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会议室里,灰良手握着电子笔,按着按钮,射出的红光随着他的话语,移动在白板上贴着的照片上。
“五十年前,那次剿灭大型偷猎组织的跨国行动过后,一批转生机器便流失,成为不法分子非法转生的工具。因为当时还在初步试验阶段,转生机器的各方面都存在问题,所以到现在,这一批流失的转生机器也没有完全回收。”
沁阳、吴编、红苗等等的第二警官,还有些许警察,都在下面认真地听着。
好吧,沁阳和吴编在认真地听着,红苗反而在认真注意着那些新人有没有认真听讲,而那些年轻的面孔,认没认真也是半斤八两。
“之前城市公园的大曝光炸掉的那个是【四号】,红霉素电影院杀人未遂的犯人藏匿的是【六号】,刚刚开完的遇福神庙会的仓库,回收的是【三号】。经过不断的努力甚至是牺牲,现在得到回收的转生机器有...”
他点着按钮,播放着投影的ppt,上面显示着更多现场的照片:
“【十号】、【五号】、【九号】、【六号】和【三号】。剩下因为各种原因报废的有【二号】和【四号】。”
沁阳记笔记的速度很快,黑色签字笔发出的刷刷声却很小,至少比旁边同样以慢不少的速度记笔记的小赵发出的声音小很多。
轻咳了两声,灰良继续总结道:
“也就是说,现在那一批还没有得到回收的转生机器,还剩下【一号】、【七号】和【八号】。根据D城第二警官的消息,一号在D城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会尽快查实,剩下的七号和八号,根据各位努力工作得出的非法转生情况来看,至少都不会离咱们P市太远。接下来,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举手的是吴编,因为只有一只手,他膝盖顶着笔记本,举起的右手上还握着笔:
“只有那一批转生机器能非法转生吗?”
“是的。之后的所有转生机器都做出修复,添加了转生前的联网识别巴拉巴拉那一套,总之现在我放一台转生机器给你,不去办完手续请官方人员来你也转生不了。”
幸好这个是事实,不然灰良说这话绝对会觉得脸疼。
“那么,如果我们把一号、七号和八号都回收,就可以终止非法转生了?”
一个年轻的女警官也举手,这么问了一句。
看她的打扮和气质,应该是文职。
——这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啊大姐。
就他灰良拍拍屁股想一想也知道,这一批回收掉能解决的只是所谓不法分子面对平民的非法转生而已,剩下的...
——但这和我灰某人面对这个真挚的眼神说出正能量的瞎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鱼竿都没有的话,鱼再多也不会上钩。”
红苗这个时候喝咖啡的姿势,就跟“你退半步的动作”一般充满了忍笑的意思,灰良只得装作没看见地继续问: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人再举手。
“好,那么,散会。”
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下面的年轻人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灰良趁着这个空档从饮水机的冷饮口接了一满纸杯的水咕咚饮下,等他把纸杯扔进垃圾桶,掏出口气清新剂朝嘴里喷的时候,会议室就剩下了自己人...
还有坐着没走的小赵。
灰良把口气清新剂收好,这才朝着红苗问道:
“这样可以吗?”
“你关爱新人的样子真是棒极了,我觉得可以记录在本局年度回忆录里,过几年喝咖啡的时候翻翻看...”
“我...”
后面那个草字,灰良憋了一下,终于咽下去,他本来想问的是“小赵和吴编坐在这里继续听这样可以吗?”,而红苗则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等他唱大戏。
刚把草字咽下去,他转念一想便明白:小赵那边肯定是国字脸的黑某人打过招呼,而吴编,确实是能保守秘密的普通人,以及信得过的第二警官。
干咳两声,他便把准备好的U盘**电脑接口,点开里面的文件,又一次按起笔来:
“就和各位知道的一样,遇福神庙会当晚,我们破获了转生机器非法交易的案子...”
