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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真相与利剑3-3

第三话,真相与利剑3-3

3-3

在回小神家中的路上,一平一直在思考医生临别时最后的话语。

“即便那位大师是骗子又如何?多得她,老夫人含笑而终,老人也变得乐观积极,在医院里不断鼓励其他病人,为整间医院带来了欢愉的气氛。在当今社会,人们心态浮躁,病者与医者们的关系一触即发,却因为他的缘故舒缓了不少,某种程度上,那个骗子不仅是老人的恩人,也是病人们的恩人,更是医院的恩人呢……

“所以,即便被她欺骗了,我们还是很感激她的——她明明没有收取任何报酬,却抚平了我们的心灵,为我们增添欢笑。就这样,拜拜。”

即便对方是骗子也没关系吗……

比起摒弃虚伪、寻求真实,用幸福的谎言来弥补心灵上的创伤,抱着这种心态活在世上固然能轻松不少,但……不正确的事情始终是不正确的吧。

一平并不认同医生对小神的态度,他觉得,用谎言编织的美梦尽管芬香扑鼻、甜蜜无比,但终究是虚伪之物。就算真相是残酷也好、痛苦也罢,甚至寻求真相的道路上遍布崎岖与荆棘,身为人也应当义不容辞地勇往直前,排除万难抱着坚定的信念朝真相走去。

所以,光是知道小神给人们带来了幸福这点,一平并不感到满足,他还要执意去寻求小神如何创造幸福的答案,仍在努力破解关于小神身上的所有谜题。

经过刚才与老人家和医生的对话后,虽然谜题又一次增加了,但所指引的方向是一致的——那便是小神一直以初三学生的身份在进行除灵。根据老人的说法,其夫人两年前过世,也就是小神至少从两年前直到现今也保持着初三的身份。

这已经不是现代科学常识能否理解与解释的问题了,恐怕打从一开始,自己尝试凭着十多年在正常世界中度过的人生所积累的经验与常识以及结合那个世界略懂皮毛的知识去理解这些谜题这一方法就已经错了,再联系上她本身就具有“天才除妖少女”这种不科学的特质看来,她的存在本身已经违背了正常世界的物理法则。

也就是说,能够解释的,只剩下存在于那个世界而自己又不知道的法则了。

而详细了解这方面自己又认识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BOSS……”

BOSS不仅赶自己出了事务所,还不接自己的电话,考虑到这点的一平始终没有对着通讯录中她的条目按下通话键的勇气,回小神家的途中他更像个刚与恋人吵架打算和好的心思细密的男生,来来回回地重复在通讯录中选择了BOSS的电话与按下撤销键的操作之间,因不知对方心情而身陷该做与不该做的模糊区界。

“算了,还是问问小神吧。虽然她肯定会‘因为我是天才’这样回答……”

下了巴士,一平把手机放回口袋,不出数步便找到了离开森林的林中小径,踏在回小神家的路上。

说起来,当初自己刚接受了BOSS的委托并尝试独自一人闯入森林找到天才除妖少女时,也是根据林中小径而前行,结果导致自己迷路的局面。不过如今已经不一样了,在小神多次带路下,一平已经清楚记得脚下这条清晰可见的林中小径,它相当方便地将小神的家与公路连接起来,而且出口还刚好在巴士站不远处。曾在森林内跌倒并迷路的一平对这条小径的造就者相当感激。

……咦?这条小径,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平一边低头欣赏着脚下的小径一边前进,渐渐放缓了脚步,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犹如立在正前方的阻拦,逼得自己原地驻足。

“居然完全没有……绿色植物的生命迹象?”

就像突然发现小神帮助过的人们数量过多一般,一平再次感到了毛骨悚然。

光秃秃的小径在一片翠绿当中相当突兀,不过,即便如此,一根植物也并没生长,这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倘若是人来人往的小径还好说,但这几天除了小神与自己之外根本没人践踏这条小径,有稀疏但被压低头的杂草、又或者被小径旁茂盛的大树洒满落叶都才是自然,为何连一根杂草、一块绿叶也看不见?这种不符合自然规律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不仅如此,细心注意一下,难道这森林本身不就充满了疑点吗?明明是深秋季节,但树叶翠绿茂密,一点也不看不见自然掉落的痕迹,仿佛脱离了时间,陷入了静止。不,不仅是一片片树叶,整一片森林,都像处于遗世独立的结界当中,不受时间与外界影响,成为了永恒之物。

