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沉睡后，异变骤起。
剑灵的身体开始迅速降温，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她整个人就被一层厚厚的“冰晶”包裹了进去。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冰晶，因为我用那把无影改成的短剑稍微试了试，发现这把削铁如泥的神兵竟然都无法在上面留下哪怕一点点划痕。
透过这层坚硬的晶体，里面的一切都纤毫毕现，剑灵化身的小女孩正安静的躺在里面，仿佛里面的时间也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冻结了。
我这时才理解剑灵为什么要最后让她沉睡在没有人的地方，现在的车厢里已经寒气弥漫，变成了大型冰柜。哪怕我和瑾麝体质已经比常人好上了不少，也无法长时间忍受这种寒冷的侵袭，只得被迫停车整顿。
阮嫣然和李长风看到“冰晶”里的剑灵，也不由得啧啧称奇，于是大家开始计划怎么把沉睡中的剑灵给顺利运回北平。
“不如做一个外挂在马车后面的板车吧，”李长风看了看被封印在晶体中的小女孩，有些犹豫“就是不知道把剑灵前辈这样放在外面，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尊重........”
我摆了摆手“她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还管这事干嘛。”
见大家都盯着我，我只得叹了口气“要是事后她发现，全算我头上这样行了吧。”
有了我的保证，众人终于放宽心。
毕竟我们四人也不是专业的木匠，花了四个时辰，一个勉强能用的板车总算做好了，而此时早已是日薄西山，只能先过夜明日再赶路。
依然是阮嫣然和李长风一人一顶帐篷，我和瑾麝共用一顶帐篷，剑灵就只能为难她露宿在板车上了。
我和瑾麝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拿出各自的回影石。
“先试试这个【剑气近】吧........”
我小心翼翼的注入着灵气，却发现毫无反应。
不过我倒也没有紧张，因为只要回影石的制作者足够严谨，就不可能让回影石被低量的灵气触发，毕竟绝地通天之前的那个年代的灵气浓度可比现在高多了。
“有了！”
片刻之后，回影石开始闪烁着微光，同时一段信息在我脑海中出现——
“本回影石限制为一对一使用，内容无法共享。以肢体接触本回影石并继续注入灵气，将确认唯一使用者。”
厉害啊，难怪上五境的修士会用回影石记录功法秘籍，这样一来这回影石就和认主的宝物一般，别人强行夺走也毫无作用。
我手握回影石继续注入灵气，回影石停止了闪烁，上面的光亮开始趋于稳定，想必下面要进入正题了。
一个老头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但这人形象和我想象中的实在大相径庭——头发花白，胡子拉碴，一身毫无品味的灰色麻布长衫，最要命的是竟然是一副短胖身材，这幅尊荣别说和像剑修，就连和高人两字都完全不沾边。
我曾今在之前的梦境里有幸见过破虚的真身，那时的破虚在血海之中正和剑灵激战，白衣飘飘凌空俯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只是随意指点便有无数飞剑让剑灵狼狈不堪，他自己却纹丝不动身上白袍滴血不沾，不得不说仙风道骨尽显无疑，和眼前这糟老头一比简直高下立判。
我不禁暗自腹诽，不是说只要到了第七境，那些大修士都能随意改变身材和样貌了吗？想来也许是这位第九境大能故意如此不修边幅的，万一这种独行特立风格反而会在一众俊美的皮囊里脱颖而出也说不定呢。
“老夫齐衡，四岁练气六岁筑基十三岁金丹，而立之年便飞升而去，随后纵横三界罕有敌手，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生得太晚，没能与天皇时代的帝境强者交手........”
虽然有剑灵事先打了招呼让我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这开头吓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劣质酒水喝大了在口出狂言呢。
虽然我知道您天资逆天剑术无敌，但也不能这么直白吧？
不过我也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那便是老头说的话和他的口型对不上，显然是因为那时的语言和现在的不是同一种，但是被回影石内置的神通转换为意念传声了，这无疑又增大了里面记录内容的保密性。
“老夫没有师承，所以成名之后也未收任何弟子，洞府世界除了剑别无他物，除了几个老朋友算得上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老夫一生练剑，如今自感大限将至，还是希望后世能记得老夫的剑术，便把自己这一生的剑道心血收集整理存于数枚回影石中。此剑典名为【剑气近】，有缘之人得之，皆算做老夫的记名弟子........”
