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
晃着一边空荡荡的袖子,吴编在人群中搜索他的目标。
之前,他一路跟着那个红发青年耀灵衍,从展览到用餐,都没有让耀灵衍离开自己的视线。
吴编他完全明白,自己上一次类似跟踪的行为,是跟着走了两条街以后鼓起勇气上去和立西西表白,而立西西后来告诉他,他早在第一条街走了一半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自己的跟踪技术很烂,不过,现在要这个效果还正好。
如果耀灵衍只是偶然参加这个活动,那么吴编怕是就这么再靠近几米,这个人也注意不到,而如果耀灵衍真的有备而来,那么吴编故意被他发现,也是一个“我们盯着你的,不要轻举妄动”的信号。
而就吴编的观察而言,一路上耀灵衍的行为都很正常,他一直横着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在观看展品,偶尔低头操作着手机屏幕,就像是大多数来参观的年轻人一样。
吴编定期把情况往红苗那里汇报,得到的回复是继续监视。
而在赞助商之一、也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之一的渊广播用餐通知时,吴编看到那个红发青年收起了手机,似乎被勾起食欲般摩拳擦掌,但吴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这孩子不像是喜欢吃的类型...
旁边一群围着墙上挂着的面具孩子们发出叽喳的声音,而耀灵衍还是跟着人群进了餐厅,吴编也随之进入,为了让自己不太过显眼,他也去随手拿了点吃的。
餐厅的人不少,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跟丢,所以视线一直盯着耀灵衍的吴编,直到把东西送进嘴里嚼起来,才突然收到刺激。
那个卷成一朵花状的绿色东西,吴编下口之前一直以为是绿茶口味的冰激凌,结果呛到眼泪流的感觉告诉他,这是绿芥末。
这一口咬下一半的绿芥末差点没给他弄翻过去,幸亏哪个热心人士上前来给他递了杯茶,等这一杯下肚,他这才缓过来道谢:
“谢...谢谢。”
运气挺好,这还是他最喜欢喝的红茶,不由得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立西西经常给他泡的红茶,那一杯艳红液体上漂浮着的两片柠檬,想想就...
——两片柠檬?
他现在这已经喝干的杯子里,还真就有两片柠檬。
——难道...
带着不好的预感,吴编朝着那位热心人士看去...
就看到了立西西可爱的样子。
她穿着亮粉色的连衣裙,梳着双马尾,没有过膝的黑丝袜下还是一双高跟鞋,而大腿和丝袜上,以及手臂上,都裹着她最喜欢的绷带。
“你过来干...你为什么过...你是怎么...”
吴编每句话都没问完,自己心里就理了八九不离十,而立西西只是笑着回答他:
“我来吃好吃的啊,因为我担心你,票是从来不了的患者手上要来的。”
合情合理到吴编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他正准备组织语言让她赶紧离开这里,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盯梢这件事。
本来他就不擅长盯梢,这么一恍神,肯定找不到人了!
结果,他一朝最后盯梢的方向看去,耀灵衍就还在那里,靠这桌子,双手拿着横着的手机,正集中精神玩着游戏。
立西西的嘲笑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到来:
“老公,你跟踪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呢。”
“我...”
依然是合理到无法反驳。
“唔!被抓现行了。”
“哈哈啊哈哈。”
耳机里,几个巡逻的同事们开始起哄,而吴编这时候听到红苗略带叹息的声音:
“先陪你老婆把饭吃了吧...”
吴编赶紧道歉,正准备两口解决掉午饭送立西西离开,那个急匆匆的动作就被立西西一食指按嘴上给他按停。
“你这样也太假了,自然一点。”
说完,立西西夹起一片烤牛肉,就递到吴编嘴边,说了句“啊~~”。
稍微在“这谁顶得住啊?”和“这不趁机享受一下?”之间徘徊了一下的吴编,张嘴吃掉了牛肉。
这个当众秀恩爱的举动,吴编至少感觉到周围三个单身汉朝着自己射来的鄙夷目光,成群结伴的女生们发出看热闹和艳羡的眼神,但耀灵衍,还是一直在玩游戏,偶尔随便拿点东西糊口。
“哎呀!这拌菜的味道不是?”
