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天行讨厌选择题。
尤其讨厌，二选一。
就像久远到还在校园的过去，每次考试做选择题。四选一里排除掉两个错误选项，在剩下无法确认的两个里选择一个。
按理来说，二分之一，选中正确答案的几率高达50%，相当于抛硬币一样的随机事件。
然而一整套选择题下来，所有的二选一全部完美避开正确答案，但凡对一个都不至于让他盯着大片红叉的试卷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懵逼了一整节自习。
简直匪夷所思。
现在，呆楞住望向投来目光的两名女孩，少年迟疑了片刻，忽然一笑。
“行啊，穿就穿，我堂堂大男子汉还怕区区女装不成。”
“嗯？”
略感诧异的伊卡兰娜神情一懵，心里疑惑才刚发芽，就见冥天行补充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哼~~我就知道。”
早已预料到冥天行不会轻易答应，伊卡兰娜仰起的小脑袋上写满得意。而同样知晓他不可能提出什么过分刁难的要求，软萌的声调装进满满的自信。
“你说吧，无论是什么条件老娘都答应你，仅限一条喔。”
“我说你这家伙……”
刚想数落她的不是，冥天行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来。
“哼哼~~伊卡兰娜啊伊卡兰娜，你也太大意了。”
得意洋洋才把洋装塞进冥天行怀里的女孩娇躯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听着耳边那好比大尾巴狼的坏坏声音，心底忽然就没了底气。
“你，你干嘛？我跟你讲你可别吓我啊，老娘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装腔作势地攥紧粉.嫩的小拳头架起空挥几下，那软乎乎的模样完全没有给旁人一点威胁感，只觉得可爱。但冥天行清楚，眼前这小人如果真的认真起来，这几拳怕不是能把这栋宅邸整个给掀飞到天上去。
成功收获她并没有真正带上戒备的紧张表情，少年噗呲一笑，总算收敛那副做作的古怪笑容。
“好啦，不逗你玩了。这样吧，你先想办法换一身男装和希雪跳完一曲，要完整的，之后我就换女装。”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半信半疑的伊卡兰娜盯住冥天行不放，发现他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心里不免嘀咕了两句。
“怎么？不敢？不敢就算了。”
“切，你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穿就穿，谁怕谁是小狗！”
由于身高的缘故，她起身跳下了长椅，回头朝冥天行做了个鬼脸，便蹦蹦跳跳地朝会场后台走去。
笑容一直在确认那娇小背影彻底看不见后，才一点点沉寂下去。漆黑的眼瞳划过周围一众有说有笑的年轻贵族们，目睹他们携手舞伴踩上红地毯。
起身坐到伊卡兰娜原先的位置和希雪并肩而坐，以免让她少了安全感。冥天行偷偷看了眼希雪干净的侧颜，自嘲似的一笑。
他说了，他讨厌选择题。
……
伊卡兰娜的办事效率一直快得让人迷惑。
就像冥天行始终不知道在达兰渃尔的那天夜晚，她是从何处寻来多余且大小正合适的马匹和车厢。
但也正因如此，冥天行对她的速度心里估摸着已经有了数，对于这仅剩的十来分钟，应该是刚刚好。
果不其然，当少年的食指敲打的动作一停，感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一道笔直的身影在众多大小姐近乎痴迷的目光笼罩下，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只是不经意间侧眸瞧了一眼，冥天行墨黑的眼眸再也动弹不得。
璀璨耀眼的金色长发留着鬓间两束垂下，后头上一半长发扎成发髻，剩下的自然披散。暖橙色的西装革履，配上她嬉皮笑脸的可爱容颜，哪还有半点之前那颓废懒惰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要不是冥天行认得她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估计就该警戒起她不要盯上希雪了。
