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整的时候，海州三中初三六班里挂在黑板正上方的电子钟，忠实地敲响了。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按理说，此时此刻的教室不该有什么人才对，可现在却奇怪聚集着好些……黑衣人？
教室里是黑的。
窗帘紧闭，门虚掩。随着走廊中的风吹过，吱呀吱呀地微微摇摆着。
从门缝瞧瞧看进去。
教室左边一角摆有火盆，里面木碳被烧得劈里啪啦。有身着黑袍的孩子跪于火盆前，双手合十念着意义不明的经文。
叮！
那边的黑衣人用铁锤将粗壮的铁钉，狠狠凿进贴着“林华”字样的稻草小人的心脏。
“嘻嘻哈哈。”
随着的，还有时有时无的嘻哈笑声。
咔嚓。
摩擦镰刀的声音。
哗啦。
长卷纸张被展开的声音。
目光回到教室的正中央，那里眉清目秀的林华正被捆住手脚束缚在十字架上。
“审判——”
林华的死党，此时也身着黑袍。黑袍下隐去他半边脸庞，只有猩红的双眼露着光。
“败给欲望而接近郑梓言大人，并递情书给郑梓言大人的林华君，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同志了，是异端！”
“鉴于其使得郑梓言大人晕厥，并哭着跑出学校，本官有理由怀疑林华君使用了十分恶劣的手段。”
“其已严重违反我班关于对精灵保护法的十七项规定，以及对精灵自由追求法的相关二十一项规定，故本官判处其火刑，立即执行，诸君可有异议？”
“没有！”
其余诸人回答得异口同声，整齐划一。随后纷纷露出与死党同学一致的猩红眼神，“桀桀桀桀”笑着靠近了林华。
“等，等等！你们要做什么？！啊！”
……
“啊！”
咣当。
稀里哗啦。
梦里的自己被燃烧着火焰的木棒插入身体的一刹那，林华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点天灯。
大抵是因为睡毛楞的缘故。林华刚醒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突然增重几百斤，脑袋晕晕沉沉什么都思考不清楚。
想起身，结果身体直接失衡从椅子上摔倒下去，脑袋磕了桌角。连带着桌上罗起老高的一堆教材稀里哗啦散到地上，好不狼狈。
“好疼好疼好疼！”
等林华捂着脑袋，视视线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目光再次聚焦，看见得是一根根伫立在地上，密林般的银灰色金属桌椅腿。
林华：“……呼。”
沉沉重重喘口气，林华觉得自己心脏都吓得疼痛了。
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梦啊！
蜷缩起身子，林华双手撑住地面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教科书，他就猛地发现自己身边围着坐了好些人。
“哇啊！”
林华吓了一跳。这些人里赫然就是梦里围着他的那批同学。
死党同学坐在林华左边，默默看漫画书。见林华站起身来，瞧他一眼，说：“林大才子，舍得醒过来了？”
林华捂住自己惊吓过度的小心脏不想说话。
半晌，林华问：“你，你们不是去网吧了吗？”
中午放学的时候，初三六班这些时常凑在一起开黑玩王者的孩子们相约去网吧撸啊撸来着。
他们有邀请林华的。只是当时的林华为情所伤，真真没兴趣玩游戏，就拒绝了。
“晦气，今天网吧检查。”死党讲。
“那，那你们为什么都围着我坐啊？”
林华心情不佳，草草吃口午饭就回教室里睡觉。这会儿醒来，也不过是下午一点稍稍冒头。
这些小伙子没找个地方手机五黑，提前回教室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又纷纷围在林华跟前露出痴汉般的笑容嘿嘿笑地看着林华，就更奇怪了！
林华打了哆嗦，身体没来由感觉一阵恶寒。
死党合上书，说：“林大才子，和你咨询个事。”
“啥事？”
林华不记得自己今天有发生什么和这些人有关的事情。
“我听门卫大爷讲，郑梓言是哭着跑出去学校的。”
死党推推眼镜，眼镜下的眼神闪过一道光。
“啊？”
林华惊了。
“哭，哭，哭着跑出去的？！”
这，这，这郑梓言妹子也太清纯了吧？他林华就是递了封情书告了个白呀？
“所以——”死党饶有兴趣瞧瞧林华，问：“除了递情书和告白，你是不是对咱们班的这只精灵做什么过分事情了？”
“等等。”
林华觉得自己有些思考不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梓言同学是哭着跑出学校的？”
“中午我们吃面，刚好和门卫大爷凑到一桌，大爷讲的。”
这倒是没错。如果郑梓言是哭着跑出去的话，负责开门的门卫大爷倒是的确能见到。
而且……好像会被一封情书和告白给吓得晕过去的梓言同学的话……会哭着跑回家貌似也挺正常的？
“真是纯洁的人呐。”林华不由得感慨。
死党打断林华的感慨，讲：“所以你对这么纯洁的妹子到底做什么过分事情了？拥抱？强吻？要不人家妹子干嘛吓成这样子？”
......
“啊......”