那个废弃仓库的照片一张一张播放着,从外观到内里,基本被拍了个遍。
“在那里抓获的犯罪份子,是原本负责非法转生里,实际见面收钱的那一伙人,但他们因为那个杀人犯‘抹布’为契机,产生了背叛神秘人,自己拿转生机器做生意的想法。”
念到神秘人这几个字,他都觉得牙齿莫名地抵在一起。
“当晚,他们和抹布约好来这个仓库交易转生机器,没想到的是,抹布从一开始就想要宰掉他们。她准备好哪里都能买到的美工刀和切肉刀,在交易现场行凶,幸好被最先赶到的沁阳及时制作,才没有出现死者,现在能关着的都好好关着,不能关着的都躺在医院嗷嗷叫呢。”
灰良说着对沁阳竖起大拇指:
“干的漂亮。”
他看到沁阳那个松一口气的表情,却不知那是真的觉得无人受伤太好了的安慰,还是觉得守护住了规则没有被打破的安心,因为那个表情转瞬即逝,化为可惜的模样:
“可我没有抓到抹布...”
“我收拾现场的时候,其他支援的人听从的是红苗的指挥,一群训练有素的第二警官和警察都没能挽回的局势,并不能怪在一个哪怕真的很厉害的你身上。”
嘿,这夸人夸的,灰良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厉害:
“你尽力了,沁阳警官。”
他话锋一转:
“那个抹布事先准备了哪里都能买到的切肉刀和美工刀,那个夜视仪也是网上购买的产品,根据第二次转生公司的回复,现场的那个三号转生机器被私自调整过,精妙的算计到一次转生以后会让仓库的电源跳闸。这可不是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女人能够计算的...”
“灰哥,你是说...”
小赵立刻反应过来:
“你已经知道抹布的身份了?”
灰良点头:
“抹布,名字叫蝴一绮,之前是P市一家保洁公司的员工,后来经历过非法转生,直到现在。”
“我刚到仓库门口的时候,就收到了灰哥前往仓库的消息...”
沁阳这么回忆着,吴编却开口问道:
“刚刚灰良你说过,这个抹布一开始就打算杀人,也就是说,神秘人知道了这群人的背叛,所以安排了抹布来清理叛徒?”
“不,我觉得的不是这样,准确的说,我认为神秘人应该知道这群人的背叛,但抹布应该不是被安排过来杀人的。”
所有人都没有接话,红苗端起咖啡杯慢慢饮着,吴编只是带着疑惑注视着他,小赵则全神贯注看着灰良,等着他抖包袱。
——既然留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灰良便慢慢打开话匣子:
“沁阳去庙会的那天,我顺着查到的地址,去了那家保洁公司,可别说,喝过人家接待客人的咖啡我才知道...”
“...还是老大泡的咖啡好喝啊。”
灰良自言自语着半皱眉头,把这半杯大概还有两个星期过期的速溶咖啡放在桌上,伸手打算掏口气清新剂清清口。
正好他喷完,那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妇女便坐在他对面,说着抱歉之类的话,脸上挂着职业的笑。
“别介意小哥,这两天过庙会,人不够安排的,又是调班又是请假,还有耍赖...烦的很。”
为了这位不再叫自己“别介意小哥”,灰良把第二警官的证件给她展示下又收回,因为自己在这里被晾了半小时,所以他现在打算在这个人下一个电话打来之前速战速决。
“那咱们就弄快点,之前在你这里工作的那个,蝴一绮...”
“小蝴啊...”
她进入回忆的转态倒也很快:
“她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来上班了。”
这话一谈起来,就臃长起来,刚开始这个主管还有自己在和第二警官谈话的自觉,随着她的讲述,却越来越往和老姐妹们聊天扯皮的方向偏移,导致日常的琐碎和个人的主观观点占据了绝大多数。
而说起来,灰良比起学术和理智,更喜欢烟火气一点。
他只是从这位主管的闲聊里,总结出有用的部分:
蝴一绮是这里的老员工,工作了十多年,为人友善,不拘小节,经常帮着别人分担工作,和别人换班,脾气很好,和谁都谈得拢,是团队里的开心果、和事佬,但也有着自己的脾气,真正生气之后半天也劝不回来。这体现在工作上,便是她偶尔也会和顾客之间产生冲突,而每次主管听说到的冲突,都是需要和解半天才行。
其余,便是她工作上心,积极肯干,深受老主顾喜爱的评价。
“她会为了什么生气?”
“嗯...浪费。”
“浪费?”
“各种各样的浪费,她最看不得的是浪费粮食,之后是钱,还有化妆品、牙膏什么的...”
灰良能够注意到,主管说到这里的犹豫。
但她还是说出来了:
“小蝴最看不得的,是咱们乱扔抹布。”
“乱扔抹布?”
