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亥时三刻,长贯省,陇城。
李子成带着瘦弱的徐自显躲进一个破庙,已经因为散步造反言论被通缉追杀了好几天。
“先生,喝点水吧。”
“谢谢子成。”
李子成看了一眼他,他的脸消瘦的已经是皮包骨头,头发杂乱的狠,整个人看着沧桑了。
可是,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不羁的笑容。他的眼神里一直有一副不甘示弱的傲气。
李子成第一次见到见过了人吃人,还是这般淡定的书生。
“先生,都这般境地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李子成实在是好奇得很,自己是对这些习以为常了,麻木了,他是因为什么?
“嗯?哦,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
“哦?”
李子成更疑惑了。
“我个人觉得,这要建国,肯定是要经历无数的血与肉的堆叠。眼前的状况虽然惨,但它何尝不是一种磨炼?我大可以将其作为我的老师,鞭策自己,让自己更加强大。”
徐自显撩了一下垂下来的脏的成了一股的头发。
“先生如此心性,在下佩服。”
“这场磨炼,大约就是秦兄送给我的罢,或许就是他在考验我能不能成事吧。不过,徐自显异乡求读十年有余,苦中作乐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场考研我便接下了。”
徐自显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一些事,虽然还是笑着,却不是不羁的了,是带有另一种感情的。
“徐先生像是非常信任秦先生,你们是老友了吗?”
李子成又问了一句。
“不是,只是前段时间有幸相遇,相谈甚欢。”
“只是萍水相逢?”
李子成不敢相信的问。
“子成,你不懂,仅仅是一段时间的谈话,就让我能够确信,遇到秦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确实,你们文人的浪漫我们这些粗人可是不懂。”
徐笑了,回问一句。
“那,子成,你是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让你想要信任他?”
“先生就像神仙一样,带我走出了地狱,让我吃上了第一顿饱饭。而且先生不像其他人对我一样,其他人对我要么是鄙夷要么是怕要么就是恨,先生不一样,先生待我的态度比我母亲待我都亲。李子成这条命都愿意献给先生……”
李被这样一问,滔滔不绝的讲起来。话里话外满满的尊敬,尽管对方只是十六岁左右的孩子。
徐笑着,没有一点嘲弄,都是理解与认同。
“确实,但,你们从相遇到他让你来长贯,你们也是萍水相逢吧。”
“这,这不一样,先生几乎是救了我这个人……”
李迅速的辩解到。
“一样的,当初我从海对面学成归来,我当时面对大汉的现状,迷茫,痛苦,甚至是有些绝望。”
徐笑着,像是高兴的笑,又像只是苦笑。
“我的一腔热血几乎是挥霍一空,我当时迷茫的不成样子,我甚至想早早的结束了无意义的生命。直到那天我喝酒的时候遇到秦兄与他谈论了几句。起初我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可到了后来,他的言论,让我又激起了希望。他很大胆,但是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大胆。他的一番话成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这……”
李想反驳他,但是这般的真情实意让他说不出话。
“子成,我知道你并不是很认同这番话。你尊称我一声先生,那我也得教你第一个东西。”
李原以为徐想讲些礼仪之类的虚伪的东西,不是太在意。
“一个人死了,只要他的心是活的,他的意志,也会被继承下去,他就是一直活着的。但,一个人的心若是死了,那他和死了并无区别,他早就死了,只是埋得晚了些。”
李从没听过这种话,他一直都只是拼命地想活着,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他有些不理解。
“子成,夜深了,早些休息,明日就要开始重要的一步了。”
“……好的先生。”
……
……
……
四月二十一日,卯时三刻。
一队巡逻兵穿梭在陇城的大街小巷里,地上时不时能看到皮包骨头的尸体。街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好不荒凉。
“老兄啊,你说这两个逆贼能躲哪里去?”
副队长发话问着,与其说是问,更多是抱怨。
“你怎这副怠惰模样?”
队长不满的说到。
“长贯省能有几个能蹦跶起来的蚂蚱?要我说你就是太死板。这两个人说不准哪天就被那些饿疯了的灾民宰了吃了肉了。”
那副队长依然一副慵懒的样。
“散布这种蛊惑人心的言论,于那昌林当年兴起的西林党有何区别?”
“西林党不还是没落了嘛。”
“不,我可听说集中剿灭了十多年还留下了根。这次可不能像当年一样松懈。”
“要我说啊,你就是太死板,这长贯和那昌林能一样吗?长贯这等现状,怎么可能有当年一半的阵仗。”
“唉,你这。”
“随便巡逻两圈大家伙们去吃酒吧。”
……
……
徐在前面走着,没有像李一样习惯性的隐藏自己,走的极其的坚定,走的义无反顾。
“徐先生,我们现在可是被通缉着,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吧?”
“为何要躲躲藏藏?我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是要救这成千上万的难民。”
李叹了一口气。
“到了,子成,今日就全靠你了。”
徐停住了脚步,前面的路上,从零散到遍布,再到整个街道水泄不通,尽是瘦骨嶙峋的趴在地上连动弹都吃力的难民。
李看着眼前的场景,狠狠的吸了口气,闻到的却是血腥味。
“好的先生!”