越是往这方面思考,一平便越感到害怕。鉴于自己目前正是身处这片森林当中,他开始拼命用其他逻辑来进行自我安慰,像是这条林中小径,其实是涂上了自己并不知道的先进建筑工业用品,成功阻碍了绿色植物的成长,才能保持清晰可见;至于森林常绿,那肯定是自己疑神疑鬼所产生的错觉等等。

“这、这里是……”

结果,专注于抚慰自己恐惧心灵的一平来到了目的地——如无意外的话,立在眼前的大片空地中间的理应是小神的洋房豪宅,但现在,像是惩罚没有专心走路的一平般,意外发生了——第一次寻找小神时所发现的废弃木屋坐立在空地中央,仿若昭示欢迎一样摇摇欲坠木头支架在微风吹拂下朝自己挥手。

一平感到背脊发凉,他仰视着在夕阳斜下的天空映照的废弃木屋,越看越像鬼屋,让他害怕得巴不得转身拔腿就跑。考虑到自己曾在同样情况下胡乱奔跑导致跌倒迷路,这次他遏止住内心的恐惧,尽可能地操控双腿紧跟林中小径平稳地离去,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小径上任何可能存在的阻碍物,倘若注意力不够集中,去在意被抛诸身后的废弃木屋,便会产生种有什么东西正紧跟在自己的背后,只要一回头便会看见的错觉。越是有这种错觉,双脚便越发不受控制,稍有绊倒恐怕会立刻被恐惧占据全身,不顾一切地在森林内奔跑……

“呼……总算是安全地走了出来。”

好不容易顺着小径回到公路,精神感到疲劳的一平坐在了路边的铁栏上休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再次找到那间木屋,明明和以往一样,顺着小神家中与公路联接的小径行走,为何目的地却被可疑的废弃木屋取代?

今晚碰见小神后,和她提提这间木屋的事情吧。毕竟与自己的居住地共处于一个森林,她肯定会来调查调查的吧。

于是,一平决定坐在巴士站候客区等到小神。电话久违地响起,他连忙接起来,熟悉的语气与声音顿时让他感到了安心——

「哟,我之前养的小白脸喔,在别的女人家里呆得如何啊?」

「BOSS——?!」

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一平半是兴奋半是担忧。

「喔,好像很精神呢。看来你已不想回来我的事务所了吧。」

「……说什么呢,不是你赶走我的吗?」

「哈哈,确实是我赶走呢……不过,你真的觉得是我赶走你的吗?」

「什么意思?」BOSS的问题让一平一头雾水。

「不知你有没察觉,当晚实在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

「……岂只是不自然,我甚至还觉得那个不是你呢。」

「那么,你能明确指出不自然的地方吗?」

回想起BOSS与小神愉快聊天的那晚,自己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抓不清摸不透以为是错觉,只好无视这个在心中残留的疙瘩。经BOSS提到后,他试图再次用思绪理清这个疙瘩的真面目,但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直到被BOSS提到其中一点,他讶异得一时手震差点跌落手机——

「一平,我原来有抽烟的习惯的吗?」

「……啊?!」

对!就是这里!

BOSS她根本就没有抽烟的习惯啊!

自被她捡回去后便呆在事务所与她共住起,她从没在自己面前抽个烟;一平在打扫事务所的时候没发现香烟、打火机、烟灰缸等物品,也从没嗅到过一丁点的香烟味。这样的话,当晚为何BOSS自然而然地抽起烟来?而且自己也一直察觉不了呢?明明相当明显的啊……

「说实话,我也是经别人提醒,才意识到自己从不抽烟的。」一平把内心的疑问道出后,BOSS淡淡地说。

「你意思是……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那举动?那太荒谬了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如此。我甚至还曾一度以为我自己是个烟瘾极大之人。」

明明是她做出了违背自己习惯的事情,为何当事人反而是莫名其妙的样子?阴凉秋风刮过自己的肌肤,寒意与内心的惊悚结合让头皮发麻。

「至于原因……我思考了一阵,大概是因为小神吧。真是个可怕的女孩,我看轻她了。」

「小、小神?」

不管小神的存在再怎么奇怪,做出了连本人也无法理解的举动硬上归咎到小神身上,始终有点难以信服。

「关于具体情况我也一头雾水,只是这天我仔细看了看关于小神的调查资料,目前能够想到的状况便是如此……你和她相处几天来,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吗,统统告诉我吧。」