装作没听懂的灰良发出疑问。
“还能用的抹布被扔进垃圾桶的话,绝对会让她发火,然后,弄丢抹布、不小心踩到也是,我感觉,应该是她之前过的苦日子,她记的太深了吧。”
“那,你这里有她家的住址吧?”
“有的有的!我还给她家寄过公司礼品!”
这阿姨这才起身,去打开柜子翻找着,看起来就像是在翻照片集给人介绍自己朋友的女孩一样兴奋。
像是朋友一般对待下属,会和人说短处也会帮人说好话,会吵架也会偷偷在礼品盒里多塞两个苹果...
普通人的普通生活。
——不对劲。
正思考着的灰良定睛一看,她拿出来的那一大堆里,还真就有照片集。
征得同意后,他便在她在文件袋里翻找的时候,自己翻阅起照片集来。
那是这个主管自发的,每次集体活动时都会照片留念,她那个爱好摄影的老头会在这些时候举着单反来拍照。
出去旅游,从早上集合那张“提着装着包子的塑料袋,吃着还剩一半的茶叶蛋的人吃惊的脸”的抓拍开始,一直到所有人在活动地点的大合照为止,细致入微,可见用心。
灰良看着这些照片,这些随处可见笑脸,随处可见可爱举动和经典抓拍引人发笑的照片,这些充满普通人普通生活交往的照片...
他的眉头,只是越来越皱。他还感受到了,自己心里正在升腾的愤怒。
甚至,还有一股【犯罪者的恶臭】。
关上照片集,那个主管也刚好从档案袋里取出一页,把一份简历递给了他。
蝴一绮的简历上,留有一个地址。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打扰了,你忙。”
给简历拍了个照,连把剩下半杯咖啡喝完的意思都没有,灰良起身便走。
“那...那什么...”
主管的话语这时才从背后传来:
“小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本来,按照灰良的职业,应该对她说“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之类的话。
可他还是没忍住:
“你不知道吗?”
可能是他这一回眸射出的视线太过锐利,以至于主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本应该装作一脸疑惑地反问“我知道什么?”的这件事。
她只是,呆在原处,左手抱着右手,就那么站着,她自己大概都没注意到,自己后退了半步的这个小动作。
是的,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也会有自己普通的担忧,所以就算能够看出些蹊跷,普通人不会有超越普通交往程度的善意,也不会有超越普通人的勇气,这是很合理,也是很...普通的。
一股普通的悲伤如一丝线条,涌入灰良正憋着火的心头,却恰似无缝的天衣,让他那如火的愤怒也无处可逃。
只能越烧越大。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关门的时候,稍微用点,让门撞在门框里的声音,如同震撼人心的鼓声一般而已。
“家庭暴力。”
那些照片里,灰良只能看出这四个字眼来。
姿势、动作、神态,蝴一绮出现在照片中的大多数,都在有意识地躲避镜头,而偶尔出现在镜头里的伤口和红肿,得亏照相的人技术不错,灰良看的很清晰。
简历上留着的地址不远,甚至连一瓶用来漱口的矿泉水都没喝完,他就走进小区那栋楼,走到二楼,冲着0201的淡绿色防盗门连敲三下。
刚敲第二次,门便打开,露出一个中年男人有些油腻的脸:
“我还要去开车送货,推销等晚上来。”
那人刚探出门来的身体因为灰良突然前进的两步停止,两人面对面站了五秒,灰良才翻出证件来,冲他露齿而笑:
“稍微耽搁一下,没问题吧?”
眼睛眯着在证件和灰良的脸之间来回几次之后,那人才退回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抓着啤酒瓶朝自己拉,嘴里说着挖苦的话:
“终于来了嚯。”
他朝着嘴送到一半的酒瓶被灰良一把抓住,顺带补上的是一个充满职业素养的微笑:
“你不是要开车送货来着?”
对方脸上传来的怒意明显到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只是他并没有爆发出来。
松开酒瓶,那人拿起水杯来,晃着杯子一直不喝,半响才问道:
“你要问什么?”
假装把玩着酒瓶子的灰良装模作样:
“一般你喝这酒是对瓶吹还是倒杯子的?”
手里的杯子猛地一敲桌面发出闷响,那人一股要起身走人或是揍人的姿势,灰良则十分期待他选后者。
反正他现在也火大。
但那人最后又慢慢坐下,发出压着火的礼貌话语:
“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
“你老婆,蝴一绮,多久没回来了?”
