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说点过去的事情。”
一家老字号火锅店能承载整整一代人的喜怒哀乐,在转生机器普及第二人生的现在,说不定可以承载好几代,而不论今日天明发生了什么,当夜色铺开,这个城市灯红酒绿之处,总不会缺少打印排队的号码,还有“请用餐了”的机械提醒音。
在这家火锅店二楼的包间里,听到灰良张嘴说这话的红苗,打量着灰良那一身看起来很合适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的冲锋衣,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而一直靠在窗边一直俯视着楼下长长队伍的渊,也在这时关上窗户,走回座位上坐定。沁阳这时候刚打好蘸料,还端了盘花生米回来。
他们俩的慢跑一直持续到于艾草那三人组都表示自己跑不动,之后灰良给熟人打了个电话,得知的消息是那个“J11”也就是杰一返,还在牢里关的好好的,之后大家都偏向于于艾草看错了人,正好那时候红苗的电话打到沁阳那里,两拨人就互相道别。俩闺蜜道别倒是很欢乐,而那一胖一瘦对灰良还是紧张无比,搞得灰良在来火锅店路上有些郁闷地说了句“我看起来真的很可怕吗?”,给沁阳乐的差点在车上笑出声。
绕过排队的人群走上包间,他俩一进门就被红苗吐槽道“你俩居然同时换了衣装搭配?”,而渊憋笑的手法比沁阳的自然多了。
等菜都点好,锅底端上放在火焰上面,灰良这才端起火腿肠,往锅里倒的同时,把那一段往事缓缓道出。
“其实…我和【他】认识,只是个偶然。”
那时候,转生机器还只是一个刚刚出现的概念,并没有面相大众普及,自然灰良还没有经历转生,也还不是第二警官,他当时在一家做散装零食的小公司里工作,负责管理车间的空调系统。
“哦!所以你钻夹层才那么熟练啊灰哥!”
“你这是夸我吗…”
“是夸是夸,灰哥你继续。”
那天是个艳阳天,也是他攒够钱喜提新车的日子,这本来是很高兴的事情,但毒辣的太阳让给新车上保险和上牌照的道路变得有些难受。
灰良前一个晚上就有些兴奋,他很早就醒了,搭乘第一班地铁去车店,交钱都交的很开心,手续办理的很快,他们不到十一点就出发去办手续和选车牌号,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其实并没有排太长的队,结果等到他上去办理,人家把手续和单子拿过去只看了两眼就退回来。
他和卖车小哥一合计才发现,保险发票的格式上,他灰良的名字打错了位置,似乎这个格式是昨天晚上才变更的,等他们又开回车店,同样打错格式的车主们都已经排起了队,他只能按顺序等着,先去吃了个便饭,等吃完回来,那队伍也才少了一半,他索性上楼去客人休息区,打算找个沙发小睡一下。
就这一下,就使他未来的人生出现了极大幅度的变动。
“我一上来就看到你红姐在打神秘人…”
“我打你哦!明明就是我在和【她】打桌游好不好?”
“我可没见过可以直接攻击玩家肉体的桌游,来来老大,火腿肠好了。”
不管是打桌游还是打人,灰良当时认出那款桌游,正好是他看过的电影里推荐过,自己也去读过规则的,于是他前去劝架的同时顺带捎了一句:“加我一个怎么样?”
稍微听他们俩解释之后,灰良发现是因为俩人对于规则的理解产生偏差,导致的意见不合,而这个意见不合刚好左右了一局游戏的胜负,再加上红苗明显有着…武力优势,于是她发动了技能以理服人…
“你再说这一段我现在就服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来来来,吃肠吃肠。”
所谓旁观者清,灰良当即给他们解释了规则,然后为了证明他自己是对的,他们拍照记录之后,又重新开始一局新的游戏,他用相关的角色参与其中,结果顺利解开误会,达成共识…
“然后你小子不也被【他】乱杀了吗?”
“老大您不提这茬也可以啦!”