二人大步流向前走去,人流的尽头,是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门口趴着的人,手指上都是血与土与灰,格格不入。
李一脚将这门边踏的倒了下去,院里的人还正提起一鸟笼发懵的看着他。听到响动,一群下人们拿着刀立刻冲了出来。
“妈的,你们这些贱……”
不等他说完,李子成直接从包袱里抽出刀来一刀劈死了他。
“什……”
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又抽出一把刀来一刀劈死一个人。
“砍他啊!砍他!”
穿着最为富贵的那人大叫着。
下人们被喊的回过神来,挥着刀便就向李子成砍去。李子成一刀取了冲在最前面的人的首级,然后一脚将他的尸体往人堆里一踹。那阵型一散,李又乱刀劈去。两方砍了半天,李子成躲着刀,用力的砍。反观那些下人,胆怯的不成样子。只是用力的挥刀,只管砍中,可不知砍中的是不是李子成。
从李子成踏开大门闯了进来,不过六息时间。血喷撒的到处都是,聚成流,一股子缓缓的流向门外。仅仅六息,对这些下人来说仿佛好像是过去了一刻钟一个时辰一般的久。恐惧,颤抖,平日里他们只是宰杀妄图闯进来的饥民们。从未被人能威胁到他们的性命。
……
……
屋里,这地主一家老少躲在桌子底下,床底下,柜子里,能躲的地方都躲了个满。
他们听着这厮杀声,怕,慌,当杀戮降临到自己头上时那种无助的感觉,先是这些饥民,再是他们经历了。
“砰!”
屋子的门被踹了开,所有人都心头都一颤。
“我数三声,全部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放火把你们全部烧死!”
李子成大喊着,他的脸上全是血,他的表情依然是看不清了。
“三!”
老人们先跑了出来跪了下来,连连求饶。
“大人,放过我们吧,我们把钱都给你。”
李子成眼皮都不抬一下。
“二!”
那地主实在没办法了,带着妻妾子女走了出来,瞪着李子成,虽然他怕的腿也不由自主的颤。
“你想要什么?放过我的家人,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李子成也不说话,只是举起了刀……
……
……
徐自显拖着粮食从粮仓走了出来。
“乡亲们受苦了!这里有粮食,人人有份,过来领粮食吧!”
饥民们听到这铿锵有力的话,纷纷向着粮食堆挤了过来。
“不要急,不要抢,人人都有东西吃,我们今日就是为了让大伙都能吃饱饭来的!”
一边散着粮,徐自显一边喊着,李子成处理完了,也出来一起散粮,确保每个人都吃上了东西。不一会,这粮仓就空了大半。
难民们纷纷跪下,对着他们两个磕头。
“谢谢大人——”
徐自显扯着嗓门大喊着。
“乡亲们,这位是闯王李子成,跟着他,你们以后就能吃饱饭,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你们愿意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吃饱饭?还有这种好事?刚吃饱的饥民们纷纷讨论起来。
“你们有那个能力吗?这么多人,就凭你们的一句话就能吃饱饭?”
徐自显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可以,跟着我们,打倒这些狗官,何愁没粮吃?”
“与官府斗,那不是死路一条嘛?”
“对啊,那不是死路一条嘛?”
徐不慌不忙,但话变的硬朗伶俐起来。
“不!大错特错!你们就这样才是死路一条,官府根本不会让你们吃上饭,你们只有饿死,与其饿死,拼一拼不是还有更多的希望吗?”
“你们情愿吗?那群不把人当人的衣冠禽兽,将你们蚕食到了这份,你们就甘愿看着他们大鱼大肉你们连一粒米都吃不上吗?”
“你们看看罢,闯王李子成,闯进去,正是因为他敢反抗,你们有的吃了。若是像之前一样一直不反抗,你们饿死了多少人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
……
刚刚喊话的人不说话了,所有人思索着,好像确实他说的很对。
“对啊,与其饿死,我宁愿做个饱死鬼!”
“与其就这么死了,不如啐这些狗官一脸血!”
“我也早就看这些狗官不顺眼了,只知道过好自己的,我们的命权当是牲口的命。”
这些难民们藏在骨子里的血性,被徐一番话又给激了起来。他们大喊着,把心底里的恨全部翻了出来。
“打贪官!打污吏!跟着闯王不愁粮!”
徐自显喊了一声。
“打贪官!打污吏!跟着闯王不愁粮!”
人群里有一个人也跟着喊了一声。
人们看了一眼那个人,又看了一眼徐自显。
“打贪官!打污吏!跟着闯王不愁粮!打贪官!打污吏!跟着闯王不愁粮!打贪官!打污吏!跟着闯王不愁粮……”
全部都参差不齐的喊着,喊着,喊的那是一个痛快,发着狠的喊,声音可谓是震耳欲聋。
……
……
……
辰时一刻,某酒家。
“兄弟,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巡逻队队长警惕的问了句。
而那副队长已经有了些微醺。
“哪有什么声音,是你多虑了…………嗯?”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在这平日里死一般寂静的城里,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
“打贪官!打污吏!跟着着闯王不愁粮!”