“她爱回来不回来!!”
杯子再一次撞在桌面,这次杯子上已经爬上裂痕。
“轻浮的女人!以前严加管教还算收敛,这次直接给我玩消失!”
灰良只是继续问着:
“消失多久了?”
“两个星期零三天!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这女人是要飞到天上去!她一定在外面有男人了!这才有胆子干这种事!”
“消失的时候...”
“她还尼玛拿走了家里的银行卡!那是我们夫妻共同的财产吧!!”
打断灰良的提问,这个男人如同发泄一般,把咒骂抱怨埋怨一口气全吐了出来。
“明明支持这个家的人是我!她就只是给别人扫扫地挣点零花钱而已!”
“她以为她能做什么?她就只是打扫卫生比别人厉害一点而已!就这样而已!”
“房子是我的!车子也是我的!就连她妈妈看病做手术的钱都是我付的!”
“她不但没有感谢我,没有为我的付出感动!反而做出这种背叛我的举动!让我这个一家之主伤心!甚至还做出偷盗的行为!”
“于情于法都过分了!警官,你等着吧,哪怕在你们抓住她之前她回来了,我也会和她断绝关系,打包扭送到你们面前的!”
“坏女人!她是个坏女人啊!”
“她的公司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那个坏女人啊!坑害家里人不说,还让担心她的朋友担惊受怕!还让她的公司蒙羞!”
“明明今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需要调教!需要法律的调教!需要老公的调教!”
“她需要调教!!”
“...”
那杯子随着这男人高涨的情绪不断敲击桌子,裂缝的程度已经达到没办法再喝水的地步。
灰良只是握着那瓶酒,慢慢说出疑问:
“她离开之前,有说什么吗?”
“哼,那之前我正和她谈完她离职的事情,明明有更好的事情给她做,没必要给人一直打扫卫生吧?煞费苦心的我就去洗了个澡,之后听到她出门上班的时候说了句话,然后人就没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出门了’,哼!”
男人发出冷笑,这一“哼”让灰良觉得他听够了。
手逮住瓶口,灰良一把将酒瓶压在桌上,发出和刚刚那个男人用杯子敲桌子差不多大的声音,他嘴里说着的却是职业性的平淡话语:
“我知道了,感谢你配合我们调查,在此我对耽误你的时间,表示歉意。之后若是有新的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接下来,灰良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很低:
“为表歉意,等我们找到你老婆蝴一绮,我一定会请你来我们局,好、好、聊、一、聊!的。”
离开之前,灰良顺眼瞅了一圈,这个不大的房间。
除了缺少那个擅长打扫卫生的人有些凌乱之外,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海报,但是,一个相框却映入眼帘。
那是真正的蝴一绮年轻的时候,和她同样年轻的老公一起,在一片向日葵里灿烂的合照。
——之前那个杀人现场,蝴一绮拿走了相框破坏了美女的海报来着...
这么想着,他朝着门走去,手还没摸到门把,门却自己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口红也涂得很红的年轻女人。
过道并不支持两个人同时通过,灰良只得侧身推到旁边的厨房里,让女人先进来。
“谢谢啊...”
女人走进去的样子,有些狼狈。
“没事。”
灰良回复她时,看着的却是厨房的布置。
首先是垃圾桶,那里面装满了方便面盒和一次性饭盒。
接着是菜板,那上面放着一口袋生鸡心。
菜板旁边,还放着一颗躺在被胡乱拆开的快递盒子里的向日葵。
整个厨房,没有抹布。
顺手拿出手机一个闪照,灰良走出厨房拉门而出。
这次,他关门关的很轻。
“这个男人,明明自己也在找女人,还怀疑他老婆不忠而咬的牙痒痒?”
小赵听的是莫名其妙,脸上摆出的还是那一副【笨蛋到死都是治不好】的鄙夷。
“要是,她的工作好友能稍微再勇敢一点,稍微,再加把劲...再,为她着想一点的话...”
吴编表示着遗憾。
“老公和老婆,都打破了规则...”
沁阳碎碎念了一句,之后问道:
“灰哥,那你怎么知道抹布会在当晚袭击交易现场?”
