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景，虽然天空很晴朗，但却叫人倍感荒凉。
对此在场骑士皆默不作声，葛兰德琳也默默地低下头。
牧牧则在村口或说原本是村落的废墟入口，找到了一辆被烧毁的马车——
或者说被烈火吞噬后，如今车身仅剩支架的残骸。
但即便只有支架，牧牧还是凭它的形状认出了这辆车——
这是昨天与夏莉和莫克分别时，特意为对方准备的马车。
望向这辆仅存残骸的车辆，这位苍白气息的少年，他双手不经意地握成了拳头。
“晚了吗……”牧牧低声自言自语道。
毕竟少年的初衷，并不是希望她像诱饵般地死在这里。
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残骸，心底却响起了道只能在回忆中听到的声音——
“朵洛莉丝…你不是怪物……”
很轻柔、饱含着爱与信任。
然而，正因为声音的主人信任朵洛莉丝不是怪物，所以就于半年前死在了沐风城。
然后莫克和夏莉，也是因为信任牧牧，所以死在了溪流村。
“呵，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心底涌出的无力感，令牧牧此时此刻只想自嘲。
不过，就在这时，少年听到葛兰德琳向他发出的呼喊：“冒险者先生，这个地方还有活人！”
苍白气息的少年，循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女正以不知是笨拙还是可爱的姿势，用力地在远处朝他招手，或许是觉得这样更能令少年在意到她。
牧牧朝那个方向望去后，不经意地低下头，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葛兰德琳……你也是个蠢货吗。”
说完，少年摇了摇头，随后快步地朝对方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
那里是一处被烧毁的房屋，葛兰德琳和她的骑士们都聚在了房屋前。
牧牧到来后，望了望这彻底沦为废墟的房屋，皱眉道：“圣女大人，房屋都被烧成这样，里面还有幸存者？”
尽管牧牧提出质疑，但她身旁的骑士却毫不怀疑：“既然圣女大人说里面有活人，那里面肯定有人活着！”
随后圣女和两名骑士进到废墟内。
“是吗~~”牧牧也漫不经心地跟了进去。
一行人就此在这随时可能坍塌的房屋内谨慎前行，直到一处空间稍大的卧室。
“就在里面。”葛兰德琳指着一处地面说道。
话音落下，两名骑士立即开始搜索这处地面，二人先是清理了下埋在上面的灰烬，然后对地面轻轻地敲打，并因此听到了下方传来空荡的回声。
牧牧看在眼里，明白道：“原来如此，下面是处地窖。”
但立马质疑：“不过，既然是场大火，躲在地窖下有意义吗？”
就算不被烫死，也极有可能因窒息而死，至少牧牧是这么想的。
骑士将地砖拿开后，圣女一步踏在向下通道的阶梯上，回过头提议道：“我们下去吧。”
牧牧刚想提出质疑，结果就有微风顺着通道往外轻拂，从这地底而来的微风中，少年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和湿润的水汽，少年的质疑随之打消了。
“原来如此，所以这里才叫溪流村吗。”
“是的，溪流村是在丰富的地下水脉上建立的村落。”
一行人边说，边沿着通道往地下走。
“不过就因为有地下水脉，所以就挖了条地下隧道？”
“不是，”葛兰德琳触摸了下通道那粗糙的墙面，“应该是自然坍塌而成的。”
牧牧也将手往墙面靠去，在察觉到掌面所沾的石灰颗粒后，会心地领悟道：“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一行人终于穿过了狭窄的向下阶梯通道，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是一处有些潮湿的地下洞窟，之所以说潮湿，是因为地面有如溪流般潺潺而过的密集水流。
然后水流之上的穹顶，则有着明澈而又栉比的钟乳石。
显而易见，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及时躲到这里的村民们活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几名男人举着农叉包围了上来，他们先是试图厉声警告，但紧张的语气出卖了他们此时的恐慌。
然后在他们手中的简易提灯，其光芒照耀到葛兰德琳一行人的身上时，他们神情惊愕，随后个个如释重负，他们如获救般地高呼。
“是光之圣女！”
“加雷亚王国的光之圣女来救我们了！！”
随后，洞窟深处的老小孺妇纷纷出来，也跟着脸上露出欣慰，但欣慰却又不那么欣喜，因为这个50人的村庄到现在只有20人左右活下来，青壮年基本都在与烈焰军团的冲突中丧命了。
所以这些人即便活下来，今后的生存也将赋予他们更大的考验，至少牧牧是这么看待的。
在安抚了幸存者的情绪后，圣女问他们：“袭击者是帝国军吗？”
的确如此，经村民们的证言，敌人是在凌晨时发起袭击的，然后红袍魔法师、火焰法术和使役火焰恶魔等等，方方面的证言印证了袭击者的确是帝国的烈焰军团。
