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天很冷。
乌云挡住了阳光。
黑压压的一大片。
压紧了人的心。
鲜少有人出来了，都怕走到一半被雨淋得湿透。
更不会洗衣服啊，晒被褥啊，个个缩在家里，不肯出来啦。
便是龙井阁这种大酒楼，也在今日闭门谢客。
其实是因为淮苏要发生大事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毫无关系的诗句在此刻却显得那么合理与恰当。
城主玉满堂于昨日喊话镇国公大人独女陈衣雪，要其为近日来所作所为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众人皆惊。
原来如此。
那位神秘莫测的灰衣少女，竟是失踪数年的陈大小姐。
而陈大小姐一归来，便是以雷霆之势揪出城主的罪证，让他不得不喊话于此。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陈大小姐是为镇国公大人说理来了。
暗喜只余，又不免有些担忧。
城主立下高台。
正静候她到来。
鸿门宴呐。
忒危险了。
而那座高台，就立在距离龙井阁不远处。
城主也算是想得明白，亦是将段掌柜一行人划入敌人的范畴了。
玉满堂身为城主，城府自然是极深的，心思通透得亮。
他要段掌柜他们看着陈衣雪死在他的剑下。
血染淮苏。
命丧黄泉。
“哼。”
城主立于高台。
傲然俯视大地。
烈阳被遮挡，将原本便消瘦的身影衬托得更为孤独与寂寥，西方杀过沧桑的脸庞，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老了。
心死了。
热血也燃尽了。
恍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城主大人。”
管家拱手轻道。
“马上要下雨了，属下替您寻一把伞来。”
“不必······偶尔淋淋雨也不错，你退下吧，去找那群丐帮的家伙吧。”
城主挥了挥手，驱赶着满脸震惊的管家，冷笑一声。
管家怔住良久，没能走开。
原来，城主早已发觉了吗？
“您······
不如杀了我。”
再是谦卑地拱了拱手，管家苦笑着，不肯走开。
背叛始终为人所不耻，即便他敢言“吾心吾行澄如明镜”，也为背叛之举懊恼过。
城主大人在他时运不济之时接济了他，让他成为了城主府的管家。
可到头来，大人自己的行为终究令管家难以接受。
管家投靠了丐帮。
成为了一位内奸。
此时此刻，说他伪善也罢，说他虚假也好，至少这条被玉满堂救下来的性命，管家想要还给他。
这是道义。
“走吧。
你走吧。
以后，就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直至将你的命取回来。
你替我买了白菊，我才留你一命。
好好珍惜罢。”
玉满堂长叹道。
疲惫地闭上眼。
不愿再理睬迟迟不肯挪步的管家。
管家咬紧了牙关，眼中似是流露出了些许的不甘。
仿佛下定了决心那般，重重地在玉满堂的身前跪下，以头触地。
三下重响后。
他头破血流。
“大人，请您为我解惑，我是如何暴露的。”
玉满堂覆手而立，微微睁开眼，冷意于其中流转，令管家刹那间寒毛耸立。
“那日陈衣雪来，若你当真突然发现的她，你绝不会只受轻伤。
她向我斩出的那一剑，淮苏无人可挡。
你不行。
我不行。
陈飞绝也不行······”
念及此，玉满堂的眼底闪过一抹悲哀。
好一个陈飞绝与陈衣雪啊······
这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武林与江湖逐渐容不下他们这些老人了，毋须数年，历史便要交给年轻人来书写了。
不过······这也无妨。
这最后一页，还是得老人家们来写。
即便他落下的将是千古骂名。
管家冷颤阵阵。
心血痛苦万分。
在另三声重响之后，这位于城主府工作相当之久的老人退场了。
而在数月后，有人发现了一发丝苍白骨瘦嶙峋的中年人躺在潮湿阴暗的角落中没了气息。
六扇门将其风声压下，往后便无人再谈论此事，皆是后话。
放眼当下，风雨已近。
大风起兮，骤雨来兮。
城主忽地瞪大了眼，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与时间，与她灼灼的漆黑眼眸碰撞在了一起。
少女倒是没戴着斗笠了，斗笠被她背在了身后，露出其绝美的容貌。
长发如瀑，丝滑如缎，被随意地披散着而未束起。
脸如鹅蛋，眼如黑夜。
唇红齿白，笑颜如花。
眼波流转，秋水暗含。
偏偏在那嘴角挑起的弧度中，隐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嘲弄。
少女骑着一头吊睛白额的绝世白虎，身着一袭华丽至极的苍灰衣裙。
腰间挂着一稍稍显得有些滑稽的葫芦，以及一柄锋锐神剑。
若是文人能瞧见，定是难掩心中的赞许的。
她来了。
高调地前来了。
丝毫不惧城主。
更是不惧所谓的鸿门宴，亦或是可能隐藏于暗处的机关陷阱，杀手帮凶，毒药暗器，少女孤身一人，来到了城主的面前。
她是陈衣雪。
她无须恐惧。
“城主。”
陈衣雪的笑容很温暖。
仿佛是能融化坚冰的太阳。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哼。”
城主只是冷哼。
他倨傲地俯视着少女。
看着她一点，一点，走上高台。
步伐虽是缓慢，却很坚定。
“上一次见面······大概是那一年春节，爹带着我来拜访你。
结果那一次城主大人的家中冷冷清清的，一点儿年味都没有，却是把我惊到啦。”
陈衣雪仿佛没有察觉到玉满堂的冷淡，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
真要说，这高台不算高。
她走了两步也就到顶了。
站在城主身前。
稍稍仰视了下。
小姑娘有点点懊恼自己的身高不够。
“陈姑娘挂念本城主，倒是让本城主受宠若惊了。
但本城主此次喊陈姑娘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耍嘴皮子的，陈飞绝不敢来，我便与他的女儿好好算一算这些年的恩怨。”
玉满堂恨恨道。
登时拔剑出鞘。
剑尖直指陈衣雪的鼻，令少女的眸亦是凌冽了。
“呵······难怪有人说你不是个好父亲。
衣雪今日倒是真切地领略到了。”
少女肆意嘲笑。
并未掩盖声音。
甚至以内力将她的话传遍了整座城池。
“城主大人！您的儿子，在当年可是害死了千千万万人的罪人！
而今，你竟是不辨是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玉缘良，死不足惜！
玉满堂，死有余辜！
更遑论你勾结邪道，妄图以苍生之命求得逆回之术。
城主大人······你罪证俱全，事到如今，还敢与我在此地乱嚼舌根，为天地所不容！”
陈衣雪的声音掷地有声，无数人尽皆听到了少女对城主的控诉。
“住口！”
玉满堂怒喝。
持剑向前。
双目通红。
显然是失了理智。
陈衣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逍遥剑刹那间被握于手心。
他的罪，由她来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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