灰良先是盯了红苗一眼,见她没啥表示,这才继续说道:
“从那人家出来,我一直在思考抹布的思维逻辑。如果说她是因为受够了丈夫的暴力离家出走,正好在这个时候遭到神秘人的蛊惑,接受了超越年龄限制的转生,变成现在的抹布的话...她的精神状态,现在应该极其不稳定才是。别说出来乱晃,应该连自己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更别说跑出来杀人了。”
“也就是说,是有什么根植入她内心的,类似信念的东西,在支撑着她。”
红苗补充一句,灰良则点头:
“蝴一绮到底有什么信念,我一直没有确定。直到我看到,那朵向日葵。”
从看到相框里的照片开始,灰良就觉得眼熟,等看到厨房里那个向日葵,他就确定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种向阳花。
将向日葵的图片放在网上一搜,他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一个链接上:
P市植物园的新品种。
随便打开一个网购平台,搜索这个品种的向日葵的话,置顶并且标着官方字样的一定是P市植物园的店铺。
他的手机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接通的是李来音那个没睡醒的声音:
“以后去和吴哥学下拍照好不好?你照的就跟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猫一样混乱。还好是本姑娘厉害,你要查的快递订单,寄送的地方是...”
“不会是P市植物园吧?”
稍微沉默之后,灰良收到了来自李来音的情切问候:
“...知道你还让我查,有毛病不?有时间浪费不如赶紧去庙会给我买...”
“明儿个一定放您桌上!”
掐了电话,他翻开地图,一头钻进车里,朝着智能规划的路线狂奔。
有些时候,全力思考的一件事,会因为极其琐碎的东西突破瓶颈。
正感觉到自己脑浆在全速运转的灰良,这时候听到手机的铃声响起,他点下接听键,一边注意着路,一边说道:
“你主动给我打电话,不是准没好事,就是准备请我吃饭。”
车子的蓝牙连着手机,车载音响里传出渊的声音:
“还是灰良了解我,怎么样~?我那位大人物——亲爱的菲德安特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老家不要我了,咱们今晚老地方喝点泄气酒吧~”
植物园离这里并不远,灰良也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进入休闲娱乐模式,于是他直接问道:
“说起来,你说结婚纪念日,老婆给老公送向日葵这事怎么样?”
“您不是一年前才吹了个女朋友吗~?哪里这么快就结婚纪念日...哦这样啊,是您那个吹了的女朋友和她老公的结婚纪念日对吧~?”
“行行,算是我不懂浪漫好吧?哪有你这么充满墨水味,充满罗曼蒂克的酸臭!说,就按着你那一套说!快!”
灰良还特意轰了两下油门,生怕渊听不见他在赶时间。
“向日葵代表的意思有很多,您也知道,向日葵喜欢太阳,忠诚、勇敢和爱慕等等都是它的意义,它本身也像太阳一般坚定,虽然不算太浪漫,却爱得坦荡。很适合用来表达直接、勇敢的爱情...”
渊那边似乎在收拾东西,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话语夹杂着伴随身体动作变化的语调,而这些语调和响声都在他说到这里时停止,像是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专注于电话:
“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向日葵的专注~”
“专注?”
灰良手专注地打着转弯灯,脚专注着踩油门,眼睛专注看着路,只有嘴专注着问话。
他的耳朵则听到了渊那进入状态,有些诗情画意的描述:
“向日葵眼中只有太阳,如若没有,它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能看见。只要那轮明日悬挂于天,它眼中便容不下其它。爱,全心全意,一心一意,钻入牛角尖再也不愿出来。专注到蚀骨的爱意...啊~!”
似乎什么软软的东西击打在渊的脸上,发出蓬松的一声,之后灰良还听到了渊那个所谓的动物专家菲德安特说着“赶紧收拾”之类的话。
这下倒是把渊的朦胧状态给打醒,他用轻快地话语结尾:
“我是说,我喜欢的向日葵的意思是...”
“...【整个世界,我只凝视着你一人而已】。”
听着灰良重复着当时的这句话,沁阳第一个发出疑问:
“怎么回事?”
吴编却代替灰良回答道:
“也就是说,即使到了现在,蝴一绮依然爱着她丈夫?”
——如果真的有这般单纯...