说完证言后，村民们顿时对帝国骂声载道。
“该死，真搞不懂侵略这种村庄有什么好处！”
“可恶的梅菲斯帝国！”
这时一名神经质的老妪骂骂咧咧：“不对，不是帝国……是鲜血魔女！”
然后剩下的村民们也跟着骂：“没错，都是因为邪恶的魔女，我们这种穷旮旯才会招来战祸！”
老妪睁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球，歇斯底里地咒骂道：“一切都是魔女的错，是魔女的诅咒，是因为魔女的诅咒，溪流村才会遭殃的！！”
牧牧冷眼地看着这群村民，然后转过身，朝着洞窟更深处。
这里有几张临时铺着的草席，上面躺着的都是因不治重伤而不得已等待自然死亡的人，或者已经死去的人。
“哈喽……牧牧先生。”夏莉也在其中，不过她还没死，却痛苦地奄奄一息着。
这名曾经活泼的猎人少女，如今气若游丝，微弱地睁着眼：“不好意思啊……这里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呢……对不起哟。”
见少女一副性命风中残烛的模样，牧牧怔了怔，双手拳头再次一瞬间握紧，但也仅此而已。
毕竟下一刻，牧牧已拿出短刀。
他用短刀指着夏莉，沉静地说道：“夏莉，对不起了。”
夏莉知道少年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她幸福而安然地闭上眼：“嗯嗯……谢谢你，牧牧先生。”
但就在牧牧打算结束少女痛苦时，他听到了另一名少女朝这边的呼喊声：“冒险者，请等一下！”
牧牧收起短刀，望向葛兰德琳后冷眼道：“圣女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
光系法术也包含了白魔法，白魔法也就是治愈术，治愈术才是葛兰德琳真正擅长的法术。
她为此保证道：“我可以救活她！”
牧牧对此当然知道，但不让开。
“所以你救活她，是打算延续她在这世上的痛苦和绝望吗？”
冷冷地说话同时，用手指了指夏莉身旁的两具焦黑尸体。
见状，葛兰德琳黯然地低下头：“我不知道……”
然后抬起头，不知是坚强还是逞强地：“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拯救她的生命！我不希望和战争无关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牧牧冷冷地看了葛兰德琳一眼，随后摆了摆手：“呵，随你便。”
在为葛兰德琳让开道路后，牧牧向着连同地上和地下的阶梯，一步步地回到地面上。
少年望着渐渐靠近的出口，自言自语道：“战争……吗。”
但心中终究没起什么涟漪，毕竟对牧牧来说，这不过是个老掉牙的话题而已。
毕竟在前世，有不少把“民主”运用的得心应手的国家……北大西洋公约、半岛行动、越南战争……牧牧早就习惯了他们加速“爱与正义”的方式了。
而且就算没有战争，现实生活也有很多能轻易毁掉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事物。
所以说，战争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说到底平凡人只是脆弱无比的存在，也是遗憾的存在。
牧牧就这样边思忖边走，少年很快走完阶梯，不一会便回到了地上。
若无其事地：“好了，接下来该考虑怎么对付烈焰军团……不对。”
牧牧原本悠然的神情，一下子随着眼神的冷峻和警觉而犀利了起来。
因为15分钟前还地面上警戒的骑士们不见了，他们像人间蒸发般地消失了。
不仅如此，到处都很安静，不仅感受不到人的气息，连虫鸣都听不到。
安静而又危险，叫人毛骨悚然。
不过，少年对此好像不以为意，所以神情警惕的模样也只持续了1分钟，他在下一分钟警惕的表情彻底松懈了下来，随后如开玩笑似地自嘲：“嘿嘿~待在这种地方，神经紧张得人都不对劲了。”
“我还是先回镇上吧。”
说罢，牧牧就此找到了停在溪流村废墟入口的马车，并驾驶马车，独自一人朝来时的反方向开始移动。
显而易见，牧牧打算抛下尚在地下的葛兰德琳等人，并独自一人逃回到镇上。
虽然此举会令留在此地的圣女等人凶多吉少，但牧牧不认为他留下来就能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尽管当初很坦率地许诺“请让我协助这场赌约”，但到底牧牧还是决定一个人逃掉，毕竟小命要紧嘛。
“反正打不过，逃就完事了~~”
然而这这话撂下的下一刻，就有一名红色披肩的常服男子，此人一人来到马车前方。
“嚯嚯~想逃？身为光之圣女所甄选的特别护卫，你说你像样吗。”
在这一人拦下马车后，紧接着来了一伙跟这人一样身作帝国特别制服的人。
他们全副武装、气势汹汹、训练有素，他们以等间隔的队列分成两队，一前一后地包围了马车。
包围同时，还摆出了名为帝国咏唱式的战斗法师法术准备架势，在这个架势下，他们的法术能做到瞬发，以便随时将少年当场烧成灰。
可见，因这伙人的出现，牧牧的处境一下子凶险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牧牧仍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虽然没有轻举妄动，但也没因烈焰军团的埋伏式现身，而有哪怕丝毫的惊讶。
