胖了？”
薛晓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很明显吗？”
苏言啜了一口茶水，答非所问道：“你原来太瘦了，现在正好。”
薛晓懒得跟她理论，忽然站起身来，走向偏房，边走边说道：“我先睡一会儿，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就该走了。”
苏言在后面小声说：“明天陈家军要搞突袭，天不亮的时候，大家都该集合了。”
薛晓停住脚步，神色僵硬地问道：“那怎么办？”
苏言托腮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答道：“这样，反正偏房也不会有人来，你先在偏房呆着，直到外面没动静了，你再出去。明天大哥要亲自上阵指挥，二哥要带兵，三哥要外出寻人，你易容一下，营里没人认得出你。”
薛晓哼了一声，走进偏房去，关上了门。
苏言叹了口气，她的早睡计划被薛晓搅黄了，尽管如此，明天还是要早起。她干脆一头倒在床上，闭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半年之前，苏言拉着宋宇去悬崖下的乱石滩的时候，关于薛晓的生死，她在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她一直开着窗子，还为此特意把靠着窗子的桌台挪到一边。
她本以为自己会等上更长时间，也以为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不会流泪，但那些仅仅是以为。
......
薛晓睁开眼睛，缓缓从苏言给他打的地铺上坐了起来。良好的睡眠将昨夜浑身的酸痛与疲惫一扫而空，他许久没能睡得这样好了。
“丫头？”侧房门外没有传来苏言轻快的脚步声，薛晓轻声唤了一句，还是没有应答。
侧房很黑，没有窗户，薛晓于是推开门走出去。早晨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空气中浮着丝丝寒意，他搓搓胳膊，心想：还是这边的冬天比较冷啊。
薛晓走到苏言桌台前，看着那一摞公文，不禁感慨道：“这丫头也开始挑大梁了啊。”
苏言的桌子上放置的物品不是很多，除了笔墨纸砚和公文外，还有，她所仰慕的诗人的诗集，几本从陈峰那里借来的兵书（薛晓在陈峰房里看到过这几本书），以及一只样式不怎么好看的陶土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腊梅。
薛晓看着那支腊梅，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侍卫的说笑声，下意识地蹲了下来，等到那些侍卫走远了，他才重新站起来。
“该走了。”薛晓提醒自己，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片青翠的竹叶，轻轻塞到腊梅花瓶的下面。做完这一切后，他打算施个易容术溜走，却想起苏言从不化妆，房内更不会有什么脂粉，而自己随身带着的脂粉早在坠下悬崖时，被水潭里的水打湿了，根本用不了。
这下得多费些功夫才能掩人耳目了。薛晓用围巾蒙住脸，正打算从窗户翻出去，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叩叩叩”，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薛晓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去开门还是躲起来，装作屋里没有人。
“已经走了吗......”门外那人喃喃着，又敲了敲门。薛晓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来，皱起眉头，打算躲到偏房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门居然“吱呀”一声，被直接推开了！
门口那人推门进来，恰巧看到薛晓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顿时瞪大了眼睛：“你——”
还没等他说完话，薛晓就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完完全全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你是叫......宋宇吧。”薛晓压低声音，眯起眼睛在那青年的耳畔说。
宋宇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怎么没死？”
薛晓哼了一声：“我死了，头七快过了，想回来看看。”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到底怎么回事？”
薛晓忽然起了兴趣，同他打趣道：“你都说这是鬼话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是鬼呢？”
宋宇气得想骂人，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你......”
“现在是个人就能随便进出这丫头的房间了吗？”薛晓有些不爽地问道，“主人不在就能自作主张地进来吗？”
宋宇反驳道：“你不也一样，怎么好意思说我？再者说，那桌上的公文今天就该交给沐涵了，他有事不能亲自来，就拜托我来取。少侠八成是忘了这码子事了，且那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我要完成任务，只能冒犯了......”