灰良摇头打散胡乱的想法,专注着解释道:
“可能,是转生后的蝴一琦,依然爱她的丈夫。”
在座的除了正在用纸巾仔细擦着咖啡杯的红苗,其他人都傻了不同程度的眼,灰良只是补充着一声叹息:
“超过年龄限制的非法转生,会带来不可逆的后果。虽然和超过次数转生几乎百分百的死亡率不一样,超年龄转生存活的概率不低,只是转生后的身体状态可能不像是13岁而已,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非法转生如此猖獗的条件之一...”
灰良只觉得嘴有点干。
“但这种非法转生,我可以肯定,百分之百会带来精神上的变化。可能会直接疯掉,可能会产生本不该产生的嗜好,可能会产生不可抑制的破坏欲,可能会突然想抽烟,突然想喝酒,可能会想要嚼木头想到不能自已。多多少少,超年龄转生者,一定会有这些症状出现。”
“自然,也包括精神分裂。”
他两手一拍放在桌上,一口气把话抖完:
“转生前的蝴一琦不惜拿走自家银行卡,不惜成为犯罪者也要离开她丈夫,她已经受够了丈夫对她的家庭暴力,然而,非法转生后的她,整个人却发生变化,她年轻,漂亮,充满活力,这个时期,正是她和她的丈夫,热恋的时期。”
“现在的抹布,深爱着她的丈夫。”
“过去和现在就这么在她内心纠缠,撕裂,就这样持续至今。”
“如今,她不是过去的蝴一琦,也不是现在的抹布...”
拍在桌上的手掌,就在这个时候握拳...
“...如今,她只是神秘人的工具而已!”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灰良的思维越来越快,就和他现在的车速一样。
点披萨那人私生活混乱,红霉素电影院里被刺杀的那个经理正因为婚外情在闹离婚,遇福神庙会抓到的这伙人各个包里都有理发店一条街的卡。
——抹布,在猎杀不忠的男人,而为什么要猎杀的答案...
有些粗暴地把车停在线内,粗暴地把车门一拍,又粗暴地推开P市植物园人事部的门,他粗暴地逮人便问: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这里有没有新来的?”
要不是他亮着证件,这位小秘书可能都快把把他当成打劫的了。
倒是后面一个地中海的男人推着眼镜回答他:
“最近因为花期的问题,正值繁忙,各个部门都招了不少新人,您看...”
“没有简历——没有用身份证的人,有吗?”
地中海的男人又推了下眼睛,从他眼中透露出怀疑,不一会儿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说道:
“一个星期前吧,咱们这里来了个实习生,是咱们院士带来的学生,说就是来学习积累一段时间,不需要工资。”
“在哪?”
“您是指谁...”
“那个院士。”
“他今天调休,而且这次调休时间有些长,近期可能...”
——又跑了哦你!
“那那个实习生呢?”
“她今天也请假了,明天应该会回来吧。”
灰良现在觉得自己有些上头:
“那,她的办公桌总有吧?”
“就在那边...”
话还没说完,灰良便朝着那个植物专家地中海指的方向直线前进,他轻松单手支撑,翻越一个办公桌,落在目的地。
四处可见的普通办公桌,但一张被细心折叠过的白色抹布,现在着实打眼。
——如果我是神秘人,我会怎么持续控制,并给她信息呢?
两秒钟,灰良便得出答案,他立刻按开电脑,将桌面上所有聊天软件打开。
运气极好的,这个账号勾选了记住密码和自动登录,并不需要灰良继续给李来音打骚扰电话。
把随身携带的耳机**主机,灰良打开了账号里的邮箱。
那一排排密密麻麻显示着已阅读的邮件,他挨个点击,播放。
人是可以做到模仿别人的声音,经过训练之后,能模仿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也说不定,可就算明知道这些声音都是老朋友的模仿,在灰良的耳中,这些邮件里发过来的全部录音,也仿佛像是众人的低语。
男人的声音:
“我之前是来害你的,现在,我是来帮你的。”
“必然的恨意,就跟你必然还爱着他一般。”
“然而,你还见不到他。”
“被转生机器隔开的缝隙,你还无法逃脱。”
“你还需要,指引。所以,我还不能被你终结。”
“抓住最后的机会,你还有救。”
“到时,到虚假的身躯被真实的脑袋吃干抹净的时候...”
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没有错。”
老年女人的声音:
“他也还爱着你。”
小男孩的声音:
“你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
小女孩的声音:
“你迷路了。”
老年男人的声音:
“就和当时转生前,你收到的警告一样。”
众人一齐的声音:
“必须要回去。”
“回到,他的身边。”
“回到,依然爱着你的他身边。”
“必须回家。”
男孩。
“途中你遇到的可憎嘴脸...”