【她】对于桌游的理解独到,卡片和骰子的联系拿捏精准,却异于常人,对于当时按部就班工作,已经有些归于平淡的灰良来说,是很能吸引他久违的燃起来的感觉。当然…
“老大您气急败坏锤【他】的样子也很帅…”
他们又玩到卖车小哥上来叫,灰良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排队,于是三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各自散去,等他们约好再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周后的周末,地点从车店换成了更适合玩桌游的地方。
“书店开设的桌游专区,有充足的隔音效果,可以纵情大喊,是书店很受欢迎的区域~”
“你怎么这么熟悉啊?”
“因为是我开的嘛~”
“…我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西兰花再煮可要消失了~”
“啊啊啊!”
这一玩就一发不可收拾,灰良几局便发现,【她】与自己心灵相通。在同一个触发的事件上,【他】和他的选择不谋而合,稍微询问之后,竟然选择的理由也是一模一样,而【她】独到的游戏理解、攻防时候的谋略以及必要时的勇敢,在为【他】夺取游戏胜利的同时,让灰良心生赞许。
渊、神秘人、红苗和灰良,四个人尝试着游玩了桌游大部分的模式,灰良几乎可以只用眼神示意一下,【她】就能完全明白他的意图,灰良一直觉得好的观察能力是这个社会十分需要的东西,这一点上,【他】堪称完美。
桌游玩到最后,灰良一边和【她】握手,一边把这人加入心中那个适合成为朋友的人那个表格里。
于是两人便熟络起来,基本一周只要灰良有双休,他就会抽一天出来去找【他】玩乐,不管是吃饭,打球,喝酒还是K歌,就是和所有好哥们儿一样,洗净一周的疲惫。
【她】为人热情,但不过火,会生气,但会按照每个人的脾气变化生气的模式,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
“那家伙会让和【他】在一起的人感到很舒适,不管是谁。毛肚下一半?”
“所以【她】才朋友很多啊,就我知道的,就两个巴掌数不完——下一半吧~”
“【他】安慰人有一套的,我弟弟那倔驴都能给【她】一下午聊的改变心意喽——另一半给我下白锅,人家沁阳不擅长吃辣。”
“真的那么厉害吗——啊,谢谢红姐,我其实哪个锅都可以…”
他们俩就这么游山玩水起来,提前一天住在山脚下,第二天起一个大早,呼吸着不同于都市的新鲜空气,用一整天的时间爬到顶峰。上山的交通车、缆车之类的东西会被他们选择性绕开,爬山只有用自己的脚爬上去才有意义,这点对他们俩来说根本不需要交流就能达成共识。
沿途山川的风景宜人,他们一起发力,超过跟着导游慢慢走的旅游团,又一起被全副武装,浑身肌肉的专业登山者超过,他们不会在挤满人的亭子里休息,只会在空闲宁静的过山小道上放慢脚步,互相对视一眼。
灰良说:“休息一下吧?”
【他】说:“好。”
不是夸张,他们俩连累着喘气的频率都差不多。
一起同时累,一起同时发力,一起同时开心,一起同时愤怒,一般人,管这种关系叫…
“基情满满。”
“基鬼啊!老大!那个叫知己!知己!”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差不多一个意思~”
“我去…”
捞着火锅里的黄喉,灰良找着合适的措辞,想既能友善的反驳红苗和被红苗带跑的沁阳,又想用问候亲人的方式骂渊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二货。
可红苗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只见她拿起罐装咖啡,很自然的单手扣开拉环,嘴上慢慢说道:
“说重点。”
红锅里已经沸腾一片,白锅里还只是偶尔吐出几个泡泡,灰良这一筷子肥牛下肚,端起豆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
“这不是马上就是重点了嘛…”
日子倒是就这么一天一天过,虽然平凡,但也相安无事,灰良在厂里还是干那些活,偶尔哪里出点毛病费心修一修,倒也发汗锻炼,而【她】即便钻进钻出,皮肤还依旧白嫩,笑容依然灿烂。
“我是不是没说过,【他】的工作是P市管道工。”
神秘人曾悄悄把下水道地图拿给灰良瞅过,那复杂又精致的线条看的他眼花,而【她】就会骄傲地说“你看我就算拿给你看你也看不懂,我们领导还特担心,叫我一定保密不要拿给外人看”。
“现在想来,【他】确实不该拿给我看。”
灰良叹气着,却没有说为什么,反而继续讲起来。
作为玩熟了的知己,神秘人去灰良的房子里玩过很多次,就连老家的农场也跟着去过两回,在灰良爸妈眼里,也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
对应的,灰良也去过【她】家,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这一问才知道,【他】父母已经过世两年。
这话匣子一打开,再加上有酒有烟,【她】愣是把从小记事起到父母因病过世这一大段时期的点点滴滴,挨个吐了个干净,男孩的疑惑,男青年的愤慨,还有男人那点小小的泪水,就在这一天交代出来,总之,也算是畅快。
