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对于“妖怪生病”这件事……
我们这边有阴阳系猎人出身的狐妖，有鸟妖，如果我愿意拉下面子来，还有一只千年大狐仙，再不济还可以拜托身为修女的易铃帮忙，对于绝大部分疾病都有办法。
对于看病治病这件事情，其实多等几天，等千歌有空就行了。
本来是不需要让百灵这只傻鸟带祁响去医院的，可惜我现在才想起来……等到现在想起来了，她俩已经闹麻烦了。
要说为什么……
用人类的常识想一想还是能预见到的，还是那句话，我已经过于习惯超常的逻辑，对这种事情完全视而不见了啊。
祁响这个孩子，独自一个人，在没有稳定住所，没有监护人保护，没有稳定餐饮的情况下，整整生存了两年。如果是个有经验的大人，在知道这种背景的条件下又听说她在咳嗽，一秒钟就能往那个问题上猜的：
这孩子闹肺结核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毛病，比方说鼻炎，比方说胃也有细菌感染，比方说背上有几处零散的皮炎和真菌感染……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肺结核。
不是因为这病要命，当代社会下没多少传染病是真会要命的，何况还是对于身为妖怪的我们。问题出就出在肺结核是烈性传染病，受到严格监控，所以要对患者做流行病学调查……
“我他么……”
想我来到N市这段时间，杀怨灵没被逮着，杀吸血鬼的时候砸穿了行道树的树冠没被逮着，跟易铃打架的时候砸烂了一整片工地没被逮着，结果百灵带祁响去看个病，逮着了。
只能说还好当初刚来N市的时候，就赶紧找市政，设法用妖术糊弄工作人员整理出了一套身份，不然今天给我来这么一个突然袭击，那就只能在医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用妖术，会出什么事还真说不准。
不过就算这样，百灵这也把我折腾了个够呛。
首先是拍片，还要我抽血做化验，完事了要我认真填我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和其他密切接触者。我说我才来这个城市刚过半个月，一个月都不到，医生又不信，要我说我是搭哪一班火车来的……还真是考验我编故事的能力啊！
编完了故事拍完了片，虽然从胸片的结果来看应该没我什么病，但还是要姑且在二楼检验科等一下验血的结果。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和百灵一起谛听之后要怎么照顾祁响，然后听门诊医生逮着我们俩这对“监护人”劈头盖脸地骂。
什么明明是监护人，小孩子肺结核发展得这么深了才来看啊。
什么到底是怎么照顾人的，小小年纪就得结核病啊。
什么身上除了结核还有那么多毛病，平常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啊。
亏得我们俩态度好，诚心诚意地认错道歉了，不然我觉得以那个年轻气盛的医生小姐姐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报警举报我们虐待儿童。
也难怪一开始百灵会那么火急火燎地要我到医院来，被这种医生这般拷问，换我我也慌。
总而言之，开好药，留好联系方式，诚心诚意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录医生的叮嘱（虽然没什么意义），剩下的就是等化验单，确认没有问题了。
祁响好像还挺不安的，拉着我俩的袖子，时不时就问她会不会死掉，结论当然是否定的，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叹气道，压低声音：
“不会的啦，你好好地安下心来就好了。你现在可是妖怪哦妖怪，死在人类的疾病里，这个可能性是基本为零的。”
“就是为零啦，小音你这样说会吓到人家的。”百灵噘嘴道。
“我这不是讲严谨吗……”
万一有什么妖怪都不会治的超级疑难杂症呢。
总而言之，一通对话之后，祁响姑且算是安下心来。
不过等待化验结果确实无聊，为了以防祁响又胡思乱想，我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玩。虽说里面没装手游……不过看纪录片应该还凑合。
就在这时，楼梯间下，一楼的某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诶……”
“诶？”
好奇心让我们都把视线集中了过去。
“到底是怎……”
“唔，让我看看。”
百灵站起身来，往楼下探头探脑了一阵。
“急诊啦，好像是急诊那边的问题，虽然只在这里看搞不清楚起因是什么，不过应该又是哪里的酒席喝倒了几个，看到了两个很痛苦的站着进来的，还有个躺着进来的。”
“一口气喝坏了三个可还行……”
“喝酒，很不好呢。”祁响眨眼道。
“是啊是啊，确实呢！”
