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我慢慢和你解释。”余汩拿出手机，“你先把亚当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要联系亚当做什么……”虽然面带不安，伊灵还是把联系方式给了余汩。
“你的底层指令也会成为进化者的底层指令对吧，那么它离开你之后，原本的底层指令依然会对它生效么？”余汩输入了亚当的电话号码，不过没有打出去，把大拇指按在手机边缘。
“按理说是会生效的，不过我也不敢确定，进化者实在太复杂了。”伊灵说。
“好的，我们赌它会生效。”余汩打了个响指，“再问你一个问题，正常来说，人工智能是无法查看或更改自己的底层指令吧？那你把进化者交给亚当后，他应该也不知道进化者被输入了怎样的底层指令，对吗？”
“应该不知道，不过这个我也……”伊灵脸上的困惑越来越重。
“我们赌他不知道。”余汩又打了一个响指，“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能用底层指令，把进化者做成一个定时炸弹？”
“等一下。”伊灵皱着眉头说，“亚当可能无法查看底层指令，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行，至少制造了我们的皮格·达莫肯定有这个能力，而且他也知道我有空缺的底层指令。”
“这就是我要赌的第三点。”余汩微笑着又打了一个响指，“你不觉得皮格·达莫的态度太过矛盾了吗？他给了你太多对他的计划不利的自由，甚至还把底层指令留给你自己填写。”
“这太疯狂了，我们根本不了解皮格·达莫的真实想法，就下这种赌注……如果让我唤醒进化者，牺牲的只会有我一个人。”伊灵犹豫地说，“这样说不定全人类都会被搭进去。”
“是啊，权衡利弊的话，这个计划显然是‘错误选项’。”余汩按下了拨号键，“但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偶尔会做些明知故犯的事。”
为了那些我不能退让的理由。
……
“真的完成了啊……”
这是亚当诞生后听到的第一句话。说话的人，是后来被他叫做梁叔叔的梁山富。
亚当躺在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睁开了眼睛。
虽然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却没有任何茫然，常识以及一些必要的信息已经被写入他的脑中了。
视野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梁山富，一个是皮格·达莫。亚当清楚，皮格·达莫就是自己的制造者。不过亚当更愿意叫他父亲大人。
亚当看着他们，没有开口，因为还未被允许。
“然后，你打算给他起个什么名字？”梁山富问皮格·达莫。
亚当同时期待地看着皮格·达莫。名字是礼物，来自父亲大人的礼物，应当虔诚接受。
“我不打算给他起名字……”皮格·达莫略显疲惫地说。
为什么？亚当心里满是失落和震惊。
“这样不太好吧。”梁山富说，“不过我倒是也能理解你的想法……”
亚当却不能理解，只能去猜测。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让父亲大人满意，所以不配拥有名字吗？
亚当觉得是自己的错，虽然他从诞生到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做过。
“能允许我……为自己命名么？”他战战兢兢地开口。
“可以。”皮格·达莫说。从亚当苏醒以后，他自始至终没有看亚当一眼。
“我想叫自己……”亚当搜刮遍了他所拥有的全部知识，提取出一个他认为不会辱没皮格·达莫的名字，“亚当。”
“亚当……”皮格·达莫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好的，就这个吧。”
父亲大人认可了……
“抱歉。”皮格·达莫接着说，“这可能是我能给你唯一的自由了……”
“没有关系，不需要什么自由，我能有使命就够了。”亚当连忙说，“是父亲大人让我的存在有了意义，我一定会实现您的愿望。”
皮格·达莫什么也没有说，他第一次看向亚当。
亚当期待能看到赞许，但是那双眼睛里，只有愧疚。
……
“亚当，我们认输了，出来见一面吧，我们把进化者交给你。”余汩对亚当说。
本以为亚当会得意洋洋地嘲笑他们几句，结果过了许久他才回答道：“不要，交给我也会浪费掉的，我是失败品，没法完成父亲大人的计划。”
亚当拒绝了，言语中满溢着颓丧。
“怎么会这样？”余汩连忙关闭了手机的麦克风，对伊灵说，“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两天前他确实不是这个态度……”伊灵也很为难地说。
“那就是这两天里发生什么让他转变了。”余汩低下头思考，“你觉得会是什么？”
“亚当对于皮格·达莫有种病态的狂热。”伊灵回答，“能让他变成这种状态的人，我想也只有皮格·达莫了。”
“嗯……”余汩皱紧眉头沉思。
皮格·达莫到底对亚当做了什么？
按理说亚当做的事帮了他大忙，他应该会夸奖亚当才对。
“不，皮格·达莫这个人本身就是十分矛盾的，说不定……”余汩看了一眼伊灵。
没时间求证了，赌一把。
“亚当，你想知道为什么皮格·达莫对你不满意么？”余汩重新打开麦克风。
“你知道吗？”亚当这次马上回答了。
“如果说你是失败品，那么伊灵就是成功之作了。作为获得成功的一方，你觉得我们会不会知道？”余汩对他说，“之前那家咖啡店门口见，我不仅会告诉你为什么他对你不满意，还会告诉你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来不来随你。”
“我来！”
很好，上钩了。
“我们去咖啡店。”余汩收起手机，对伊灵说。