打这天起,两人就都持有了同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兄弟我交定了”。
不只是在社交上,生活方面,灰良也照顾【他】起来。家里给自己寄点什么好吃的,他也不忘给【她】分点,或者干脆全拿上去【他】家“蹭饭”,有些时候他下班早一点,就绕路去【她】公司门口接【他】,绕更远的路去【她】家,之后再慢慢绕回来,【他】家快递到了,又急用【她】又不在的时候,灰良会赶紧跑车里,冲到【他】家去取再火速运给【她】。
灰良记得,每次【他】说诸如“你这么费心,我都不好意思了”这种话时,他就会义正言辞地说:
“你有麻烦,而我只需要动动手脚就能帮你,那么我就没有不去做的理由。”
人间难得知己,既然得了,自然珍惜。
他们俩好兄弟还去过很多地方,动物园、机场、酒吧、沙滩、红苗最喜欢的咖啡店还有渊准备的书店活动现场,他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展望未来,他们相信,这段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
又一次喝空的杯子撞在桌上,灰良拿起豆奶,又往空杯子里倒了个满:
“直到第二人生公司开始普及转生机器。”
本来,两人对转生这档子事没什么感觉,但学法的朋友给他们翻译了一下转生后政府提供的福利后,他们俩觉得这个转生香了起来,便开始关注转生相关的事情。
灰良背着房贷,神秘人也还在存钱,如果真的能转生成功,说不定他们的人生还能再上一个档次。
但十全十美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灰良和神秘人这里,就得了个十全九美:神秘人、渊和红苗都符合转生的条件,后者俩二话不说就去做了转生,红苗成了第二警官,渊则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又去读次高中,而灰良很尴尬的年龄超了一岁。
他和【她】谈了很多次,说“我不在意的,你去转就是了”,但【他】并不打算做这种虽然算不上抛弃,但会让自己不安的事情。这让灰良感动之余,心里也稍微觉得惋惜。
“好!那咱哥俩就不去转生!一起好好过这辈子吧!”
再次达成共识后,他们又去烧烤店,把龙虾壳堆了一桌子。
在转生机器开始在沿海地区面相大众的消息传遍世界时,灰良那天刚好休假,就算不在阳关下也闷热的天气让他就套着休闲短袖穿着七分裤,他很想赶紧完事,然后去游泳池里冷静一下,于是在街上加快着步伐。
“我当时准备去拿之前我和【他】一年一次的体检报告。结果我都走了一半路程,【她】短信才发过来。”
短信里说,本来神秘人要开始的加班又因为领导有其它安排于是取消,所以离报告中心更近的【他】就去取了。
白跑半趟的灰良立刻反身扫了辆自行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家,收好泳具,一身臭汗的他直奔游泳池,快速冲个澡之后,释放地跃入清凉的泳池里,埋头整起来。等他满足的上岸,又冲完一个澡换衣服的时候,才看到了【她】的未接电话,他回拨过去,也并没有人接。
这个只响了六秒的未接电话,便是【他】最后一次给灰良打的电话。
认为【她】可能只是又回去加班没接电话,所以在家里抽着烟看电影看到天黑的灰良,再打电话过去还是没有人接,他当时才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联系已经是第二警官的红苗后,他得到的消息是“赶紧看新闻”。
那副画面至今依然历历在目:一排跟崴了脚一般歪着的货车,还有因为爆炸和燃烧变成难看模样的越野车,就那么耷拉在整条道路上堵着,即使是在摄像头里也能感觉到一股闷热和呼吸不畅。
再仔细一看,那些货车并不是因为爆胎才倾斜,而是轮胎落进了没盖子的井盖里。
他本来还想问“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红苗就给他传了两段视频,一段是摄像头拍到的,【他】很熟练地翻开井盖做手脚的样子,另一段是几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一帮拿着各式杂武器的混混中间,【她】端着枪瞄准的样子。
那些货车里,装的就是那一批转生机器,被【他】带着一伙人挨个搜走,留下一片狼藉。
“【她】并不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人,对生命也持有着正常程度的敬畏,【他】不会故意去踩路上的蚂蚁,只是如果【她】不小心踩到了蚂蚁,【他】还会扭过头来,确认那蚂蚁有没有被完全踩死,如果没有,【她】会过来再补一脚。这样的【他】一旦决定要做,就会一不做二不休…也就是说…”
灰良不得不承认,从很早以前开始,神秘人就已经策划着抢夺转生机器的勾当了。
那天转生机器被抢走的现场没有人丢掉性命,就是伤重致残的人有点多,而【她】的电话,便再也打不通,【他】自己也消失在大众的视线中,相对的,非法转生的小道消息,就在小街暗巷里流传开来。
红苗开始忙起来,而灰良再也没办法端坐在办公室里写运行记录。
这种时候,最好的兄弟哪有安心上班的理由?