百灵双手抱胸，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要我说呀啾，酒精饮料这种发明，就是人类这种家伙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产物了，而且还没有之一。明明对身体压根就没有一点儿好处可是却非要喝，甚至还要巧立名目，互相灌酒互相伤害，既漠视自己的生命，还想拿其他人的生命做嫁衣。咱们妖怪以妖力和生命力为立身之本，可是必须要把生命力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可不能像这些人类笨蛋一样瞎喝酒哦？！……唔嘛，虽然说咱们本来就没有喝酒的传统，非要说的话估计也就那些恶鬼喜欢办酒席了……”
“嗯，嗯嗯……”
祁响乖巧地点头，就是不知道对百灵这通长篇大论听进去了多少。
“祁响，会很乖的，才不会去喝酒。不过？‘把生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是什么意思？”
“诶……”
行，看来这孩子是听进去了，甚至还能一句吐槽把百灵噎住。
神气兮兮地抱着胸，杵在检验科和楼梯间之间的路口，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都像看着笨蛋似的看着百灵，不，考虑到她刚才毫无顾忌地一口一个“妖怪”啦，“恶鬼”啦的，估计是把当当成走错楼层的病人了吧。
顺带一提，这座医院的神经内科和精神专科都在四楼。
“不过话说回来，”我想了想问道，“你刚才好像说‘又’？”
“嗯嗯，是呀。”
百灵点了点头。
“因为早上也见到过一例嘛。当时好像是……唔，怎么进来的就不知道了，好像也是半夜喝酒喝坏的，正好重症转安，移送住院部去了呢。”
“哈……这么多啊……”
“是啊，”百灵无奈地叹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夏天正热，大家都比较肆无忌惮吧……而且暑假这个时间点酒席和联谊也很多。哎～～，这些孩子呀，真是让人不省心。”
“别小孩子了，我看你最小孩子。”“哇痛！”
越说越膨胀，我忍不住给百灵来了一手刀。
又过了一会儿，我给手机设置的倒计时闹铃响起，该去拿结果了。
至于结果，理所当然地……当然是无事发生。
※※※
在这之后，和百灵、祁响一起回家，这个过程里还要送祁响去居住区域的疾控站点去登记。
登记的大妈看到祁响这么小的模样，也是一脸惊讶得掉了下巴的模样，还好这次我有先见之明，赶紧诚心诚意地主动认错，这才免了又遭一顿数落。
用妖术估计一个星期就能控制住病情了，非要闹成这样。
这都什么事儿这都。
“小音也不要太小瞧痨病了哦。”
百灵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过去的年代肺结核这个东西叫痨病，尤其是那个饿殍遍地的年代，吃饱肚子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更别说这种难治之症了，得上了基本就是等死的绝症。据我所知呀，就算是用妖怪的方法去治，负担也是很重的，需要很充足的营养来维持，不然还是没得治，哎…………真的是一场悲剧呀。”
“唔……”
“诶嘿嘿嘿，”
话音刚落，百灵就立即话锋一转，一边软乎乎地笑着一边揉起了祁响的脑袋。
“不过呀，小祁响就不用担心了哦，因为有这么擅长做菜，又这么温柔的百灵姐姐来照顾你！相信我，你的病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有人类的药来帮忙，还有咱们来帮忙，只要你乖～乖地吃饭，很快就能痊愈了，完全没有问题～！”
“唔，嗯嗯……”
“哎。”
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这傻鸟还真就开启笨蛋妈妈模式了，这么溺爱真不怕把祁响吃成个胖子……
虽说妖怪很容易把过剩的生命力转化成妖力，一般没那么容易发胖就是了。
“你对过去的事情记得的还挺多，还挺容易感时伤怀嘛。”我对百灵说道。
“本来就是啊。”
百灵双手叉腰。
“好歹咱也是活了那么久了，是从那个遍地悲哀的年代一直成长到现在的啊。所！以！说！啦！我怎么说也是小音的前辈啾，还是很成熟的，不要太小瞧咱啦！！”
“咳……成熟啊……”
提到这个词，就忍不住瞟了一眼百灵那一对象征着“成熟”的小胸脯……嗯，从认识她起就一直是安定无比的B杯，还真是相当成熟呢。
据说在妖怪最初成妖化形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会因为自己的想法和心境而影响自己的外貌与形体，在以后的日子里无法轻易改变，要改变就要舍弃大量的修为从头积累，而这一当初的决定也会反过来影响自己的心境。——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管以后百灵成长为怎样的大妖怪，这对娇小的果子和她的心态，恐怕都会一直这么“年轻”下去吧。