“加了香醋的。”
“这个布丁,我也想做出来试试看。”
“下次在家试试,我也来帮忙。”
“那可得多做几份!”
结果他们俩这一顿,吃的倒是挺开心,不知不觉间,他蹩脚跟踪的那股尴尬感觉就消失无踪,完全融入进人群里面。
等大家都吃饱,陆续前往纪念会现场的时候,还在玩手机的耀灵衍也低着头跟着离开,而立西西顺势挽上他的腕,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跟在耀灵衍后面。
一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纪念会肯定会出情况,吴编就打算在这个时候让立西西离开,他刚打算开口,立西西却抢在之前说道:
“不然,我先走吧。”
吴编不由得惊叹:
“今天太阳北边出来的??”
“讨厌!我只是来确认你有没有问题,既然没事,还是不打扰你工作的好。”
立西西松开了他,两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最后扭头说了一句:
“亲爱的,小心点。”
望着爱人这个充满担心的脸,他回以坚定的点头和微笑。
自顾自的来,又自顾自的离开,但吴编就是喜欢这个自顾自的她。
他目送着她消失在拐角,之后继续朝着人群前进的方向看去...
耀灵衍,就这么消失了。
“我!?”
找不到,不管他再怎么扫视,如何加快步伐,都没能再发现那个红色的头发。
耳机里这时候因为无人机发出各种骚动,但他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穿越一对情侣,超过几个孩子,绕过一对正在桌面冰球对决的引的众人观看的男女,吴编搜寻着耀灵衍的身影,在尝试无果之后,他无奈地报告上去:
“耀灵衍,跟丢了。”
“等等。”
红苗就回复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突然对着手机咆哮起来,而吴编这个空荡荡的袖子开始吸引起几个人的目光,他并不打算让自己在这里被人认出来,于是快步离开人多的区域。
等他走到纪念会现场,红苗才抽出空来给他回答:
“监控显示,耀灵衍刚刚钻进看桌面冰球的那堆人里了,之后还在去餐厅的过道拍到过他。对了,纪念会现场没有他的人影。”
再一次小跑回去,桌面冰球台已经没有人在玩,现在这里除了同事和酒店工作人员并没有其他人。
在纪念会开始,冯阿飞在台上引得女孩子们尖叫的时候,吴编来到了去餐厅的过道,这里除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这里唯一开着的房间,就是过道上的公共厕所。
如果钻进去一个人也没找到,吴编可能会因为这股“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心情尴尬死。
——这份工作看来会干很多无用功的样子。
心里这么想着来打消总觉得哪里奇怪的怪异感,吴编在左脚踏进男厕所的时候,留意到了怪异感的源头:
墙上那副黑色的鬼面具不见了。
——也就一个面...
“面具?”
一个想法让吴编不再停留,快步走进厕所,如果事实真的是如他所想,耀灵衍真的取下了面具躲进这里...那么,他就是在等待时机。
可能就是在等待着神秘人的曝光,或者是抹布的刺杀。
男厕所里小便池没有人,而马桶间每一个都关着,但都没有锁门,吴编则依次推门。
推开第一扇门的时候,他本想汇报情况,可他并没有想清楚的是:如果耀灵衍真的符合他刚刚的推测,那么这个刚大学毕业的男青年,等待两个犯罪者作案是要干什么?
推开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李来音的叫喊:
“不行!不能屏蔽那个无人机的信号!那个操作者就在等着信号被屏蔽!现在屏蔽掉的话会...!”
之后,就是震动。
吴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这个感觉在他之前丢掉右手的事情里,也体验过类似的感觉,不管是被立西西发现,送进医院,推进手术室,这种朦胧的、介于昏睡和醒来之间的感觉,在他清醒之前一直伴他左右。
——醒来...
和上一次听到的声音不一样,上一次他这个听到的声音,是“不要放手”,这一次,他听到的是...
——醒来!
越来越铿锵有力,越来越强烈的,他自己的声音。
——醒来!!!