他二话不说就辞了工作,之后全力投入到抓捕好友的行动中,跟随【她】的踪迹跑遍大好河山,当然,那个时候灰良是以个人名义在行动,而神秘人的内部消息一直由还是特别顾问的渊悄悄提供给他,红苗虽然知道这事,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追灰良便知道,【他】一直让人感到舒适的气息,还有【她】细心的观察力,让绝大多数接受过【他】帮助进行非法转生的人都拒绝供出【她】的任何信息,即使是面对罪行加重的威胁和戴罪立功的奖励也是一样。
【他】实在是太擅长走进别人的内心,和别人成为好朋友了。
这一点加上现在知道的无线转生,应该是神秘人一直没有落网的原因。
“那灰哥你是怎么转生的?”
沁阳看起来确实不怕辣,她的筷子频繁从白锅和红锅之间进出,灰良本来没有加辣椒的沾碟则因为全是红锅的菜而留下红色的痕迹。
“那,那就是重点了。”
那一天,是灰良只有还是灰良,就不会忘记的一天。那天晴朗,无云,是个出门郊游的好日子。
上一个抓到的非法转生者并不在绝大多数神秘人的好朋友之列,乱七八糟交代了一通,包括样貌、衣装,甚至行为举止都挺符合灰良等人记忆中的那个【她】的,但就是没有说出来【他】现在在哪。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所有人都忙活着去搜这个人交代的几个转生地点,回收转生机器的时候,渊给灰良悄悄开了门,让灰良和这人隔着玻璃见了一面。
这下那人可来劲,很激动的跟灰良说着和神秘人打交道的细节,细致到“什么什么时候【她】看了我一眼”的程度,因为这人听神秘人说过,灰良和其他朋友不一样,灰良是【他】兄弟。
灰良一边觉得心里那口气疏了一半,一边顺着那人的话头往下说,最后成功套出来了点消息,整合出来大概就是,神秘人很大概率今天会在几公里之外的那个工厂B区出现。
当时,灰良盯着渊,用他最热情的的视线扫过去,大概的意思是“稍微晚点给红姐通知呗?”,渊则表示自己其实口很渴地走到办公室去,从烧水开始,给自己泡起柠檬红茶来,一直等到他把茶杯拿去洗干净收好,才给红苗发的短信。
灰良趁机一个人飙车杀到那家,名叫【地土肉】的食品加工厂,在里面寻摸着B区,他留意到身边有一个人的眼神有些游离,走路姿势有些晃悠,不是做贼心虚,就是烟抽多了。
碰巧,那人也在往B区走,他便保持距离,在后面跟着,不过他估计就算贴在这人身后走也不会被发现。
灰良开始,感到一些没来由的违和感。
开弓倒是没有回头箭,他就这么跟着那个烟鬼来到B区,仍由那个烟鬼推门进去,他自己则三两步踩着堆积的货箱和叉车翻到二楼,从窗户悄悄翻进去,掩身于护栏后面,观察下面的情况。
这一看就给他看傻了。
楼下摆着的是一台转身机器,之后他才知道,那是被神秘人劫走那一批里的【十号】,那个烟鬼正迫不及待地把他的身体别扭地弯着,不断催促着赶紧开始转生。
而在那个烟鬼面前,十号机器的后面,【她】就那么站着,在这个不断运转,充满血腥味的厂房里,仿佛一尘不染般站着。
【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但头发长了起来,胸部挺了起来,穿着打扮,也变成了女人的样子。
感觉左眼皮有些跳,灰良保持着躲藏的姿态,往老伙计神秘人上方移动的同时,顺手捡了跟能当棍子使的木板。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烟鬼当时急不可耐,脏话频出,大概说的是“要我做的活我都做完了,赶紧给我转生,不然我瘾要上来了”,神秘人只是慢慢操作着机器上的显示屏,用轻柔的声音说着“再等等就好”。
