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贫瘠的雪原上，因为获取食物实在太过艰巨的缘故，半兽人同类相食已经变成常态——那些过多食用同类的人，最终总会因为某种原因发疯。
他们会流口水，红着眼睛，丧失理智……最后抽搐致死，像是被恶魔诅咒了一样。这就是疯病。
而如果其他的半兽人也食用害了疯病的半兽人尸体，也会传染这种疯病。最后变得状若疯魔，像是中了某种超自然力量的诅咒。
有一些虔诚的羊人种说，同类相食的人是堕落的，而疯病是女神降下的刑罚——他们说，或许女神不喜欢人们互食残杀。
其实这句“或许”完全可以去掉。
正常有神智的，谁喜欢看到同类互食残杀？
这个长羊角的小男孩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近似嚎叫一样哭嚎起来，他还是不想放弃一大块熏肉，还在徒劳求饶着——其实他有点傻。
其实看他们三个那副样子，贝拉早就觉得这求饶不可能有用——因为他的眼睛已经饿得绿了。三个人的眼睛都已经饿的绿了。人被饿到眼睛发绿的时候，是不会有什么理智的。
话说回来，在急冻平原上，粮食虽说稀缺，却是刚需。毕竟即便是谁都做不到一周的时间不吃饭。这片雪原实在太漂亮了，银装素裹，却也意味着上面没有任何的生机。毕竟，除了那些长青的松树之外，任何作物都无法成活。
以前没有军阀的时候，还可以靠猎队进山捕猎，小村子间互相扶持，总能挨过去的。但现在，那些最朴素的信任仿佛都被撕碎了，人与人之间互相提防、残杀。普通人唯一的食物来源，就是去遥远的地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雪鹿，雪狐，雪狼，雪狍子这种生物。到时候剥皮，把肉熏熟，以便贮藏。平原上特别冷，微生物无法存活，所以一块冻熏肉能储藏很长的时间，如果做一些计划，省吃俭用，运气好的话，可以挨过整个冬天。等到来年，那些动物重新迁徙到平原上，获取食物就容易的多了。
可即便如此，每年也有很多人死在了冬天。
或是被人吃掉。
或是吃掉别人，害了疯病。
或是觅食的路上被冻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急冻平原变成了一个很残酷的地方。
这时候，另一个人提着猎刀回来了，他貌似也好几天没吃饭，走几步就变得气喘吁吁，他把刀递给了安东尼。
安东尼接过刀子，用力站起来，喘了几口气，然后疲惫地去揪欧文的头发。
这个长羊角的小男孩终于支撑不住了，尖叫：
“我可以给你熏肉，我可以给你熏肉，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熏肉！”
“畜生，你早这样不就行了吗？”安东尼把刀垂下，骂了一句，用力踢了他一脚。
“我可以给你，但是……”欧文的声音沙哑起来，咽了口唾沫：“你得给我留一块，留给我妹妹今天的量……”
安东尼却点点头：“好。”
欧文突然咬牙：“你对女神发誓！”
安东尼却沉默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欧文。
拿着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兽人对于誓言极其看重，如果发了誓，便一定会遵守誓言。
尤其是对女神的誓言。
安东尼是不会对女神发誓的，贝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在篱笆后面看到现在，归根结底，欧文跟贝拉也只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
在这个气氛猜忌到几乎凝固的小村子里，二人的交情，也只不过是偶然间有视线上的接触而已——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在对视时对自己露出狰狞的神情，反倒每每都是快速移开视线，所以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还有他的妹妹，贝拉见过他的妹妹，很可爱。话说上一次出去觅食的时候，见他的妹妹走出房门透气，看起来很小的女孩，走路一瘸一拐。她见了自己之后，会把眼睛眯成月牙，挥挥手，说：
“姐姐，你好。”
最开始没有搭理她，走出村庄的时候，一回头，见她还在跟自己挥手，说：“姐姐，再见。”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家伙。
贝拉觉得自己总是备受讨厌，总是有人讨厌自己。好像从出生以来，从来就没有人对自己问过好，也从来没有人对自己露出过好脸色——所以，被人问好，是一个很新鲜而且很舒畅的体验。
他饿的发绿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欧文，逐渐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眼里好像丧失了任何人性。
然后他举起刀。
贝拉没忍住，从篱笆后面走出来：
“喂！”
三个人都转过头来，眼神像寒风一样冰冷。
“你不觉得，抢走别人食物这件事，有点不道德吗？”贝拉叹了口气，一摊手。
他估计都没懂“道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在雪原上，貌似懂这东西的人很少。安东尼绿幽幽的眼神直勾勾的，开口就是：“你想要打架？”
“谁知道呢，你如果不放过他，说不定咱俩会打。”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阴森道：
“我抢的并不是你的东西，雪狐狸，我没有理由跟你打架。”
“但我有理由。”贝拉很无奈。
安东尼的嘴角哆嗦了一下，逐渐，这张脸开始抽搐起来：
“每次，每次，每次都是你，每次都喜欢这么多管闲事……该死的混账，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很让人讨厌的畜生？”
“嗯，好像有很多人这么说过。”
“你打不赢我，我是一个第二阶的剑士……而你只有第一阶而已，劝你在吃苦头之前，滚得远远……”
“咻——”
话音未落，贝拉两柄飞刀已经出手了。
第一柄刺向喉咙，第二柄刺向心脏。
这么长时间的独自狩猎，又要躲避其他人的追杀，她对于飞刀已经有了一个炉火纯青的掌控——自然也很清楚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与其被对方先下手为强，猝然发难砍掉手臂，还不如自己这边先动手——先动手就能先发制人，后动手就会遭殃……那肯定要拼尽全力抢占先机。其实就在一脚迈出篱笆外那一刻，寒暄之际，双方就已经互相开始寻找对方的弱点了。
这并不是什么卑鄙无耻。只是贝拉率先一步，找到了他的空挡而已。
她清楚，慢一秒，率先发难的就是对方。
安东尼怒吼一声，手中猎刀一挥，堪堪将一柄飞刀荡开，另一柄飞刀躲闪不及，直接穿透了他的肋骨，他闷哼一声，手上动作却很快，忙把这把刀拔出丢在地上。热腾腾的血从他的胸口涓涓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观战的，也如同幽灵一般冲了过来。
他们都饿绿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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