他一个猛子扎起来,才发现自己靠在马桶边上的墙上,左手抱着马桶。
自己应该是因为震动撞到了墙,之后扶着马桶晕倒在了地上。
几乎下意识地朝耳朵摸了摸,吴编并没有摸到联络用的耳机,突然袭来的呕吐感让他对着马桶干呕了几下,最后憋住没有吐出来。
倒是看见了在马桶里的水面上漂浮着的耳机。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吴编捡起耳机立刻冲出门去,这下厕所里所有门都开了,但是并没有其他人在。
随手扯几张纸擦了擦耳机,戴上耳机的吴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到底发生什么了?
跑到过道上,他感觉到了兜里手机的震动,于是一边朝着纪念会的方向走去,一边拿出手机。
他看到了P市都市酒店顶楼发生爆炸的新闻,还看到了五个来自立西西的未接电话。
吴编就站在原地,犹豫了有十秒,之后只是给立西西发了一句“我没事”,便立刻拔腿跑起来。
总之,他要和其它同事汇合,了解情况,之后,总有哪怕只有一只手的他能做的事情。
比如...
代替忙不过来的其他人,去找到耀灵衍。
他下定决心,哪怕最后只是一个误会,他也要见到那个红色头发的青年。
血气冲上脑袋的感觉,他感到一股亢奋。
“耀灵衍,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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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里?
喷嚏最后还是没有打出来,控制着耀灵衍身体的耀灵一,一手放在兜里,慢慢朝着乱作一团的顶层前去。
自从让弟弟耀灵衍睡着,拿到了身体控制权之后,他就一直模仿着他弟弟的样子,一路上专心玩着手机,做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一直以不自然的外行样子跟踪自己的吴编看。
路上看到的那副面具,很适合在时机到了之后戴上掩人耳目,他随手就顺到手,藏在衣服里面。
这里的伙食确实不错,就算他只是来随便吃吃的,也忍不住一直在往盘里添,反正弟弟的身体正好需要多吃。
继续让吴编这么跟着倒也没关系,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个独臂男人越来越碍事起来,耀灵一放下餐盘,跟着人群前往纪念会,立西西离开的时候就是绝佳的时机,他趁机混入围观小花与张每桌面冰球对决的人群,让吴编丢掉了自己的视野。
甩掉这个外行非常简单,接下来,他要按照计划,开始准备。
等时间差不多,他便离开人群,朝着纪念会相反的方向,有意识地避开监控走去。
他唯一在餐厅过道上故意暴露在监控之下,这样那个跟踪他的独臂男人就会去那里找他,而耀灵一自己则继续躲避监控,返回纪念会现场,躲在边缘玩着手机。
展品很漂亮,美食是顶级,纪念会上那个大明星冯阿飞的演讲和表演也是精心排练,就算耀灵一只是来混时间的,他也可以确定这是一次成功的活动。
就是因外这样,要强行打断这个活动,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就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杀人犯抹布却抢先动手,让快乐的活动宣告终结。
抹布冲赞助商里的那个渊动手,却被渊躲开,陷入被动,就算知道渊不是普通的门外汉,耀灵一也吃惊于渊动作的灵巧。
之前在红霉素电影院里,渊给他送过这里的门票,当时他就觉得,这个渊并不是在意秩序或混乱的人,或者说,比起这些,渊有更在意的东西。
等他看到渊那个笑容之后,耀灵一就得出结论:这个渊是个喜欢惹麻烦的笨蛋。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看着逐渐包围抹布的警官们,暗自叹了一句:
“可惜,时间到了。”
那无人机是“组织”安排来的,上面搭载着炸药,现在就和计划一样,在失去信号的瞬间,动力系统就会过载,朝着前方猛冲。
很不巧的,就冲在警官和抹布的位置。
预见到可能出现的伤亡,耀灵一稍微皱着眉头。
这皱着的眉头立刻就因为沁阳那一脚回旋踢抬高,变成了一幅“我tm在做梦吗?”的惊讶表情。
走墙跳起,回旋踢击飞燃着火坠毁的无人机?
每一个动作耀灵一都看懂了,看是看懂了,整个连在一起,他人傻了。
——诶不是,之前踢飞电瓶车还算行,非要我来我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这个妖怪是什么?