居然连BOSS也毫无头绪……没想到,这位自称是神的女人也被难倒了。

一平将这两天对小神的调查向BOSS口头报告,比如小神一直以初三学生身份进行除妖,并且帮助过的人们的数量超过九百;又比如小神替驻留在医院的那位老人家除灵,从而让他得以与自己的子孙见面,但根据医生的说法那位老人家其实不曾有过子女。

「果然如此吗……经你这么一说,我更加觉得那个女孩便是造就一切的黑幕了。」

根据BOSS所述,她意识到自己有奇怪的习惯后,重新去思考那一晚的聊天内容,特别是小神提过的除妖战绩。她对此的第一感觉是扯,思考过后更是觉得非常的扯——那些小神曾经提过魔物级别的妖怪根本从未存在过,她还特意打电话向除妖协会中的相关人员确认。她最无法理解的是,明明一听便能立刻明白小神所说的经历不过是天荒夜谈,为何当初的自己会对小神虚构的怪物与其他事情深信不疑呢?还因为这些而打从心底里认同起她的实力,真是可笑至极。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一件就连本人在事后也感觉倒胃口的事情——主动去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比如因为看不过眼而赶走一平,替他那过世许久的妹妹报复。

「难、难道我妹妹的怨灵不是你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吗?」

「当然不是。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点——我一直察觉不到你的妹妹化为怨灵纠缠着你,而且即便到现在我仍然怀疑,你妹妹的怨灵是否真正存在过。」

「可是,那一晚你……」

「所以说,那一晚的我有着太多奇怪的地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一切,都是与那个女孩相遇后才发生的。于是,结合所有情况,关于那个女孩,我有一个猜想——小神她恐怕拥有……」

“一平,在干什么呢?”

正当一平全神贯注听着电话里那头之际,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打了自己的肩膀,一平大吃一惊,因一时没抓稳手机无情地跌落在地上,发出了不妙的声音后宛如被肢解一般四分五裂,各个部位的零件散落在地面上。

“啊,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居然这就吓到了,臭小子你真是胆小啊。”

小神即使道歉中也不忙取笑自己。焦急的一平无视了她,慌忙在地上捡起各个零件,幻想着能从中听到BOSS最后那句话,但当他茫然地望着手心中碎裂的零件后,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肌肤上传来的寒意让他的恐惧加剧,他突然感到眼前这个女人不仅充满了未知,还随时散播着危险。

“这残旧手机是那个女人送你的东西吧……虽然烂了不过没关系,我刚好买了一个新手机。”小神说罢,从口袋出拎出了一部崭新手机,宽大的屏幕却有着纤薄的体积,功能特出的同时还让人易于携带,她将手机举到自己面前,“这个送给你当是赔罪。反正,我现在那部还能用,而且,既然你现在为我打工,没有像样的手机是不行的。”

一平竭力忍耐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为了掩饰双手的颤抖他迅速接过对方送给自己的手机,战战兢兢地问:

“这是你特意放学后为我买的吗?”

“谁特意买给你?开什么玩笑,别高估自己的地位了。只是因为我刚好买了个新手机在身,然后不小心弄坏你的手机而已。别误会了,臭小子。”

可是,即使你刚好新手机在身,也不用特意把新买的手机给我啊……

直觉告诉一平不要惹小神不满,所以他将以上那句话塞回喉咙。毕竟,对方可是具有能让BOSS产生异变的强大力量的存在啊!比起这个,接过新手机后,一平想立马拨打给BOSS问清楚小神到底蕴含着怎样的力量,那句“她恐怕拥有……”到底指的是什么,悲剧的是,他根本没记住BOSS的具体号码,一直以来他都是用旧手机里的电话薄功能来进行拨打的。所谓“科技方便导致人的功能退化”,连短短的十一个数目字也记不住的一平对此深有同感。

在小神命令语气的请求下,一平记下她的号码,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回家吧。”

“嗯……啊!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我希望你能和陪我去一下。”

一平回想起刚才遇到的那间废弃木屋,虽说眼前的少女让他心生畏惧,但他真的很想弄清楚那木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废弃木屋?这森林里有那样的地方吗?”一平沿着刚才的林中小径,引领小神朝废弃木屋走去,途中,他将目的地的状况告诉小神,她歪着脑袋一脸不解,“我在这片森林里边住了很久,从来也没发现什么废弃木屋呢。”

“但我真的是亲眼看到,而且还是两次。”

一平嘴上一边附和着小神,一边思考刚才与BOSS的谈话——就连自称为神的女人也做出了奇怪的举止,犹如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种异变真的由小神引发的吗?仔细回想一下过去,同样的情况在自己的身上也发生过吗?

