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是你的基本盘，艾撒利。但军队中仍然有不少的贵族军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一直没说话的凯西突然开口了，她不关心艾撒利要抵达怎样的目标，她只关心她需要关心的人。
“我不在乎是不是贵族，我只知道他们是军官。对于任何军官，我都只有一个一贯的态度。”艾撒利平静地回答道，语气中不含有任何一丝波澜。
是的，他给的待遇很优厚，从来都不薪水与荣誉，甚至愿意让他们以集体的名义获得土地以招募社会中的无业人士作为劳工进行开采与种植，以换去更多收益。
“但是现在你要剥夺他们的贵族身份，这不会让他们不满嘛？”
“这个简单，向他们解释……作为军人的共同关系，共同利益，把他们和其他参军的人塑造成一种，他们自然会厌恶旧贵族的——出于对于其无功受禄的现状。”艾瑞克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普通人很难接受自己拥有两重互相对抗的身份的。
“那陛下，打算怎么重新设计呢？”
“保留旧有名词，但只有伯爵以上拥有参与政治的特权。”艾撒利似乎早就有所打算，“剩下的全部是土地所有者。”
“那我可就没什么收入了，全部仰赖你出钱养着了。”艾瑞克耸了耸肩，揉了揉凯西的脑袋，“不过你不禁止我购买土地吧？要不然我养不起我这可爱的妹妹了。”
“我，我哪有那么花钱啊……”凯西委屈，想哭，但当着三个人的面不好撒娇，于是只能气鼓鼓地憋着。
艾撒利瞥了一眼凯西，又无所谓得摇摇头，“可以，但是谁都不许再开庄园，必须与农民签订契约，以货币换劳动。”
“哼。”艾瑞克大体上是满意的，艾撒利的改革虽说激进，但在他的劝谏下还是采取了比较渐进的方式。“那么就这样，我这边也准备下文件。”
“嗯。”
马车飞速运行着，正如他们的意志，碾过尘土，碾过缠根。车轮滚滚，却不带任何情面，也不留任何痕迹。
……
……
“已经离开了，是嘛？”
“是的，尊敬的女王陛下，皇帝陛下实在是有脱不开身的事情需要处理。”莫兹兰大使恭恭敬敬，却不显得拘谨。
“这样。”伊丽莎白闭上眼睛，思索片刻，“那么，就请转告皇帝陛下，伊丽莎白在霍伦米萨的新城‘瓦莱莎’静候皇帝。”
“好的，女王陛下，必定转达。”
外交官躬身行礼，之后离去，留伊丽莎白一个人思考着。
“能有什么事情一定需要艾撒利做？军队回归就能平定边患，还有什么事情是没他不行的？”
伊丽莎白自言自语着，她完全不知道艾撒利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也正好，这边的工作也是整个霍伦米萨第一次，农民们第一次获得了自由劳动的权利，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土地，基于利益与其他农民进行结社合作。而且，这沼泽地带虽不能算是良田沃土，但比起霍伦米萨的雪原冻土，这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丰饶了。
“以后粮食终于不用进口了。”
伊丽莎白松了口气，虽说马上入冬，但这片土地仍然可以耕种些作物，冬小麦虽然早就被引进，但终于有一片可以放心耕种而不用担心寒流的地方了。
不过伊丽莎白也不急，很多东西不是能够很快见效的，她和艾撒利不同地就是她有的是耐心。反正霍伦米萨不常扩张，不常搞事，那至于和艾撒利一样惹得一身非议，国际口诛笔伐的。
“女王陛下。”
“什么事。”伊丽莎白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女仆，“有什么事情吗？”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宫廷？宫廷那边，据说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比如领主们的拜谒呀……”
“让他们过来，到这里来拜谒我。”伊丽莎白淡然下命令到，“我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去，除非那些黑暗再度降临，否则我将一直在这里。霍伦米萨的世俗利益和我们的神圣职责一样重要。”
“……是。”女仆也不多劝，她清楚伊丽莎白的性格，没有理由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妥协的，她会坚持她认为正确的事情，除非谁能证明她错了。
不过，她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但是陛下，我们是不是还是要回去比较好，这里的事情都很糟糕，农民们……不太能够控制自己，大家都不希望您在这里多留。”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卡塔丽娜。”伊丽莎白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间变得冷淡了一些，话锋一转，“但是，那些人是不是又给你这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什么呀？”卡塔丽娜一愣，她都是从别的女仆那边听到的闲谈。