一想到之后有可能要和这个沁阳发生冲突,耀灵一就觉得头有点疼。
但活还是要干的。
耀灵衍跟随着撤离的人群离开,在路上默数着秒数,当然,他暴露在监控之下。
等撤离人群开始在撤离电梯排队时,他秒也数的差不多,于是掐准没有监控的地段,侧身从队伍中离开,避开监控,躲进厕所。
在厕所最里那个房间里,他把双面卫衣脱下反一面穿上换了个颜色,戴上兜帽遮住自己显眼的红色头发,把面具摸出来套在脸上,现在这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
他逆着人群行走,朝着来时的路前去,在人多眼杂的地段微微低头避免自己的红色头发被看到,等到转移至人少的地段,就又开始避开监控前进...
朝着,燃烧的顶层。
——大曝光还没开始,你要是走了,你的粉丝们可没有拿来下饭的视频看了!对吧?神秘人!
——赶紧放弃你的小玩具抹布,赶紧现身吧...
消音手枪,此刻仿佛寄生在他身上的生物一般,让他有股子如同心脏律动的错觉。
虽说楼下自己的同伴已经集结,但耀灵一自己觉得,神秘人绝对不会往下跑,至少,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在大曝光完之前不会。
“到目前为止,和计划一样!”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火焰奔跑起来。
就算现在上面,已经有各个细小的因素互相交织,拉成了一张混乱罗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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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里!?
——必须要找到他!找到他!然后...
——杀掉他!
——把心脏挖出来!
——再把拧起来差不多大的抹布盖在他脸上!
——不可原谅!
如果怒火能够点燃,那么抹布情愿相信,这充满火焰的顶层是被自己的怒意灼烧至此。
碍事的人越来越多,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这次甚至被目标自己躲开,陷入僵局。
怒不可遏,火气冲天。
但是...
抹布、蝴一琦,现在依然还来得及。
消防防毒面具提供着沉闷但完全可以呼吸的空气,压低的身形让她可以看到目标的所在,就算隔着面具的薄雾,她美丽的眼睛依然丢不掉那张脸的踪迹。
能够看见,就在面前,只需要伸手就能刺击。
但即使现在火焰漫天覆地,这个渊却滑来滑去,不是利用地形、摆设周旋,就是偶尔扔点无用的物件或者招架两下,他总能避开削尖的筷子进入皮肉这个结局,然后不断后撤跳开,拉开距离,甚至还能用已经布满刮痕的餐叉朝这边反击两下。
桌椅、展品、餐盘、塑料瓶,仿佛整个空间都开始和自己作对。对于现场的熟悉程度上,抹布有着严重的不足,随着她的追杀,所有东西似乎都在变着法的阻挠她。她隔着火焰朝着渊的方向扔出去的筷子会插在火后的木板上,朝着脖子切过的刃会砍在某个电视台记者留下的摄影机上导致慢上一拍,还会踩到什么纸箱子滑上一跤。
如果换在双方都不熟悉的环境,或者平地上的话,她肯定早就完事准备放抹布了。
——但这又怎么样?!
这个该死的男人就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手里握着的是轻松就能刺进去的利器,没有需要更多的必要。
从刚刚刺杀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无数次确认过,这个叫做渊的人,并不正常,脑子有病。
因为他没有戴上消防防毒面具,反而一直握在手里,即使已经微微咳嗽,他还是就那么拿着不肯往脸上戴。
就算抹布保持着的攻击频率基本没有给他戴上的机会,可正因为保持着这个频率,抹布才能发现: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戴面具的意思。
他甚至比要猎杀他的抹布,还要专注着地盯着,凝视着对方。
与其说是没时间,不如说他根本不愿意被面具遮挡视线。
就好像盯着青蛙的蛇,这个人仿佛世界上与他有关的东西只剩下抹布一般专注,甚至没有在乎自己的安全。
是的,从她第一次把凶器捅进那些烂人的身体里开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猎杀的对象里,有谁会在被追杀的时候,像这样笑出来的。
那个小区里水性杨花的烂人求饶的嘴脸让人作呕,红霉素电影院那个所长朝她的时候充满恐惧,遇福神庙会上那些玩弄女人的犯罪份子在黑暗中四散奔逃,倒在地上发出哀嚎…
哀求,恐惧,痛苦,绝望!