也许是想赞许少年的胆识，先前那名常服男子，一边鼓掌，一边慢悠悠地来到车辆前。
在慢悠悠地打量了眼他前方驭手席上的少年好一阵后。
然后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我们收到情报，称加雷亚违反两国约定，擅自为光之圣女雇了名有点特别的护卫……敢问~~你就是那名有点‘特别’的护卫吗？”
对此，牧牧以开玩笑般的口吻澄清：“怎么会呢~~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一名路过的正义冒险者~~”
“所以，能请你们当作没看到我，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吗？”
也许是少年的话实在有趣，这位不苟言笑的帝国军官这时被逗笑了。
他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是‘正义’的冒险者啊……没问题，就让你离开吧~~”
说罢，军官便侧开一步，一副同意让路的样子。
牧牧对此当场赔笑：“嘿嘿，多谢各位~~”
于是挥了下缰绳，但马儿却不走，不是不肯走，而是被这群帝国军人的恐怖气场所震慑，已经彻底僵在原地了。
但唯独少年，他就好像感觉不到这伙人有多恐怖一样，他只是一边安抚马儿，一边向对方赔笑：“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好像被你们吓坏了。”
军官轻松地笑着说：“没事儿，你慢慢走就行了。”
说完，此人便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示意少年可以通过。
这时马儿终于肯走了，但脚步还很僵硬，于是马车便以一顿一顿地前行，虽然速度很慢，但还是切实地通过了军官所让开的路。
只是，让开路的只有这名军官，身后的军团法师们没有让路。
他们依旧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并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
这样马车就走不了了，牧牧犯难地回过头，再次赔笑道：“军官大人，可否命令你的部下~~让他们也像您一样，也宽厚大量地为一介正义冒险者让开路？”
军官笑道：“哈哈哈~~行。”
军官将抽着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熄了上面的烬头后，仿佛以这个动作为临界点似的，此人表情不复刚才的平和，而是霎时间凶残无比：“对他们来说，只要你死了就行了。”
以烟头被踩灭为信号，在场的军团法师施展攻击，他们制造出的火焰球，并将火焰球朝少年高速而精准地射出。
不出意外，火焰球全部命中，无论是少年还是马车，都在一瞬间被熊熊大火所吞噬。
在将火光之中逐渐成为灰烬的少年映在眼底后，军官不复方才的凶狠表情，他失望地笑着说：“呵，还以为是什么高手，没想到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小鬼，真叫人扫兴~~”
“也罢，”但很快从失望中振作，转过身面向以化为废墟的村落，愉悦地说道，“虽然和计划有些偏差，但加雷亚的光之圣女就在里面。”
“就让我们用圣女的性命，去成就梅菲斯的大义吧！”如此义正宣言后，这伙人就此离开，并朝废墟深处的那间有地下通道的房屋而去。
而在他们这伙人才刚离开没多久，吞噬着车辆的大火像幻影般地消失了。
身处幻影中的少年自然也安然无恙，他只是拍了拍飘到肩上的烟灰，随后无奈摊手摇头：“虽然不是很想招惹帝国，不过没办法~~”
少年褪去了平和而弱气的伪装，苍白的气息也随之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晦暗。
尽管这位美少年依旧在微笑，但双眼凶光毕露。
“毕竟，”但又担心这样会破坏自己的形象，于是眯起眼，微笑却晦暗地说道，“谁让你们已经妨碍到我的‘正义’了呢。”
然而，就在少年深陷黑暗之时，他心中再度响起了那道只存在于回忆中的声音。
“朵洛莉丝…你不是怪物……”
这道轻柔、充满爱意的呼唤，对此时的牧牧来说，却像道残旧的诅咒，令少年一时间心如刀绞。
不过，虽是痛苦的诅咒，却奇妙地令少年双眼中的黑暗褪去了不少。
但即便这样，少年那纯净的双眸中，依旧有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所以牧牧到底还是拔出了双刀，并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牧牧边走边闭上双眼：“对不起，莉歌塔……我也是要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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