这也看的出来齐老头对于收徒确实并不热衷，整理【剑气近】的目的也只是希望他的剑术不被世间遗忘，不然不至于得了亲传也只能算作区区记名弟子而已。
“老夫此生不信轮回不信因果，信的唯有手中的剑。老夫向来看不起苟活之人，对于长生之事更是毫无兴趣，生于这一世那便只活这一世，死后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可能........”
齐老头的这番话让我瞬间坐直了身体。
剑灵曾和我说过，世间除了帝境的先天神祇和如她一般的先天孕育的灵体，罕有不死不灭的存在。这些先天生灵为天地所生，是真正的与天地同寿，没有意外的活个数亿年都不在话下，而后天修来的生灵寿命都是有限的，寿元用尽便是大限将至。
除去下五境的凡间修炼者，只要到了上五境，每破一境修士的寿命上限都会有不小的提升，而且每突破一个小境界都会让修炼者得到额外的生机反哺自身。
然而就算是到了第九境，大多数修士也只有大约数十万年的寿元而已，唯有几个大能曾经打破过百万年的记录。虽然对于凡人来说，一百万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但这只是从天皇纪到人皇纪的一个短短的缩影而已，放在整个宇宙的创世历史里更是沧海一粟。
所以在绝大多数上五境修士眼中，他们毕生所求的东西无非就是四个字——逍遥长生。
更强才能逍遥，不灭才能长生。
一般上五境修士所追求的长生之法不外乎两种，最为直接的便是延寿。这其中不少修士或多或少都有研究，但可惜无论是秘术还是丹药都差强人意，延长不了太多寿元，说的好听是延寿，说的不好听就是吊命而已。
比起延寿更有效的长生之法便是夺舍，而且这种做法在上界似乎更加盛行，很多大宗大派的老祖都会在自己大限之前准备好用于夺舍的肉身。因为这种事大家都在干，所以各大门派也不会轻易揭发这种丑闻，夺舍已经成了一些大人物的默认长生之法。
然而夺舍虽然可以解决肉身的衰老，但是无法延缓灵魂的老去。一般来说魂魄的寿元上限是肉身的三倍，那些夺舍别人的老祖，在夺舍三次之后最终也免不了走向彻底消亡的末路。
但世间确实有指向终极的长生之路，那就是轮回。
据剑灵所说，那些第九境大能的事迹之所以能够贯穿整个天皇纪到人皇纪，靠的就是轮回转世，这其中就包括道家的三位掌教。
轮回转世比起夺舍去求长生无疑高明得多，不但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如先天神祇一般轮回永生，手段也让人无法指摘，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之后能否顺利觉醒前世的意识和记忆。
并非其他人不想轮回转世，而是这种方法基本上只是第九境大能的专利。第九境大能其自身的魂魄早已跳出了冥界地府的束缚，这对于那些刚刚触摸到因果和轮回大道的第八境修士来说实在是有心无力。
道家三位掌教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换人，就是因为经历了无数轮回转世才得以一直永生。至于天界传言这些第九境大能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本尊还在轮回之中，没有觉醒前世记忆。
这也是眼前的老者让我肃然起敬的原因。
“三大掌教那可是太上一气化三清的三具fen身啊，在齐老头眼里也只是苟活之人........口气确实不小，但我喜欢！”
只见眼前的老者继续开口道“虽然得到此剑典之人皆为老夫的记名弟子，但不符合以下要求，仍无法得老夫真传。心术不正者，隐居避世者，资质与悟性不足者，剑心蒙尘者，心中无义者。”
我神情一凛，开始细听。
老者一边抚须，一边一一解释“心术不正之人，不配成为老夫弟子。我不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甚至都不能说是正人君子，就是俗人一个。但是俗人也要有自己的底线，也要有心中坚持的道义，如果拿着老夫的剑典学成之后去作恶，以后别说和我有一分一毫的关系，老夫丢不起这个人。”
齐老头这番话看起来就很符合一个正派人士的标准，不过想来也是，他一个数十万年都无敌手的第九境剑修如果不是正派人士，那他活着的那段岁月该是修炼界最黑暗的年代了吧.........