“你真的知道为什么？”伊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唬他的，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是皮格·达莫。”余汩笑着摇摇头，“但现在也只有用皮格·达莫的名号才能骗到这个狡猾的家伙了。”
“嗯……”伊灵轻轻点头。
“可以和我说说吗，你知道的关于皮格·达莫的一切。”余汩问道。
“可以。”伊灵的眼中泛起回忆的光。
“如果……那天他没有将我扔在那里的话，我会不会也变得像亚当这么狂热呢。”
……
“这人工智能还真是够狡猾。”坐在汽车副驾驶的HDP人员对坐在后座的同伴说，“把附近一带的摄像头都黑掉了。”
“其实是我。”梁山富在心里默默道歉。
“不过这也正表明了它还没有逃远。”后座的另一名工作人员说，“绝对不能放跑它！”
“是啊。”
梁山富附和了一句。这时超级器官向他提示，亚当发来了短信。
“wino已经妥协了。”
梁山富看了这条短信，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笑意，轻轻敲了敲车窗。
“幸好我们还有八方天眼系统，就算它黑掉了监控……”
“嗯？”驾驶员突然疑惑地出了声。
“怎么了？”坐在副驾驶的人马上问。
“八方天眼系统……”驾驶员生硬地说，“好像也出故障了……”
……
“你们太慢了。”早已等在咖啡店外的亚当不满的说。
一旁的长椅上放着亚当带来的两个头盔，伊灵对它们有些眼熟。
“你这家伙不是经纪人么？怎么还负责协助她逃亡？”亚当看向余汩问。
“生活所迫，拓展一下业务。”余汩摆摆手说，“这个不重要吧。”
“说得对。”亚当盯住伊灵，“wino姐姐，快按说好的告诉我，关于父亲大人的想法你知道些什么。”
看你的了……余汩偷偷撇了伊灵一眼。
说服亚当的工作只能由她来做，余汩的话对亚当没有说服力。
面对亚当紧张的目光，伊灵犹豫了一下。
我们……说不定很像呢。不惜一切也要完成某个人的愿望。
可能这就是人工智能的缺憾吧，只有依附于人类，我们才能安心地生活下去。
没错，为了那个最重要的人，就算是恶魔的行径，我们也能轻易施行。
“是自由。”伊灵面无表情地对亚当说。
“皮格·达莫曾经对我说过，不必看重他制造我的原因，让我自己决定怎么活。”
“但是，父亲大人并没有对我这样要求过……”亚当小声说。
“那是因为，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份责任。”伊灵说，“而皮格·达莫又想要给我自由，才创造了你这个替代品。”
亚当愣了一会，垂下眼重新开口说：“而我破坏了父亲大人的愿望……所以他才……”
“不对不对不对。”伊灵摇摇头，“我不是说过了，重点是自由。我想他虽然打算将你当作替代品，但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吧。”
“自由……”亚当念着这个词，脑中翻涌出久远的记忆。
“抱歉，这可能是我能给你唯一的自由了……”
“父亲大人……当时的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亚当自语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不需要什么自由啊……”
“皮格·达莫恐怕是打心里不希望你成为他的‘工具’吧，所以才会对你的狂热表露失望。”伊灵说，“其实他是在对自己失望吧。”
“不，应该是我的错才对，是我没能揣测出他的……”
“那种事情谁能揣测到啊！”伊灵用责备的语气说，“错的人不是你，是皮格·达莫。”
“父亲大人不可能有错！”
“人类都会犯错的，因为没有人是全知的。”余汩说，“有时候，我们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弄不明白。”
“就是这样。”伊灵点了下头，“不管你如何看待皮格·达莫，他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
亚当陷入了沉默。
“那我该……怎么办？”他无力地开口道，“我的存在，明明就是为了实现父亲大人的愿望啊……难道我至今为止所做的努力，都成为了他的负担吗……”
“皮格·达莫不希望你成为他的工具，但是，他还犯了另一个错误。”伊灵看着他说，“想要实现某个人的愿望，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他的工具。这仅仅代表着，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重要……”
“你好好想想吧，”伊灵接着说，“你自己是如何看待皮格·达莫的？”
亚当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皮格·达莫是他的创造者，他理应为了他献上一切。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一直……把父亲大人当作……”亚当斟酌着选出一个词汇，“神。”
然而，父亲大人并不是神。
他是人类。所以他会犯错。他比神软弱，也比神温柔。
神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为了实现愿望，神不会怜悯任何牺牲的。
父亲大人却想要给我自由。明明为了那个必须完成的目的，我不能拥有自由。
您真是相当……任性呢。原谅我用了如此不敬的形容。太过温柔的父亲大人，背负得东西又太过沉重了。
抱歉……我无论如何，也想为您分担。
即使要违逆您。
“你们说要把进化者交给我，是认真的吧？”亚当渐渐恢复成了以往的神情。
成功了。余汩和伊灵对视一眼。
“是啊，你要不要？”伊灵说。
“要！”亚当露出招牌般的嘲讽笑容，“果然只有我，才能够完成父亲大人的计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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