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紧的双拳霎时松开，慕羽呆呆抬起头来，望着如此冷声回答的羽自怜，神情格外得难言。
“放心好了，这孩子与我相处至今也不过半年。我想在我的照料下再过一些时日，她就能如常人一般待人接物，慢慢恢复如初。”像是没有看到自己弟子的诧异，羽自怜转而重新操起了那般柔声柔语的口吻。
这般亲和的语气颇能抚慰人心，可惜现在的慕羽却无心在意。
是您亲自出手将那仇家赶尽杀绝的吗？
脑海中浮出如此疑问，并一路下坠到了慕羽的舌尖，反复敲打起紧闭的唇齿，似乎时刻都将脱口而出。
“还好，莹澈能幸遇到师尊您这样的恩人。”
强作笑颜之下，慕羽自知这是口是心非，却也暗自庆幸，自己可以将这落入舌尖的心中所想，硬生生吞到了胃里。
“毕竟是故人的女儿。不过话说，慕羽你和莹澈仅仅只是初见，却对她的安危如此上心。”
“怎么，难道说你是对那孩子，有些小小的想法？”
如此一问，慕羽一怔，却立刻回过神来，“师尊作笑了。弟子自认当不成什么君子，却也不想做那心有非分之想的小人。”
羽自怜莞尔一笑，似作认可地点起臻首，回身而去，将慕羽朝着此条长廊的尽头带去。
与之前一尘不染的角角落落截然不同，这处已无进路的尽头似是太久未曾有人途径，满是层积的尘埃，甚至稍稍踏上一步，就能生出一缕呛人的尘烟。
而此地，除却未上涂漆的三面围墙，所余下的，就只剩一面同样积满尘灰，几乎与墙体成了同色的木门。
停下脚步，羽自怜揩去门面之上的尘土，在这寻常门板之上，显露出了一黑一白两色相交杂糅而成的混圆。
正当她想要打开此门，身后的慕羽突然开口，“师尊，我可否问您一事。”
“你是在好奇我为何带你来到此地？”羽自怜停下手上动作，回身问到。
“不，师尊的安排，慕羽接受就是。”
“只是，我和樱分别也有将近一天的时日。弟子担心，我这不让人省心的妹妹，会劳烦到师尊您呢。”
刚刚那番对于莹澈身世的告知，让慕羽心涌愤慨的同时，也立刻想起了自己那位与莹澈年龄相仿的义妹。
于他而言，虽然羽自怜之前对于樱的那般犹如长姐的温柔至今历历在目，但她那般深不可测的修为与实力，不由得让慕羽犯愁，自己那口不择言的妹妹，会不会惹到这位时晴时阴的师尊。
“对自家妹妹不放心就直说不放心。这样拐弯抹角，反而会让我感觉不爽。”
故作微嗔地说了一句，羽自怜一步向前，紧贴在了慕羽身边。伸手扯住了这本想退后的少年。
“你该不会是，觉得师尊我连照顾一个小姑娘，都做不好吧？”
“师尊…师尊您是说笑了。这我哪敢…”
很是满意自己弟子如此惊惶的反应，羽自怜便松开了慕羽衣袖，仍由他退出几步，从自己受惊似的身边逃开。
“呵，这我知道。慕羽你不过是心忧亲人处境，人之常情而已。”
“樱这孩子也是如此呢。白天在我为她疗伤时，就不停地问‘哥哥去哪’，每过几刻就问一次。不过，她现在已经入睡了，就在楼下的一间客房。”
说到这里，羽自怜朝前伸手一指，“这里往常不会有外人打扰。如果慕羽你现在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下楼，再做正事之前，让你探看一下那孩子，也未尝不可。”
言毕，慕羽若有所思，随即躬身施了一礼。
“真是劳烦师尊您了。”
“不过我想，不必再为她来耗费师尊您的时间。就让樱安生休息好了。”
朱唇轻扬，转回身去，羽自怜以掌按压在那处黑白相交的混圆之上，轻轻一推。
木门一动，竟连同整面石墙一起向后退去，扬起飞尘无数，却未弄出多大声响。
直到这石墙停滞，露出一方深邃的空洞，慕羽才知，这并非什么房室，而是用于隐蔽这条暗道所用的一堵实心坚壁。
“进来。”
说着，羽自怜一步跨入那暗道的阶梯之上。慕羽也只好紧跟其后，走入其中。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阴冷似坠冰窖，静寂得唯有二人的脚步声响。
“师尊，这里是？”
羽自怜并未做声应答，而是摊开掌心，唤出点点火星，再小指轻挑，将这一丝火光，飞入暗室的四面八方。
骤然的明煌一时刺痛了慕羽的双眼，待他重新睁开，也看清了这室内的一切。
此地甚是宽阔，以至羽自怜燃起的熊熊火光，也不过是点亮了半壁而已。
而在这半壁之内，除了一处陋榻与石桌，则是十几座嵌于土墙之内，满是书卷典籍的箱柜。
正如那扇木门一样，这书卷、箱柜亦是覆满尘土，难以看出封面模样。但就一眼观之，慕羽大体推断，就这半壁而言此地藏书能有近千卷，可谓浩如烟海。
“上一次来到这里，似乎还是上一次。”
“没想到这么快，这里就又乱七八糟得不成样子。”一脸嫌弃地看着满是尘土箱柜，羽自怜稍一扬手，这与外界隔绝的暗室凭空生起一阵清风，旋经一众箱柜，将这覆尘一扫而空。
现出原本模样的这些书卷新旧不一，有些泛黄脆卷乃至破损，有些却像是未曾翻阅过一般，静静放存于此。
尘埃除去，羽自怜神情一时清新许多，便随手翻开了几本柜中的书卷，草草看了几眼。
“慕羽，你不必太过拘束。这里，是属于为师自己的一座书阁。”
“除却一点闲来无事，读来取乐的闲书，剩下的这些都是我和友人涉世多年，从山海各地搜集而来的灵术经卷。大概七百七十种有余，包揽七种属相，从丁阶至甲阶，由白类到黑类，都有涉猎。”
“对了，好像我还在此地藏了几招秘法。只不过，似乎送到这处藏书阁后，就没再翻开。”
慕羽依稀记得，所谓灵术，会由其所需消耗的脉力大小，分甲、乙、丙、丁四阶，中、下、上三等。
而所谓白类黑类，则是依照灵术的杀伤强弱与用途，以灵术分为白、青、黄、紫、赤、黑六类。
至于所谓秘法，则是完全超脱于常规分类的一等异术。秘法的施展往往不能靠单一修士独自实现，还要辅以结阵、铭纹等手段，方可实行。其效用相较甲阶灵术更为惊人，堪称逆天，足以引起天灾，也可召来祥瑞。
只不过，这书卷不论记载了多么玄妙的灵术，于身无修为的慕羽而言，也只能说是人闻鸟语、对牛弹琴。
“师尊，这上千卷灵术，应该只有修士才有资格阅览吧？”
“我现在还只是一介常人。这些书卷，对我而言恐怕与天书无异…”
正疑心着的慕羽还未说完，却只见羽自怜忽然伸手而来，直直扣向自己的面门。
未曾料及的少年来不及闪躲，但这纤手却也止于慕羽眼前。
那掌心中央正聚起一股清流，环绕为圆，于火光之下形如一面明镜，映出了慕羽了如今的容颜。
“自己看清楚，慕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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