——这才是你们这些烂人该有的样子!
然而…
——所以…
即使是现在,那个渊还是…
“…别!再!笑!了!”
——什么啊…
——你在那么高兴的,笑什么啊?!
“…有什么好笑的吗?!烂人?!”
美丽的嗓音发出的却是咆哮,两根筷子互相摩擦还磨出磨刀般的锋利感。
脑子里还是有声音在叫,夹杂在火焰吞没物件的噼啪声中,隐藏在灭火器喷发的刺响之间。那声音像是个女人,用卑微而无力的声音在叫喊着,呼唤着谁的名字,那声音实在是太小,如蚊吟一般,不仅听得不清不楚,而且惹人烦躁,更过分的是还挥之不去。
而当渊回答完她的质问,就连脑中这微小但时刻不绝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呼号着吞天蔽日的一片大红之中,那个人抓着消防防毒面具,顺手把刮花的餐叉刺在面具之上,空出来的手朝抹布伸来,动作温柔的如同轻抚绸带,如同轻拂爱人的脸颊。
但渊的脸上却毫不遮掩地亮出和温柔二字毫不相关的表情,那笑容裂开如同一轮新月,在这片大红色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好像只有他的这张脸并不存在这个空间,不属于这个身体。
“因为…”
这张脸,慢慢吐出最柔和的轻言细语,一字一句,扎在抹布的心上。
那是向日葵的花语:
“【整个世界,我只凝视着你一人而已】~”
声音,所有声音,都静止了。
火焰的噼啪和灭火器的喷发都跟开了静音模式一般无声无息。
就连自己隔着消防防毒面具的呼吸,都变成了无声的谎言。
眼前的景象以渊为中心散射,附近的一切事物都模糊起来,只有渊,在她眼中清晰无比。
她终于也置身在什么也没有的世界里,唯有渊,会在那里凝视着她。
如果到刚刚为止,抹布还在以神秘人会让她回到过去那段美好的日子作为约定行动,那么此刻,她就觉得这种事情怎么都好了。
一切杂音已经清除,唯一存在于脑子里的想法疯狂暴涨,带动她的全身,让她无法再思考其它任何事情。
那个想法铺天盖地,弥散而肆虐,不可阻挡,让脑袋充血,青筋崩起——
【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让渊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包括呼吸在内的任何声音】。
她疯狂朝渊直线冲刺,两手反握着筷子互相交叉,美丽的脸庞展露着凶光,在烈焰燃烧的大红中划出两条冷钢的线条。
筷子被交叉的手臂拉扯带动,发死力的x形斩击,无法招架的渊面对这个大范围的攻击只能后跳躲开,而抹布则瞄准着他后跳于半空的这个瞬间,大力掷出右手的筷子。
渊赶忙将叉子举在身前准备叉开筷子,但那跟筷子只是从他脸侧飞过。
终于,抹布看到了渊脸上那个惊讶的样子。
并不是只有渊在利用环境,从一开始抹布就发现了一块倒下一半的舞台支架,现在因为窗帘裹在上面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倾斜着。她一直围绕着渊画着弧线进攻,让渊不得不朝着这个支架的方向移动。
现在,这跟瞄准着那条窗帘马上就被烧断部位的筷子,就是最后一步。
磨利的筷子很轻松地撕裂窗帘的一块,让剩下的部分再也支撑不住倾斜的支架,被全部撕开,而失去支撑的支架便自然而然地倒下…
…倒在渊的身后。
“居然~!”
发出赞叹的渊在空中用力弯腰提前了自己落地的点,让自己正好在支架倒下的地方前面一点落地,并且在最后一刻往前踏出两步,这才没有被倒下的支架直接砸中。
支架倒下引起的震动让他踉跄,卷起的热浪吹的他失去平衡,让他不得不往前摇摇晃晃。
这个机会,抹布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筷子攥在手心里,加上另一只手抵在后面,她用尽全力,朝着还没站稳的渊刺去。
——刺进去!**!再刺进去!再**!