向着周围打起勇气前来示好的大小姐们微笑示意，其中不免有些眼尖的少女察觉哪里不对，但那份猜疑在伊卡兰娜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露出顽劣一笑之后，顷刻化为乌有。
走回他们面前，伊卡兰娜才简单撕掉方才的伪装，软绵的声音充斥着自信。
“怎么样？区区晚礼服，老娘驾驭起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啊对对对，女王大人霸气，女王大人威武。”
冥天行嘴上不饶人，心里其实还是相当服气的。毕竟能将变装做到这个地步，而且还没有依靠魔法，他在脑子记住的人里转了一圈，想来想去，估计也只有鸦能做到。
“你――”
略感不满的女孩幼稚地吐吐舌，小鼻子轻哼一声，当即牵起希雪的手。
“这位动人的小姐，我可有幸能与你共舞一曲？”
不禁莞尔一笑的希雪点点头，顺着伊卡兰娜拽动的力道起身，挽住她的手臂。
“至于你嘛，就在台下好好欣赏我们的舞姿吧~~记得学着点。”
本是出于好心建议，鬼知道话到了嘴边自然带上一点嘲讽，弄得伊卡兰娜在心里直骂自己蠢货。好在冥天行早就习惯了，没好气地摆摆手。
“得咧，您老慢走，不送。”
随后又拿起方才重新给自己端的果汁，小饮一口，悠哉游哉地完全没有一点之前抗拒女装的样子。
“……”
伊卡兰娜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少年温顺地坐在那里，周围空无一人，孜然一身。疲倦懒散打了个哈欠的姿态，像极了一只孤独的黑猫。
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她一耸鼻尖，随即把疑虑抛在脑后，带领希雪慢慢走向舞池。
她是真的想给冥天行好好做个示范，至少下一曲再与希雪共舞时动作不要那么僵硬，老是担心会不会踩到脚。
所以她牵起少女的手。好巧不巧，正是在一曲结束，准备接上新的一曲这个时间点，她们互相拥住对方。
新的一曲，时而低低叙述，时而炽热张扬，时而欣喜若狂，时而不胜娇羞。
婉转动人的音乐衬托之上，伊卡兰娜一身衣装正如暖阳，拽动希雪的寒夜于音色中缠绵不断，牵扯整个舞池的氛围逐渐拔高。
怎么样？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笨蛋肯定看呆了吧~~
不自觉展颜一笑的女孩，眼神终于自希雪身上离开，落在别处……
刹那间，愕然一惊。
怎么回事？！舞池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当即注意到情况不对，眼眸偏转透过人群，落在依旧坐落于原地十指交叉，正淡然看着自己的少年。
察觉她的视线望来，冥天行露出赞赏的一笑，这一回，得意的神色倒是攀上了他的俏脸。
相隔遥远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然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尽数换来了嘲笑。
特别是那些曾妄想邀请希雪的年轻贵族们，依仗着混迹人群和音乐遮掩，竟然低声讽刺起来。
“噗，什么啊？那家伙原来是借别人的舞伴来撑面子的么？没想到城主大人会安排全员共舞的环节，傻眼了吧？”
“这下可倒好，只能坐在台下干瞪眼。”
“欸，你们说他待会儿会不会坐不住灰溜溜地跑了？”
“他敢？城主大人的面子都不给？”
“这看的面生……该不会是从哪里偷来的邀请函吧？”
这话未免就有点讲过头了，很快就有几名对冥天行抱有一定好感的大小姐狠狠瞪去，说出这话的年轻贵族赶忙低头闭嘴，专心跳起舞来。
但这七嘴八舌的一传开，所有人都已知道有个连舞伴都没有的冒失鬼混进了舞会，就在下面尴尬地坐着。
今夜的舞会经由之前那一巴掌，把他们的兴致或多或少都打出了许多。
对于年轻贵族而言，巴不得多点能在同辈里吹嘘的事情；对于本有些好感的大小姐们，原本还有些好奇的心思彻底被丢掉；而对于那些风华正茂的贵族来说，冥天行的存在就是一场胡闹，是整个舞会的污点！
无论是讲规矩还是谈礼仪，都不可能有人能接受冥天行的做法。
可他有得选吗？
让伊卡兰娜或希雪其中一人留下？不可能。
用魔法稍加掩饰？算了吧，没必要，他今天才因魔力回路的过度运转把自己给弄昏迷了，长时间维持魔法指不定又得晕倒。
而且魔法不是万能的，保不准会被人察觉，到头来还是会变成这样。
跟伊卡兰娜说明问题？
