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老小区，许落又一拐，走进一条幽森的巷子里。
巷子尽头有一家小小的泡菜店，推开门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酸味，让人口腔不由自主开始分泌唾液。
店主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这家店二十年前就开张了，经营到现在，门板上的黄漆已经褪色，墙上的石灰也爬满裂纹。
屋子两侧排着一列列泡菜坛子，正中央摆着一个长桌，长桌上放着许多搪瓷海碗，各类泡菜陈列在里面。
老婆婆一个人坐在供奉关公的神龛下，细细眯着眼睛。
没客人的时候她就这么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望着门前坑坑洼洼的石板，像是等待下一位客人光临，又像是在凝望着某件早已消失的东西，凝望仅存在于记忆里的人。
听说十几年前老婆婆的孙女就是在门口被人贩子拐走的，后来女儿也得了癌症，不久后就在医院里离世。
听说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什么也不会剩下。
一个举世无亲的老人，拿着拆迁款，又能去哪里呢？
“一颗酸菜，还有几粒泡红椒。”
许落知道老婆婆的耳朵不太好，所以特意抬高了音量。
“好。”老婆婆应了一声，用几乎皮包骨头的胳膊颤巍巍拿起筷子，从海碗里捞上一颗酸菜，装进塑料袋，用手提秤称了称，又另抽来一个塑料袋，从坛子里夹出几颗红泡椒装进去。
“加起来……十四块。”老人沙哑着嗓子说。
这里所有东西都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没有收银机，没有付款码，许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纸钞和几个硬币，放在桌上。
老婆婆拿起钱币，一瘸一拐走向里屋，掀开门帘，把钱小心地放到抽屉里，然后缓缓走出来，把两个塑料袋端给许落。
她的背影瘦削孤单又落寞，某个时刻许落甚至以为长桌后也会藏着一台黑色手机，也会有一位可爱的娇小投影坐在桌边晃着小腿，娇声叫着“阿婆”。
但是没有。
直到她离开后，老婆婆依然一人孤坐在那里，门板缓缓合拢，将一切都继续尘封在里面。
“其实不用买酸菜也没问题的。”
直到走出门，桌面姬才小声说，“超市里有卖酸菜鱼调料，好人家那牌子就挺不错的，只要切好鱼片丢进去煮一煮就可以啦。”
“……”许落没说话。
“我说啊，以前我不是烧过酸菜鱼吗？那时候你说真好吃真好吃，我就是用好人家调料烧的……”
“……”
“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喂！到底是我来烧饭，还是那个好人家来烧饭？”许落猛地停下脚步，“哥哥，我想让你吃到我的味道，而不是那个什么好人家的！”
“对……对不起。”
桌面姬一哆嗦。
她本来是抱着“既然是用买来的调料来烧，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奇怪的味道吧”这个想法才说想吃酸菜鱼的，哪知道妹妹这么绝，竟然自己买材料炖汤底！
夭寿啦！好不容易再活一辈子，她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你呀！！到底有多不相信我？”
桌面姬的心情完全写在脸上，许落一看就明白，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为什么哥哥就是不相信她啊……
这时候，许落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打算。
“既然你觉得我烧不好，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她突然说。
“打赌？赌什么？”桌面姬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如果我烧的不好吃，哥哥可以向我任意提一个要求。”许落似有所指地说，“无论是什么要求，都可以哦？”
“无论是什么要求都可以？”
桌面姬震惊了，这个意思难道是说……
“没错！但前提是我烧的不好吃才可以！”许落凶巴巴瞪了桌面姬一眼，“如果我烧的还算入你法眼，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啥……啥要求？”
“从今以后，让我随便截图！！”许落想了想，又补充，“另外不许偷偷删掉！”
“……”桌面姬思维凝固了，她回想起刚刚那张无比羞耻的截图。
全身血液都仿佛逆流。
“我拒……”最后一个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不行不行不行！！这次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白毛萝莉咬紧牙关，如果可以向妹妹随便提一个要求的话，岂不是说……
她承认！她心动了。
虽然还没想好提什么，但这样的机会简直是每个哥哥都梦寐以求的好吧。
“我拒……拒绝不了！！”
桌面姬每一丝表情都被许落尽收眼底，“哥哥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呢。”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就这样决定啦！”
看着妹妹的笑容，桌面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在这之后，许落又去肉店买了两根筒骨，至于其他的材料呢，家里都早已提前备齐。
“看好了！这就是哥哥你小瞧我的代价！”
回到家以后，许落杀气腾腾披上围裙，卷起袖管，拎出剖好的黑鱼放到水池里，开始清理。
买来的筒骨，则已经放入锅中焯水。
“唔，还有模有样的嘛，不错不错……”
桌面姬叨叨着背负双手，领导般在水池旁走来走去，水花溅起，从她虚幻的身体中贯穿而过。
“……”
许落不发一言，将鱼甩在砧板上，仔细剥去鱼皮。
随后，她盯着雪白的鱼肉，深吸一口气，提起钢刀。
唰唰唰……
桌面姬只看到寒光闪烁，一片片薄厚均匀的鱼片迅速堆积在砧板另一边。
太、太厉害了吧？！好快的刀！怎么做到的？？妹妹以前明明连刀都拿不稳呀？
等鱼片切完，一旁的筒骨也已焯好水，许落用网兜捞起骨头，冲洗掉表面的血沫，把它们和姜片一同堆进高压锅开始熬煮。
紧接着她敲开几个鸡蛋，沥出蛋清，又准备好胡椒粉、盐等调味料，开始腌制鱼片。
这一切过程行云流水，少女娇小的背影，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大厨风范。
桌面姬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该不会，妹妹真的会做酸菜鱼？
这不就意味着，她以后会被妹妹随意截图？
不……不要这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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