“隐居避世之人，老夫不想你成为我的弟子。曾有某教“圣人”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老夫不敢苟同。私以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被给予得越多，责任才越大。某教“圣人”的话只能要求自己，要求他人无疑有慷他人之慨的嫌疑，但老夫的话却可以用在每个人身上。如果你是偶然之中得到了老夫的剑典，而且也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我希望你今后能为世间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而不是隐居避世。”
听得出他应该是在有意挤怼三大掌教中的某位，看来齐老头生前和道家确实不怎么对付，但他之后给出的说辞倒是很有意思，不由得让我眼前一亮。
“资质和悟性不足之人，无法成为老夫的弟子。老夫毕竟不是路边的野鸡大侠，什么弟子都收。资质意味着你以后成就的上限，资质太差会导致你提前遇到瓶颈，之后想要再有寸进就难有指望了。老夫的要求，最起码你得是剑灵根，而且至少得是上品灵根，至于先天剑体先天剑坯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体质有当然最好，没有也不强求。要是悟性太差，这剑典就是放在你面前，里面的东西你也拿不走，老夫只能建议你原来该干嘛干嘛去吧。”
资质和悟性这条我想来是完美符合了要求，瑾麝应该也差不多。
“剑心蒙尘者，无法成为老夫认可的弟子。就算你符合之前的条件，一旦剑心蒙尘，则前路渺茫，甚至于剑道断绝。剑修与其他修士不同之处在于，剑修的剑心就是道心。如果一旦因为受到打击导致剑心蒙尘，从此一蹶不振甚至不敢再出剑，那剑修之路也算是走到头了。与剑修蒙尘相对应的，则是剑心通明，此为心无杂念毫无旁骛，心中存粹到只有剑，这种状态只有少数剑痴才能做到。我不要求自己的弟子时刻都要保持剑心通明，毕竟代价太大，但起码要能做到在必要的情况下轻松进入剑心通明的状态，老夫才会认可你这个弟子。”
我暗自点头，这个要求也算合理。
“心无道义之人，无法成为真正的剑修。”
齐老头的这句话让我呼吸一滞，在他心中，什么样的人才算作真正的剑修？同时我也十分疑惑，为何这看似这里面最简单的条件，他反而放在最后强调？
“老夫的剑术乃正统剑术，以剑气为重，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老夫也见过不少走剑走偏锋的剑修，有练绝情绝欲剑的，有窍穴养剑，驭飞剑杀敌的，有以快制胜追求一击必杀的，有以剑饮血，以杀养剑的，更是有练道剑的，剑招之中加持各种大道规则让人防不胜防。并非老夫看不起这些路数，其实对于任何剑术，只要心中少了一个义字，最终都难以走到剑道的终点。”
“再厉害的剑修前身都是剑客，而在老夫看来，剑客便是侠客的代表，侠义的化身。历史上确实出了不少境界高绝却恶贯满盈的剑修，他们手中的剑也只是单纯的杀人兵器而已，老夫不否认这些人的实力，但见一个杀一个。有人会质疑，凭什么老夫来定义何为义何为恶，就凭老夫是第九境剑修吗，难道真的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吗？诚然，对于个人来说义与恶并非绝对，因为一个人所以为的一切皆源自他自身的认知，而这也是为何老夫会在剑典里灌输自己的道义。也许正义确实只是掌握在少数强者手中，但起码在老夫活着的这些岁月里，老夫的义于不会加害无辜之人，更不会有害于世道。只有做到问心无愧，心中的剑才会直指大道，手中的剑才会无坚不摧。”
老人手腕一抖，一把如实物般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三尺青锋指向远方朗声大笑“愿吾辈剑修，剑锋所指即是正义，剑气所及皆为真理！”
这个名叫齐衡的老头虽然已经逝去多年，但这跨越时间长河的一剑，却已经留在了我的心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破虚那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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