要问的问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要去抢劫转身机器,为什么要犯罪,为什么不和灰良商量,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但好在,灰良此刻只有一种感情需要宣泄。
那就是愤怒。
改变这个局面的瞬间,是一只运气不怎么好的小甲虫,它在地上发现了一滴水,正吸的舒服,却没有留意到灰良的鞋,而灰良他本来潜伏的脚步没啥声音,就这一下踩到虫子,发出十分清脆的一响。
这一响之后,神秘人脸上展露出明媚的笑容,对那个烟鬼说了句“好了!辛苦你了”,那个烟鬼听到这话贱兮兮地叫了起来,灰良,直接一手撑着栏杆,往下落的同时,一木板当长矛投掷出去。
【他】用右手挡住木板,但并没有完全挡住,被蹭到了脸,吃疼的【她】却强忍着看向烟鬼,抬起左手,举起了手枪。
还来得及!
落地一个翻滚,心中预算着距离刚好的灰良,大步冲刺,就算神秘人一点都没有把枪口往他这边移的意思,灰良还是全身贯注,靠近的同时,一拳击向手枪,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改变了枪口的角度,让本来应该爆头的子弹只是击中那个烟鬼的肩膀,让那人倒地,发出浑浊的惨叫。
手枪掉在地上飞到一边,灰良保持攻势,照着老伙计的脸挥出摆拳,被闪过之后立刻反手一伸,却抓了个空,神秘人很高地抬脚让灰良仰头躲开的同时直接后仰,后翻一个跟头,躲开灰良抓脚的动作之后起身,朝着马上又要冲到脸上灰良扔出几个会爆炸的小东西,灰良抬手击散两个又抬手护住脸,等那个几个无害的小鞭炮炸完,【他】已经跑开一段距离,他赶紧跟着追。
过道上的白炽灯并没有亮,只有沿着樯路粘着的彩灯交替闪烁,带来一种微微眩目又微醺的气氛,冰库里相当寒冷,悬挂着的猪肉保持在让人失去胃口和吊起胃口的中间地带,只有那蓝色的光,很败胃口。
幸好灰良有一个明确锁死的目标,这些让人有些目眩的场景,都成了背景。
他们俩也一起跑过步,长短跑都跑过,按照以前的成绩,灰良比神秘人短跑慢个0.2秒,这次他追【她】,感觉上速度也没差多少,但自己确实在慢慢缩短距离。
而且,灰良估摸着,再这么跑下去,就要跑出门,跑到外面了,外面普通人先不说,随便那个保安拦一下,跑步比赛不就结束了?
【他】,这是要跑去哪里?
违和感越来越重,灯光也越来越闪,而在下一个转角,道路也到了尽头。
神秘人在死路前停下,转身靠着墙,就那么站着没动。
心中的违和感不停叫嚣,灰良堵在口子上,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慢慢靠近。
“我还以为,好久不见,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等我把你带回去,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好久不见,一共就说了两句。
在灰良走上前,准备一套组合拳拿战术性击倒时,他的老伙计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灰良左侧墙壁缝隙间在这时冒出不正常的光亮来,他在下意识往后撤的同时,想明白了心中违和感产生的原因。
就算到现在为止,灰良心中依旧拿【她】当兄弟,那么,【他】自然也是一样...如果【她】也是这样的话...