登记的疾控站点离我们小区不远，没聊多久，我们就回家了。
“对了，小音，”百灵打开冰箱，一边选择食材一边问我，“你今天晚上有什么计划？”
“计划？还能有什么计划。”
我耸肩道。
“我们都还没站稳脚跟呢，各种事情排的这么紧，今天晚上肯定是继续找妖怪的麻……咳，继续发广告啊，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了吧？”
“唔……那倒也是……”
百灵看着天花板，点了点头。
“哎～～，那位万户芸大叔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呀，按道理说这种事情不是亲自登门拜访更容易留下好印象嘛……还是说，唔，莫非这种事情都是资历越深越懒。”
“从千歌的角度看我觉得你说的挺对。”
“千歌大人那叫胸有成竹！不许说千歌大人的坏话！”
百灵气鼓鼓道。
“不过话说回来……”百灵阖上冰箱，又说道，“小音今天白天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家伙，这次发名片应该还顺利吧？”
“嗯，奇怪的家伙啊……”
那个叫朱貂幸的家伙倒是够奇怪的，不过我上午的时候已经跟百灵聊过半夜被袭击的事情了（不然我也没法修我的衣服），这个倒是可以姑且不说。
“倒是还好，”我说道，“除了教堂里的那些家伙态度非常恶劣之外，都还算是对妖怪敌意不强的类型。所以名片发出去了不少……嗯……”
如果没百灵惹到医院和疾控中心的这茬的话，下午走访一下那些零散的使徒还可以发出去更多——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想了想还是算了，祁响的健康也不是件小事。
“唔嗯，那挺好的呀。”百灵点头道，“如果讨厌的使徒不多的话，咱们就可以和狐仙大人一起在这个城市里待下去了。话说既然小音这次已经发出去不少了，要不要先跟万户大叔联系一下？……虽然说人家是大魔法师，但万一也会赖账呢，打白工可不好哦。”
“也是……”
百灵的建议在理。
我想了想，再次给贺彩加的微信打了个电话，倒不是因为怕万户芸赖账，而是因为今晚如果再发名片，那就得跟危险的妖怪打交道了，我其实想讨价还价。
“……”
“叮咚叮咚～～”
“…………”
“怎么啦啾？”百灵敏锐地瞟了我一眼。
我皱起眉毛：“没人接？”
“难道是睡着啦…？”
“……”
我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我深更半夜跟他打电话的时候，都连闹三十秒把他闹醒了。”
“哇……小音好坏！”
“要你管啊。”
“那，如果出什么事的话，小音要不要亲自去找一趟？”百灵晃着手指建议道，“如果人都跑路了的话，再打工也没用了哦。”
“啧……”
但问题是，万户芸是千歌说过，能够和我父亲相提并论的人物啊……这个城市里会有谁能把他打到出意外吗？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行吧，不管怎么说我吃完饭先去看一看。”
“嗯嗯。”百灵点头，“话说小音晚餐想吃点啥？”
“油豆腐吧……不是，话说你刚才不是在冰箱里翻了半天吗，还没决定好？”
“诶嘿嘿嘿，没有啦……其实冰箱里的食材早就吃光了，人家正在想该下去买些啥菜呢。”
“……”
这只鸟妖什么和什么鬼。
我抬起右手就是一手刀：“那还不快去买菜！”“呜啾痛！！”
※※※
吃过晚饭之后，我没等天彻底黑下来就出发了。
在天还亮的时候，在城市里移动没那么方便，不过地铁的速度也还凑合，如果万户芸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那我可等不了那么多。
在地铁的终点站下车，往万户芸的“新家”那里找去。
与万户芸之前那个事务所的位置相比，这个新住处的地方很隐蔽，不是很好找，好在之前易铃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讲解还算仔细，我的记性也不算太差。
注意压低我自己的存在感，一边逆着产业园中加班下班的稀稀拉拉的人流，一边在街道中搜寻着记忆中的路线。
研发楼背后，门房……地下室，转弯，隐藏墙……
穿巷而入的瞬间，我闻到了焦糊味。
“……？”
是橡胶和金属烧坏的味道，我没闻到人味，也没闻到多少木材和纸张的燃烧味。
灯具损坏，火花跳动。
“……怎么回事！？”
顺着光景迥然不同的走廊向前摸索，越往前走，损坏的痕迹就越严重，最后，在尽头的卧室推门而入，房间中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电子设备。
万户芸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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