梓言又在发呆了。
她撑着伞与妈妈一起等待红绿灯的绿灯亮起。可是绿灯亮起之后，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经走得干净，梓言还是停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走了。”
“诶，哦。”
还是琳娜牵起她的手，梓言才亦步亦趋地将将在红灯出现的前一刹那走到对面街道上。
嗒，嗒。
雨水敲打在伞布上的声音很清脆。
说起来，午后的海州气温稍有回升。之前那些似雨非雨，似水非水的中间态产物，已经完完全全地化作雨水，温柔地滋润着大地。
“一会儿需要妈妈跟进学校里吗？”琳娜问。
“......”梓言停顿片刻，摇摇头。
她抿紧嘴唇，之后脸上表情一松，泄气般种沉沉喘口气。
机票妈妈已经帮梓言买好，明天就要启程前往巴黎了。
妈妈说想先带梓言去花之都散心，等梓言心里准备好了，再去霓虹做手术。
而现在，趁中午班级里不会有什么人，梓言被妈妈安慰得勉强鼓起些勇气，准备去班级一趟，把自己留在教室里的东西拿回来。
还有，把生日礼物送给魏莱......
“还在害怕吗？”
梓言点头没说话。
街上三三两两有着行人。许是因为错开上下班高峰期的缘故，刚才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分散开，现在这边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就连车都是稀稀疏疏那么偶尔几辆过去，没有鸣笛，除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也就再没什么声响了。
很幽静的感觉。
梓言紧紧把用纸袋装好的裙子抱在胸口。胳臂压着心脏那里，能明显感觉到心脏在扑通扑通跳着。
“如果能把魏莱约出来好好聊聊就好了。”琳娜还是很困扰。
可是无论琳娜怎么劝，梓言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一丝丝勇气，就是没办法支撑梓言去给手机开机，然后打电话给魏莱。
“写好信了，已经。”梓言说。
梓言出门之前，有写好一封信夹进裙子里面。这样等魏莱拿到裙子，回家展开来看的时候，就能发现了。
至于信的内容......
“如果有好奇的孩子翻看生日礼物，宝贝的信不就暴露了？”琳娜道。
梓言:“......”
“不会的。”梓言摇头得很坚定，“我会放到魏莱的书桌堂里。而且如果是生日礼物的话，同学不会去翻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聊着，琳娜母女二人走进海州三中左边的街道。
这里距离学校不远。街道两旁开门着不少店铺，有卖各种东西的杂货铺，有专门卖点心零食的零食铺子，还有几乎每个学校附近都会必不可少的文具店。
文具店的门口露天摆放着展示柜，柜子上有售卖各种可爱图案的圆珠笔。只是被用来防雨的塑料布遮上了，所以显得不是很真切。
“哇，梓言瞧瞧这个，萌萌的就像兔子一样诶，你要不要也买一只？”
如果魏莱在旁边的话，应该会这样拉着梓言去文具店里大逛特逛一圈才肯罢休吧？
“呜。”
有微微细雨被风吹着飘过来，漂浮到了梓言的眼睛里。
有几滴眼泪流下来，梓言不禁眯着眼睛，手抚来自己眼前揉揉。
也不知道魏莱读过信之后，能不能原谅我呢？
或者说，会不会相信所谓的假两性畸形呢？
梓言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梓言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那份转变，都还很是不知所措。
会变成女孩子什么的......
梓言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作为一个女孩子生活下去。
女孩子的姿势，女孩子的说话方式，还是女孩子的......像生理期什么的，这些究竟该怎么办啊。
“唉。”
梓言只得哀叹一声来缓解自己的心情了。
琳娜：“又哭了？”
“没有，被雨触了眼睛。”
梓言没有说谎，她的确是被雨触了眼睛。可眼泪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就没有人能够知道了。
平时，尤其是在中午上学的路上，梓言若是碰到魏莱，难免会被这孩子拽着东逛逛西逛逛。
梓言觉得很烦，又不想让魏莱难堪，就只能跟着了。
可现在......
不管妈妈的话，梓言现在算是独自一人。魏莱不在，没有人会拽着梓言一定要去文具店里买些可爱文具。
这清清静静的感觉很好。
可为什么......梓言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呢？
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梓言苦恼着，走着走着，就到了海州三中的校门口。
“妈妈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等你。”
“嗯。”
......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对梓言同学做过分事情？！”
梓言刚来到班级门口就听见林华高分贝的叫喊声。
“哟哟哟，梓言~同学，瞧瞧你叫的，真亲密。”
还有其他男生调侃的声音。
梓言：“......”
梓言几秒没作声，也没有动作。过一会儿，推开门走进去。
“......”
随着梓言推门，发出木门特有的那种吱呀声，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声音瞬间归于沉寂，鸦雀无声。
梓言没料到这时候班级里会有人，班级里那些同学也没料到郑梓言这个时候会回来教室。
平常午休之后，梓言要么是一直在班级里，要么就是临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准时过来。现在梓言出现在这里，可是着实给这些小伙子吓得不轻。
背着女孩子讨论人家的恋爱，还被人家听个正着，这要是告到老师那里，他们可真就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梓，梓言同学？”
林华这位当事人前一秒还是神情激昂。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向班级门口看。
见是梓言，这家伙目瞪口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午安。”
梓言看见到林华的脸，想起上午林华递给她的情书，还有林华讲给她听的那些肉麻情话，脸颊不禁变得红红。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虽然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女孩子，但至少现在梓言她还算是男生。被男生给告白了，这种事情......
让人真的很难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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