吩咐一个人只对灰良说出自己会在这里,然后随便教唆个烟鬼带路把灰良带过来...
如果,现在这个灰良一个人来这里的局面,就是【他】想要的话...
灰良知道,【她】不可能只是单纯为了让灰良能够转生就去抢劫转生机器,可【他】已经抢了,自然会想到顺手给兄弟安排一下。
说实话,假如立场对换,灰良也会想办法把神秘人单独约出来,给【她】来一次非法转生。
这下,灰良完全明白了,墙里闪出的光,是转生机器运转的光芒,转生的对象,就是他自己。
他所知道的转生方式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神秘人为了让他的这次非法转生成功,进行的改装。
灰良还一点都没有怀疑,这个转生会不会把自己变成肉块之类的东西,他十分相信,神秘人如此安排,绝对是有十足的把握,至少不会要了他的命。
但是,想通了这点,新的问题又立刻出现——
这个光芒照耀到的地方,不只是他灰良,还有神秘人也在。
【他】不用怀疑,肯定是转生过一次的,那么要是【她】这次再被转生一次...
“我tm当时可想不到,【他】可以无限转生。”
灰良当时只有停下往光芒外面退出的步伐,朝着光芒闪耀的里面,朝着被光芒照耀的【她】奔去。
“你丫...!”
没错,神秘人为了让灰良能够转生,甚至不惜利用灰良跟自己的感情。
即使想通了这一次,他朝【她】推过去的,也不是拳头,而是一掌。
这一掌被【他】挽手一胳膊稳稳接住,这要搁平时,灰良肯定要顺势攥住领子,结实来一记抱摔,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是让神秘人离开这个光。
“好吧,我承认,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想过趁机转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露出了破绽。”
不管他怎么想,反正神秘人当时并没有“一切合乎计划”的**,只有“一切没有出问题真是太好了”的欣慰,【她】仿佛卸下了一辈子负担的安心样子,让灰良这个大老爷们心拔溜拔溜的。在灰良反应过来打算前冲抱着【他】一起越出光的范围之前,神秘人已经抬脚,把灰良踢进光的中间的同时,自己跳开光的范围。
“你这样,不行的,去当第二警官吧,拿到装备、证件和帮助你的同伴,这样的话...”
光芒笼罩之中,灰良只能隐约听到神秘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就必然被你抓到】。”
之后,就是天昏地暗。
再怎么说他也是超年龄转生,转生的过程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美梦般轻飘飘,他感觉像是整个人被扔进大功率洗衣机,从洗衣到抽干挨个来了一遍,直到自己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边是左,哪边是右。
等他再次醒来,自己已经是十四岁的模样躺在医院里,红苗坐在他身边敲着笔记本电脑,渊翻着绘本。
“这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沁阳,我虽然私自行动让自己被卷进去进行了非法转生,转生我的那台机器被【她】带走,但是我救下了一个烟鬼,回收了十号转生机器,第二人生公司因此给我抛橄榄枝,让我接受培训,成为了第二警官,之后我就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一直到现在。”
把收尾用的土豆倒下锅,沁阳抬头问道:
“但是,神秘人怎么知道,灰哥你一定可以一点事没有的超年龄转生啊?”
灰良帮着把土豆铺开,顺手捞了两下,竟发现了一直没找到的那根毛肚,即使现在已经煮的老的不行,他还是夹起来放在碗里:
“现在看来,【她】可是连无限转生都研究出来的人,让我超年龄转生啥的,也就改改参数之类,那种程度的事吧。”
“可是...”
沁阳也在锅里捞着,第一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第二筷子就很精准地夹起一颗鹌鹑蛋:
“灰哥,你就是从转生后开始戒烟的吧?”