……他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以她的做事风格，很大几率上，她会嘻笑着把希雪推到自己怀中，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吃着甜品喝着果汁，毫不在意他人目光。
是啊……以伊卡兰娜的想法，她从来不会去在乎别人的感受，更何况还有和卓音斯的这层关系。
内心的小男孩忽然仰起头。
――可他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被那些人指指点点。
他有得选择吗？有的。
这就是他的选择。
于是乎，冥天行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嘴角还噙着笑意，暖洋洋的。
却让伊卡兰娜的心脏狠狠一缩。
……蠢货。
她不傻，很多事情一想就通了。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能顶着那些恶意，那些冷嘲热讽――
朝着这边展露这样憨憨的笑容。
毫无自觉地咬紧牙关，从来不理睬他人感受的女孩此刻青筋一跳一跳的，难以言喻的怒火弥漫心头，脑内像是快煮沸了般生生的疼。
她很想直接造出顺手的那把血镰，让身边这些笑得很是开心的家伙永远闭嘴。
但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深吸口气，速度不禁加快了许多，仿佛这样也能逼迫音乐一起加速。
以至于，本想着好好做个示范的伊卡兰娜，舞姿自那一眼过后变得乱七八糟，甚至几回差点踩着希雪。
好好一首优美的乐曲，在她耳中变得狰狞，干涩，难听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不知道，这一曲众人齐舞作为舞会的高潮环节，时长甚至比前面几首加起来还多。
她只知道，这一曲再不结束的话，她真的快疯了。那些讥讽冥天行的笑声，在自己的脑海一点一点放大，直至占据整个内心。
肌肉僵硬到发出些许颤抖，就算希雪再怎么感知愚钝，也意识到现场的状况不太对劲。
几番追问到着急都快写满脸蛋，伊卡兰娜这才迟疑不定地，一五一十都说给了她听。
这不说还好，一说完希雪的三无脸的维持不下去了。一失神，一脚踩住了伊卡兰娜的皮鞋，犯下今晚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错误。
两人就这样怀揣各自的心绪，从舞池的中央舞到边缘，颇有一副音乐一停就跑去围住冥天行的势头，让本人很是无奈。
嘶……怎么说呢？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抿嘴轻笑目光尽在两名女孩身上的少年全然不知，戴在自己左手食指上几乎快被他忘却的漆黑戒指，泛起一阵幽兰的荧光。
就连伊卡兰娜都没有预料到，在音乐序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即将迎来下一段音乐的这一瞬间！
所有人同时感到眼前一黑，音乐被迫暂停，仿佛头顶那巨大的琉璃吊灯都暗淡了一下。一阵惊疑不定的轻呼声中，漆黑羽毛纷纷扬扬自华丽的穹顶凭空出现，散落。
冥天行的神情不由得一懵。
这种感觉他可太熟悉了……
紧接着他就看见，半空中如水般的空间涟漪荡开，那道倩影完全不管不顾旁人想法蛮横地闯入舞会。恢弘的灯光好似都被踩在脚下，纯白如花嫁般颜色的晚礼裙是记忆里不曾见过的模样。
乌黑的长发被镶嵌碎钻的发饰束起，穿着伊卡兰娜和希雪都没有尝试的高跟鞋似乎让她一下从冥天行脑内女性中脱颖而出。容颜干净淡雅，精致迷人，配上那略带危险的神秘气质，更是无法使人转移视线。
你明知道她很危险，你明知道这份美丽背后可能是在诱惑你走向深渊，但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目睹她犹如黑天鹅般翩然落下，结实地踩在整洁的瓷砖地面。这才使得众人心里那飘渺的不真切感散去，明白这不是存在于虚无中的一场幻梦。
抬起那段日常里总是藏在长袖中的白皙手臂，完美到不似真人的动作捏起自己白色琉璃的裙摆，清冷的声音却宛若恶魔充斥着蛊惑。
鸦轻轻流露出最为标准的那个微笑，在冥天行眼里恍惚带上几分调皮。
“怎么？不请我跳支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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