“拔刀!”
队长大喊一声,所有人立刻清醒过来,拔出刀冲出酒店准备去杀叛乱分子,但……
徐自显带着好几个人,一边的走,一边的向街边躺着的人散着粮。越来越多的人听着口号,想着憋屈的人生,愤愤的加入了队伍。这支由饥民组成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尽管一个个皆是面黄肌瘦,但更加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仿佛他们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大胆!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队长刀一立,大声的一喊,那双眼睛犹如杀人的刀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可是,这群人都麻木了,不会胆怯了,他们还是步步逼近。
“尔等贪官污吏不得人心,百姓受不住你们的压迫,有什么错?”
徐自显站出来质问到。
“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等贱民可随意言论?”
“好好好,狗当习惯了果然思想脱出了劳苦大众,只想着怎么当好狗了。”
……
……
“你们去通知刺史大人,这里我挡住!”
队长扭头对他手下的兵们喊到。
“兄弟,我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不去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很坦然。
“你这是……唉,今日陇城难逃一难。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懂吗?”
“也罢,那你们走吧。”
队长对剩下的兵说到。
“队长,我们不走。”
“混账!”
“咱们西北的人,是有血性的,不会临危丢下自己的弟兄!”
“混账,你们还年轻啊!”
“队长,让我们留下吧。”
队长咬紧牙关,看着这些步步紧逼的饥民。
“举刀,杀!”
……
……
……
辰时五刻,刺史府。
“刺史大人,城内的那帮刁民起乱了。”
刺史不慌不忙的问了句。
“多少人啊?”
“回大人,全城的那些刁民全部都起乱了,要讨伐我们。”
“什么?巡逻队呢?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回大人,为了抵御被乱党被乱刀砍死在了街上。”
刺史面色铁青,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那些乱党到什么地方了?”
“快到刺史府了。”
“什么?快把我的五千私军给叫来灭了这些叛党!”
“嘭——”
刺史府的大门轰然倒塌。
“阁下怕是做不到了!”
“什么人?”
刺史被这巨声吓的面色苍白。
从飞扬的尘土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满脸是血压迫感极强,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
“爷坐不改姓行不更名姓徐名自显字仲盛,我旁边这位就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的恶梦,农民起义军统领者闯王李子成是也!”
“打贪官!打污吏!跟着闯王不愁粮!”
徐自显高声的喊完,后面的饥民们齐声的喊,声音让这整个宅邸都为之一颤。
刺史的头上不停的冒着汗,此时此刻他怕极了,他整个宅邸也就把守了十几个兵而已,而对方怕是有几千几万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淹死他们了。
“不知刺史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徐自显站在院里,气定神闲又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
“你们何故造反?你们是忘了自己汉人的身份了吗?你们要摈弃自己的国家沦为千古罪人吗?”
刺史指着徐自显,愤怒的质问着。
“哈哈哈哈哈,好啊,真好啊,都到这份上了,人民过的水深火热,你们难道看不到吗!”
徐怒吼一声。
“黄口小儿!”
“真应该把你们的心肠挖出来看一看,看一看是不是黑的,是不是腐朽的!多少人饿死在了你们这些人的统治下,你们还能蒙住眼睛讲你们的家国情怀,可笑!可悲!可耻!”
“混账!”
“哦~我忘了说了,刺史大人,您也别指望你那几千私兵了,他们早就被我们杀光了。”
说罢,徐指使李将他拿的那个麻袋扔过去。
刺史手颤抖着,轻轻打开袋子,面无血色向后瘫坐而去。
那袋子里满满当当全是他的亲信们的人头。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这城,这省,这国这天下!”
“你……”
徐自显夺过李子成那沾满血的刀直勾勾冲了上去。
“狗官,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刀起,刀落……
……
……
……
“乡亲们,这贪官已死,但这天下的庶民,依旧是在水深火热之中。今天是一次小小的胜利,虽然放眼这天下这并无什么,但,这就是我们庶民走向胜利的起点!”
“徐先生!你说的那些,只靠我们这些平民能做到的吗?”
“做不到!”
“啊?”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仅仅靠你我,靠这陇城一万多号庶民,想打下这天下,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先生你刚给了我们希望,为何又要毁了他?”
“对啊,你是不是在玩我们啊?”
底下的议论纷纷,开始有了不满的声音。
“但是!若是天底下所有的庶民们都跟着一同揭竿而起了呢?那这些剥削人民的官僚,这些吸人血的恶鬼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们要将天下所有的庶民团结起来!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将这腐朽的世道给撕破开来!”
底下的人全部闭上了嘴,仿佛刚刚无事发生过。
“推翻了上面的这些腐朽,你我这些庶民,才可以安居乐业,才可以过上好日子,才可以不被压迫不被剥削,才可以不畏惧那些吃人的官僚!”
底下的人情绪开始高涨起来。
“胜利,是庶民的胜利,庶民万岁,团结万岁!”
“庶民万岁!团结万岁!”
“庶民万岁!团结万岁!”
“庶民万岁!团结万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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