——刺到他可以直接扔进火力烤得外焦里嫩为止!
——把心脏挖出来!
——你活不了!
“…你活不了!你活不了!你活不了!你活不了!”
一片寂静,她亮丽的嘴唇在蠕动,发出咒骂,但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相反,她能听到渊喉结滑动的那小小的声音。
奇怪。
有些事情不对劲。
抹布真正和渊见面的时间,也就这么几分钟,但就是这样的抹布,现在却可以咬定,渊现在的样子很奇怪。
她看到渊停止了那个对她来说恶心至极的笑容,闭上了嘴,很平静地朝她的眼睛看来,在她那双精美的眸子里,渊的样子突然变得十分忧伤,就好像是在…
【和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分别一样】。
——分…别?
似乎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足以解释这一切奇怪的样子,可这个想法,抹布拼命想把它抹杀掉。
这个想法在下一刻就被证实了。
一只手从还没站稳的渊背后飞出,划过他的肩头,五指一按,稳稳抓住了抹布的手,让从指间穿过的筷子尖端停在渊的喉结前面颤抖。
有什么人从背后扶住了渊,让他恢复了平衡。
渊刚刚已经发现了这个人,所以才发自内心的摆出遗憾的样子来。
而抹布看这个人就很眼熟,那是在遇福神庙会上百般阻挠她的猎杀,还追逐她到被甩掉为止的人。
沁阳本来长相还很可爱,但现在抹布看到这个的样子,只能想起以前在山间遭遇过的豹子。
“啊啊啊啊!”
抹布发出嘶声力竭的穷叫在当时吓跑了豹,而如今的沁阳却岿然不动。
“嘶…”
沁阳缓慢地吸着气,丰满的胸口随之慢慢越来越抬高,散发出的气息却不怎么让人感觉安全,渊则还是摆出那副伤心不忍的样子,很自然地侧开身体,为她们俩让开道。
沁阳藏拳的右手随着驾驶突然握紧,光是这一下就传出破空之音,目睹这个样子的抹布立刻抬起没被抓着的手,尝试用锋利筷子刺下来逼迫沁阳松手。
——只要有一瞬,只要这个女豹子松开一瞬!
她就还有机会把旁边两手插兜的渊给干掉。
就这么想着往下刺的她,右手在半路上就被沁阳藏拳的右手一记摆拳截中,吃疼着弹开,就连弹开这个动作还没结束,暗中使力的沁阳抬高右手,把狠狠钳住的抹布左手带动着提起,关节扭的发出痛苦的声音,让她摆出一副别扭的垫脚姿势。
没有等她这缓过来的右手再又任何动作,沁阳松开了她的左手,她甚至踮起的脚还没落地,左脸就吃了根本没看清哪里来的一拳,稍微朝左边转了一点,没有回过头的她腰部又被可能是膝盖的位置狠顶了一下,疼痛感从肌肉开始朝着身体里传递,让她几乎转过了身。
好消息是,声音回来了,四周又恢复了吵杂和混乱。
坏消息是,抹布只能再听到这些声音几秒钟了。
握着筷子的右手被反制在腰后按住,左脚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然后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便将她压倒。
应该不是错觉,往下倒的时间里,抹布听清了内心那个蚊鸣的声音,顺便还感受到了背后手腕上铐子冰凉的触感。
“求你...快,住手...”
过去,她曾在那个家里无数次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她再熟悉不过,这个声音,是转生前的那个,长出皱纹,已经褪去风华步入中老年的,平凡的自己。
但现在,这个过去的自己哀求的对象,并不只是对那个残暴的丈夫,还有...如今这个美丽动人,风华正茂化蝶嗜血的,异常的自己吧?
——我...究竟做了...什么?
她看到了一片向日葵花组成的金色花海,因为黄昏变成火一般的颜色。在那花海之中,那个他正单膝下跪,温柔地挽着她的手,为她戴上戒指,述说着爱的誓言。
“【整个世界,我只凝视着你一人而已】。”
之后,太阳,就西沉了。
被沁阳压着撞向地面后,抹布的意识,就这么暂时陷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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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魂淡死哪去了?”