……好像,还真的出现过。

一平想起自己似乎曾被猴妖獠牙扎进后背而陷入昏迷,在意识消失之前他感觉到了死亡,但结果不单止没有死去,连伤口也没有出现,不知道这些与BOSS的异变是否存在共同点。

“这、这到底是……怎么可能啊?!”

到达目的地后,一平震惊得无话可说——理应出现在眼前的废弃木屋,如今被取而代之,立在空地中央的是小神的豪宅。

“不、不可能的!废弃木屋去哪了?!我明明沿着原路……”

“太失礼了,臭小子……”小神松了一口气似地走到了自己前面,转身面向自己,翘起嘴角露出笑眯眯的诡异表情。此刻,一平在她的脸上再也感受不到欢愉可爱之意,他只觉得那个笑容毛骨悚然,宛如一切的黑幕在嘲笑着自己的无能。

“这里可是我的家喔,硬说是废弃木屋未免太过分了吧。”

夕阳完全西沉,天空一片血红,月亮于豪宅的顶上高挂,映照着小神口中的家。只见她双手放在背后,挺直腰板微微斜向前方,抬起脑袋眨着大眼睛仰视自己,可爱得犹如以未成年少女为主的模特杂志中的专业人员。但是,一平看在眼里,却只感到排山倒海的恐惧正涌向自己,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平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索性无视小神疑惑的视线与叫喊的声音,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沿着林中小径拼命跑出了森林,中途电话响起了他也不管,反正肯定是小神打来的吧!他已经再也不想靠近那个可怕的女孩了——一直积聚在心底的疑点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引发出一阵强大的恐怖,让一平意志几近崩溃,他发狂地奔跑只为了能离开那个女孩稍微远一点,稍微远一点……压垮他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怕便是这一个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关于废弃木屋消失不见的原因:其实,那木屋才是豪宅的本来面貌,这几天来自己一直与小神在这间诡异如鬼屋的木屋中居住!对,所谓林中别墅,根本就不曾存在,一直以来自己以为的不过是幻觉罢了!之所以察觉不了,肯定是因为和BOSS一样,受到了小神的影响而判断能力下降!这样的话,便能够解释,为何同样的路所到达的目的地,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家了!

简直就像骇人听闻的鬼故事里边的情节:主角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暂住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鬼屋!一平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故事中的男主角,就害怕得不敢去回想自己与小神居住时的情景。奔跑途中,他连头也不敢回,生怕只要一扭头,小神的脸孔就立在自己的肩膀上方,瞬间映入眼帘!而且,她还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那可怕的笑容仿佛要将自己吞噬!

总算是逃离了那片森林,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的恐惧冲击根本不给一平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里……是小神平时搭乘巴士的车站吗?

一平走近理应是巴士站的地方,之所以“理应”,是因为他已经好几次看见小神搭乘巴士在这里下车,但是,立在那地方的只有一块简陋车站牌子,靠近仔细瞧瞧满是尘埃的牌面,便能发现“终止通车服务”这模糊的字眼。

……不会吧?

恐惧再次袭来,从脚尖顺着血液蔓延全身。倘若车站牌子上的通知没有错,那小神一直以来搭乘的巴士是从哪来的?

事实上,一平最初从BOSS手上接过调查目标的地址后,他曾查了查该市的巴士线路,发现没有抵达这里的巴士后才决定以地铁与的士相结合的交通方式来到这附近,当他看见小神从巴士下来时,还天真地以为纯碎是自己查漏了,现在回想一下,将小神与这不通车的车站联系起来,不觉得十分诡异吗?

接踵而来的恐惧犹如永不停息的海浪,以淹没自己的气势向自己扑来。一平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仅剩下一个想法——再也不能在这附近逗留了,有危险的区域已经不仅局限于小神的家、小神所在的森林,而是森林外的大片区域恐怕也存在着诡异的事情。在恐惧的支配下,一平像个疯子一样在公路上继续奔跑,直到恢复理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身处经过BOSS事务所所在小岛的地铁当中,手机不知何时已被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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