听到这话,剩下三人都产生了不同的反应,红苗稀奇的被咖啡呛到捂着嘴咳起来,灰良因为煮太久的毛肚辣过头而猛喝豆奶,渊夹一半的藕片就这么又掉下基本满是醋的蘸碟里,他看向沁阳说道:
“您还真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很敏锐呢~”
灰良放下豆奶,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是,转生之后我就只抽过一次烟,但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感觉,于是就戒掉,换成了这个口气清新剂。”
没有从前的感觉这个说法确实没错,但过于轻描淡写,灰良转生后抽的那一跟,其实并没有任何味道,就好像,用一根吸管正常的呼吸一般违和。
他失去了对于香烟的味觉,也只失去了对于香烟的味觉。
超年龄转生后的副作用只有这一点,不如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时间一长,往昔那些和【他】一起吞云吐雾的日子,就变得跟谎言一般模糊,和正常的空气一般没有任何味道。
他并不喜欢这样,而灰良这个老鬼,对于如何转移话题,有自己的门道:
“还有,沁阳,你家地下室发现的那台转生机器,是那一批里的【二号】,而且,我怀疑,就是把我转生的那台。”
“怀疑?也就是说...”
“是,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但你家那次事故很彻底的将这台机器报废了,本来所有转生机器都是可以从里面打印出这台机器转生的名单,可别说从那里面读取数据,就连辨别出是二号,都是查翻生产号对出来的。但是...”
最后几颗花生米被扔进嘴里,灰良嚼出有力的嘎嘣声:
“我看的出来,那台烂渣滓,就是把我转生的那一台。”
向来客观讲实际的灰良,此刻却在笃信着十分主观的直觉,这对于沁阳来说倒也算是新奇。
但接下来的对话里,她是绝对高兴不起来的。
“既然你来了,那么我就和你交底,但你知道的吧?这些事情对外谁也别说。”
这个对话里,红苗和渊也参与进来。
“沁阳,你的父亲,最少,也是认识神秘人的。”
“实际上,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次非法转生,就是在您家地下室进行的,啊不要用这种吓人的眼神看着我啊红姐,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家房子烧起来那天,我正在D城追那混蛋,据称是【她】出现在那里,结果【他】没看到,贩毒的我tm倒是一锅端了一票。”
“少说脏话!”
“是...”
“但是,如果说沁阳你当时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个男人,真的是王詹的父亲的话...”
“王詹的资料之前他落网的时候搜集过,他父亲的倒是...”
“我带来了~”
“你,你什么时候?”
“您不是把我关您办公室关了大半天吗...”
“我tm!?”
“别说脏话,老大,别说脏话。”
沁阳半苦笑着接过资料,看到的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虽然有些地方不一样,但确实是当时那个人没错。
一个平凡男人的履历,看上去大概就是从一个公司换到另一个公司,什么时候结的婚生的子,如果已经去世,最后一栏还有一笔死因和时间。
没有违法记录,要不是沁阳清晰记得那张脸,看到这份资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当时看错了。
确实是王詹的父亲没错。
又一次在心中确认的沁阳,突然回过味来问道:
“诶,灰哥,你之前说,你被神秘人非法转生的地方,那个什么食品加工厂,叫什么名字来着?”
开始捞土豆的灰良回答:
“地土肉,怎么了?”
她则指着手里这份王詹父亲的资料中,十分靠下的一栏发问:
“这上面写,王詹父亲,是这里的员工,啊...”
“而且这个时间...就是灰良被转生的时候!”
“这之后,他就因为在沁阳家地下室被炸死,死因却是在P市医院心脏骤停,哼,这可有意思~”
众人这下都没了继续吃火锅的胃口,就是每个人的想法个不一样。
灰良抓到了深入调查的方向,打算明天就去把王詹父亲的具体情况查个底朝天。
沁阳则打算跟灰良一起行动。
渊单纯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一定会开心。
而红苗则接了个电话,之后立刻抬起头来,不算激动也不算冷静,就是语速加快了点:
“好消息和坏消息还有个奇怪的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灰良抢先说道:
“我想先听坏的。”
“坏消息是,吃完饭,要加班。”
沁阳接上话:
“那好消息是?”
“好消息是,那个红头发——耀灵衍醒了,咱们就是去见见他。”
渊则露出一脸“醒了真是太好了”的样子,把他那点小心思藏在其中,乐呵呵地问道:
“那怪消息是什么啊?不会他失忆了吧~?”
“差不多。”
“啊~?”
红苗站起身,叫着服务员算账,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干净,她才回话道:
“就是那个耀灵衍,他醒来第一句话说的是...”
“【他哥哥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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