女孩。
“...都是需要斩断的障碍。”
老人。
“转生机器...”
年轻人。
“...必须归还。”
痛苦的人。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吧?”
开心的人。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约会吧?”
开心的人和痛苦的人。
“挑一朵,最美的向日葵,送给他吧。然后...”
悲伤的人。
“完成交易。”
大笑的人。
“斩断障碍。”
众人再次齐声:
“在这之后,你最终的障碍——我,就会在老地方等你,等你斩断了我...”
【蝴一琦】的声音:
“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回家。”
...
洗脑一般的呓语,听得神经不免有些发困,就在这迷迷糊糊之中,灰良却觉得自己精神无比。
他点开邮件附带的图片,那一幅幅显现的地点他之前都留下过足迹:点披萨被杀害的男人那凌乱的客厅、红霉素电影院的走廊和楼梯间、擦拭着转生机器的那个经理,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什么聊天室的截图,以及...
一张他还没有去过的,看起来是不知道哪里的【废弃仓库】的全景照。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我查到了那个仓库的地址,先给老大打了电话,让她随便用什么理由骗点人来那个仓库,毕竟这种没有保证的线索,拿给我们这些人来扑刚刚好,之后,老黑主动联系我,说也安排点人和我一起行动,我就一路往那个仓库飙车,之后慢慢摸过去。那个烟花在仓库上炸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便通知所有人围上去,沁阳,你就在那个时候收到的我的通知。”
灰良终于忍不住,掏出口气清新剂喷了两口,这才发出清新的口气露出笑容:
“结果,那一群人里面受伤最重的,是那个猛开车撞门的,现在还没醒过来。你说说,就算慌不择路,也该先确认门锁没锁啊。”
“那个,灰哥啊...”
沁阳提出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和神秘人,之前认识吗?”
灰良好不容易露出来的笑就那么僵在脸上,捂着嘴干咳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说了句:
“是的。”
“转生前,他们俩是勾肩搭背一起看小电影的那种关系。”
红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出一杯咖啡,扶着嘴看着窗外:
“而我,是偶尔和他们一起打桌游的关系。”
“转生后,那家伙就成了神秘人,我却成了第二警官,这事儿真的...诶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抓到抹布,就等于有抓到神秘人的线索。我可不是白跑了一天的,看。”
灰良按着电子笔,指着显示出的图片说道:
“就像这样,抹布的受害人,那个点披萨的,那个经理和这群人里面其中几个,都是这个聊天室的成员。”
“哦哦哦!”
小赵因为这个明确的方向兴奋起来,沁阳却微微有些无语:
“也就是说,接下来...”
“嗯,接下来分两条路,第一:做做侦探的活,去查这些人里面哪些男人在偷情,第二:注册一个账号进去,装作是偷情的男人,钓抹布出来!”
这应该是灰良这段时间最阳光的一次笑容。
“这个聊天室进入的条件有些苛刻,要答很多题,涉及的面有些光,我还没答完,李来音还在搜着答案科学答题,估计要进去还得花些时间。问题是,我这个人虽说不是木头疙瘩,但就是给我钱让我偷情,我也得去找本‘如何泡到女票’的书学习学习,对于如何装渣男,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如果在座各位男士有这方面的经验...”
小赵摇着头,据灰良所知这小子秘密谈着女朋友,现在都还没公开,而吴编那个老婆立西西一看就...
“嗯?怎么了?”
灰良看到,吴编那个有些吃惊的表情。
“那个聊天室...”
吴编拿出手机,点开和灰良放出的图片一样的色调:
“我和我老婆,都在里面...”
“真的假的!?那这题怎么答啊?”
灰良点开app,凑到吴编身边。
自己做不到的,便去找做得到的人帮助,这也是,普通的吧?
小赵起身准备离开,红苗起身来收拾咖啡杯,沁阳则起来送小赵。
是的,这也是普通的一环。
——但我稍微喜欢这个普通一点。
那些让灰良扣脑壳的题,在吴编面前却如同翻书一般快速翻越着,灰良帮助他扶着手机,让他的独臂能专注与答题。
吴编则稍微进入状态,一边做出正解一边自言自语着: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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