第二警官老彪生气地快步走在过道上。
刚刚灰良莫名其妙地铐着小赵,还把个装着对讲机的证物袋拿给自己,煞有其事地说拿给红苗,结果老彪拿着这破玩意坐电梯,到第十三层的时候,电梯突然停下,一开门就被几个慌张的清洁工挤进来,围了个水泄不通,等到了一楼才得到释放。
中途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屁股被哪个老太太摸了好几下。
之后他把这对讲机拿给红苗,却被红苗没好气地一通乱骂,又被赶了上来救火。
一股自己被灰良涮了的感觉油然而生,老彪现在一边寻找着有没有还没撤离的群众,一边找着灰良的身影。
灰良现在并没有戴联络用的耳机,跟玩失踪一样单独行动着。
“上去帮忙!还有,如果你碰巧看到灰良,他要是没主动找你,你就不要去跟他搭话,明白?”
能让红苗这么说,这灰良绝对又在搞什么飞机,自己现在也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什么时间去掺和灰良的破事。
但这和老彪找灰良算账又有什么关系呢?
算账归算账,搜寻的任务老彪倒也在认真完成,他发现了晕倒在过道走廊的女服务员,将她扶起送到了医务人员那里,帮助钥匙卡掉进门里的一个年轻人打开门,为他指引方向。
帮助一般群众,好歹还能得声谢谢,怎么帮助个同行,反而要挨一通臭骂?
老彪是越想越气,这起码也得让灰良请客吃一顿好的才能解气。
刚想到该怎么点菜才能让灰良破产到恰到好处的老彪,突然注意到前面还有个人。
看背影,那像是个年轻男性,穿着淡黄色的卫衣,盖着兜帽。
奇怪的是,那人前进的方向并不是逃生的方向,而是和老彪一样朝着顶层的火灾现场。
路痴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
老彪叹着气,随即朝那人叫着:
“喂!”
那人明显颤了一下,老彪则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你走错路了小子,逃生电梯在后面,我是负责疏散的第二警官,请跟我来。”
那人却没有回头,用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
“可…我有重…重要的东西…丢…掉在…”
“没有比小命更重要的东西了,小子,你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扛你走。”
“啊啊!别别!我走就是了!”
那人慌张地说着,下一句却突然低了两个音:
“那,麻烦你带路吧…”
只是稍微严厉一点就吓破胆的样子,让老彪不由得叹气。
——现在的年轻人…
至少这人还听得进去劝,老彪这就转头朝回走,指着前面的方向引路:
“你看,前面走到底,然后下个楼再…”
他的腰就这么被什么东西击中,吃疼后仰的时候,一双手穿过他的脖子与右腋窝,之后突然用力勒紧,一瞬间夺走着他的空气和意识。
这个姿势是在太过糟糕,他挣扎了两下,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完全把后背暴露出来,确实是自己大意了,但是,在这一刻老彪极速地反应过来:就算自己这一下算是被放倒,但他还有可以做的事情。
因为,这个窒息的手法,表明了对手并不打算要自己的命。
他反而顺着被勒住的方向尽力抬头,哪怕只是看到这个人的脸,在之后的调查中也会起到作用。
在挣扎和喘息中,他的瞳孔捕捉到了那个戴着兜帽的人的正面,但眼神却因为这样游离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黑色面具,仿佛粘在脸上一般贴的紧实,那面具刻画出一个恐怖鬼怪的脸,张大的嘴巴里獠牙丛生,绿色的线条勾勒出五官,橘红色眼睛瞪得老大,恣意放纵的线条在窒息到昏厥之间的间隙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活动起来,在整张胡乱扭曲的脸上模仿着千足虫爬来爬去。
在这窒息的幻觉里,老彪甚至听到了鬼怪狰狞地狂笑,就连这淡黄色的卫衣都变成了粗糙的皮毛,柔软的五指也变成了锋利的怪爪。
就连那个兜帽,都被【红色的头发】刺破,披上了血红的颜色。
但老彪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都只是因为窒息导致的晕厥之前产生的无妄幻象。
因为…
鬼怪的手上,绝对不会拿着消音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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