“别装傻。”伊丽莎白闭上眼睛，“我知道的，一直有些人，通过一些渠道把风言风语放到仆人们之间，试图通过这些方式来影响我的决策——他们知道我不会迁怒于你们，我肯定要找出是谁放的谣言，所以他们更加肆无忌惮，通过多个方法转手，让你们在无心之中说出那些话语……”
“你被人利用了，卡塔丽娜。”
“……真的？”卡塔丽娜细思恐极，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对不起……女王陛下，我，我只是……”
“不用害怕，我不会迁怒任何人，我又不是艾撒利。”伊丽莎白来到卡塔丽娜面前蹲下身子，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洁白的玉指轻轻滑过，却给卡塔丽娜心中带来了无限的后怕。“以后，再也不要乱听信那些东西了，我虽然不发火，但不代表我不生气，明白吗？”
“明白……对不起……”卡塔丽娜委屈极了，心中也有些许愤怒与恐惧。她的一片好心，居然被如此利用，万一她真的干扰了伊丽莎白的判断……
“好了，没事。”伊丽莎白将女仆扶了起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卡塔丽娜？”
“我……”卡塔丽娜欲言又止，反复思索着，生怕自己又一次说出错误的言论干扰到伊丽莎白。“那个……您今天晚上打断吃什么……”
“呵。”伊丽莎白轻笑，她站起身来，看向了窗外，像是对卡塔丽娜，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这座城，将是霍伦米萨人在冻原与高山之外的第一座城市。承载着我们对土地的珍惜，铸造出我们的史诗。待到落成之后，这将成为大平原上的一颗明珠……”
“……所以您想吃珍珠……牡蛎？”
“？”
伊丽莎白刚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被卡塔丽娜的鬼才理解给打断了。
“所以到底吃什么……”
“面包吧，多留点东西给农民们吃吧，我这里无所谓。”
“哦……”
伊丽莎白望着带着自己命令离去的卡塔丽娜，满头黑线，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不过，对于她来说，瓦莱莎城，象征着她改革的第一步，她必须把这座城建设好，未来的一切才有根基。
艾撒利与她说过，霍伦米萨的问题从不在腐朽的贵族与大公们，而在于对于一切都冷漠的农民们。千百年来，他们从来都不属于政治分配的参与者，而是被分配的资源，而这也正是打破旧体制的关键——引入新的力量。
但伊丽莎白不知道，这到底是变革的根源，还是毁灭的起点。因为农民们在愤怒时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历史已经证明了——所以历代霍伦米萨国王都选择压制他们，让他们用一生来侍奉贵族们，让他们不知反抗。
可艾撒利却告诉她，偏偏要放出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武器。伊丽莎白总感觉，这是一种玩火行径，随时可能自焚。
窗外的风如此凛冽，虽是秋日，却已初显寒意，轻抚着微微泛黄的草叶。摇晃着，摇晃着，顺从着气流的意志，这股气流坚毅到让天空中的云都聚不拢形态。
“……”
伊丽莎白望得有些出神，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一旁，那片拔地而起的莫兹兰城市——显然，艾撒利离去了，却没有给它命名。
“哎。”
伊丽莎白轻叹一口气，思想的交换总能让彼此有所收益——可能艾撒利从未表现出来，但是她知道，他不会对于他人有益的看法置之不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但她不是。
“姐姐的事情我也不会放下。”
三年以来，伊丽莎白将自己全心投入在管理能力与语言技巧的提升上，不断地锻炼自己作为女王的能力，刚开始的时候甚至是不眠不休。除了要肩负起作为女王的职责，更有打算自我麻痹的想法，不是吗？
麻痹是为了止痛，而不是忘记。伊丽莎白曾一度想过，是否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而不必再想已逝之人。但是艾撒利失踪后的再度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本以为他是个忘恩负义的莽撞之人，早在失去姐姐的疯狂中死去，与自己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可他不是，苦难逼疯了他，可也磨砺了他，他钢铁般的心脏至今仍在愤怒地搏动，他告诉自己，他没有放弃。
“那么，我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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