薛晓笑了：“我又没问你为什么进来。总之这件事我会告诉小丫头——还有，我昨晚就已经在这儿了，是经过她允许的。”
宋宇显然不想跟他理论这些有的没的，绕过薛晓，走到桌台前，拿起那沓批好的公文就要走，却被薛晓拦住了。
薛晓可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他拦住宋宇后，挑了挑眉毛，问道：“小丫头都知道我没死，你怎么不知道？我看你和她关系还不错啊。”
宋宇没好气地反问道：“你不是说你死了吗？”
这家伙完全是软硬不吃啊，薛晓在心里叫苦，要是有什么秘法能让他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好了。韩翊那家伙可能知道一二，毕竟他说他有一个会些道术的师父，可惜他人又不知在哪里。
“让开，我要走了。”宋宇见他在原地站着不动，有些不耐烦了，“你不就是想做鬼玩玩吗？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所以现在能不能让让路？”
“我怎么相信你不会跟别人乱说？”薛晓抱起双臂，还是不肯让开。
宋宇送给他一个白眼：“你爱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薛晓叹了口气：“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失手杀了你。”
他是认真的，要是这个小子打算妨碍他的计划，他绝对会杀了他。
宋宇站定，也认真地对他说：“少侠说过，你要做的事情一定不会对陈家军有害处，所以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关于你的消息。若是我没有信守诺言，那你随时来杀我就好。”
薛晓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让开路，走到窗户边上，回头对开门正要出去的宋宇说：“你太弱了，那家伙又太重情义，希望你不要成为她的累赘。”
说罢，他便从窗户翻出去，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薛晓半年没有回到莲都，竟然还记得出城的路该怎么走。陈家军的士兵这时候不是去打仗，就是在练兵场训练，巡抚府中只有寥寥数队侍卫巡逻，薛晓轻车熟路地躲过侍卫队，顺利地出了城。
薛晓一出了莲都，就奔着地下城去了。他早把在顾家村采到的草药调配妥当，反正揣在身上也是占空间，还不如赶紧卖掉，顺便买些必需品，例如脂粉和酒。
这半年多，他为了养伤可谓是滴酒不沾，简直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两样了。薛晓卖了药，先是跑到他从前常光顾的胭脂店里，想要去随便挑两样。谁知那原本的老板娘不在店里，看店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在胭脂店里，个子高挑，一身黑衣且身为男子的薛晓格外显眼。那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薛晓在众多装着脂粉的瓶瓶罐罐间穿梭，颇为熟练地挑出几款，然后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说道：“喏，这些大概是要七十两银子吧，回头让丹姐给你……啊，怎么没见过你呢，是新来的？”
嚯，还是个常客，挑的胭脂虽然不昂贵，但也都是好货。
那姑娘咽了口口水，怯生生地回应道：“我，我是孙娘的干女儿，昨天刚到这儿来帮忙……”
“啊，原来是这样。”薛晓笑道，“你就跟你孙娘说，‘影’来买了七十两银子的脂粉，钱找丹姐要就行。嘛，既然你在这儿帮忙，那就总能看见我的。下回见啦！”
那小姑娘也不敢怀疑他是骗子，只得乖乖点头，看着薛晓揣了脂粉，钱都没付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店去。
薛晓不是身上钱不够，也不是故意欠人家钱，而是借此给丹姐报个平安。半年没联系丹姐，丹姐绝对会念叨他的，只不过当面还是会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罢了。
“哟，好久不见了，这么久没来光顾我的小店，你小子跑去哪儿了啊？”酒馆老板一看到薛晓，便大笑着带他去酒窖拿酒。
“这个季节啊，来一点秋天存下来的桂花酿是再好不过了。”薛晓笑着对酒馆的老板说道。
“你也真奇怪，下酒菜明明喜欢吃辣的，酒却要喝那么甜……话说那个人原来也很爱桂花酿啊。”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薛晓手里接过银子。
“那个人啊……的确很喜欢桂花酿呢。”薛晓声音很小，也不知是在同老板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
那酒馆老板倒也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背：“你现在不比那个人差，不用总是学他啦。”
薛晓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坚决地说道：“以我现在的程度，还远远赶不上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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