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楼,做上登记,倒无多少盘问,不过记个姓名罢了。
进大厅一看,他们确实来得早了些,这楼中此时并无多少人。
一个中年女人迎上他们,面上涂着浓厚的胭脂,她只是扫了一眼陆乙,便将目标瞄向陆瑜。“这位公子面生啊,可是第一次来玩儿?”
毕竟能带个护卫在身边,出手应该是更阔绰一些。
陆瑜自然是看得出这些小心思的,不过他并无太多在意,只是摸出张一百两银票,交到那妇人手中,“文试,要个大些的房间,叫上六位头牌,够吧?”
何止是够,妇人眼睛都尖了,那笑容愈发灿烂,让人毫不怀疑是假,“够了,够了,公子请上楼在那间房稍作等候,姑娘们马上便打扮好了。”
她向陆瑜指明一个房间,而陆乙却在一旁难堪,毕竟他是来寻那头牌之一。只是他也不好发声——随手摸出一百两银票,这种人不是他能惹的。
当然,陆瑜不是专门要为难他,“对了,这位兄台乃是在下的朋友。今日兄台所有费用,都算在我这。陆兄,小弟今后怕是不方便来这,还请陆兄忍痛成全小弟。”
陆乙也不傻,自然知道这话说来不是让他拒绝的,只好忍下。只是想到这“所有费用”……念及此处,心中怨恨也少了许多,“申兄弟太过见外,既然是申兄弟想见,陆某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两人称兄道弟,却各怀心思——陆瑜并不打算就这样上楼去。
这些话可全落入了妇人耳中,于是她又将笑对准陆乙,“这位公子好俊硕呀,可是要夺‘武状元’回家嘞。”言外之意,路人皆知。
能登一次武科应是好事,况且无需自费,他本应高兴,“这……这……那武……武,哎,还是文试罢。”他纠结一番,最后竟选了文。
这话语,也令陆瑜对那人看法有所改变——虽说他本就有意试探心性,此番结果也是他想要见到的——无怪乎他总爱寻些士人交谈。
结果满意,自然脸上也带上笑,“陆兄好气度,明日也定当令陆兄见见这六位头牌。”说完,又对着妇人开口,“明日如同招待我一般招待陆兄,不可怠慢,而余下的就当打赏,明白?”说来道去,一番试探,只为见见那读书人的心。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过大多是他心血来潮。见过了,也就见过了,并无什么好深究的。
而那妇人答应一声,于是他自顾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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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总有些独特的追求,兴许方才那人选文试也是如此。
“风雅”是文人的专属,而文试的姑娘,自然是配合这追求的产物。
陆瑜与柳益刚进房间——这房间应是将两间房连在一起,房中央,六张圆凳围在一张圆桌旁。房间一侧,有专门供琴师演奏的场地,边上,则是个小台,应是表演用的。角落摆有六张圆凳。如此算来,这房间竟是能容十余人同乐,或许因是选的文,这房间倒是没有床。而本可以放床的地方摆了三张长案,供人作画写字。
陆瑜寻张凳坐下,柳益却站着——在外头,柳益要保证陆瑜的安全——他总是无声警惕着周遭。
一个在外面总是没话说的护卫,自然是令陆瑜有些无聊。好在,他并没等上多久。
叩门声响起,几名女子粉墨登场。
率先入场的姑娘身材在女子中也算高挑,抱着琴,向他作个屈膝礼后开口,“小女子夜合,见过公子。”随后稍稍往边上走去,让出身位,使他可以见到第二位姑娘——托着托盘,盘上两副棋,一副围棋,一副象棋。这围棋是大多人会选的,其中变换无穷,虚无缥缈,更契合“风雅”二字,而选象棋的士人多半有从军报国的志向,才会选这种坐镇中军,指挥兵马的感觉。
这位姑娘行了同样的礼,“小女子将离,见过公子。”礼毕,也走到了一旁。
又有两人先后走入,手执四宝,想来就是擅长书画的二位姑娘。这二人同时行礼,稍作停顿,又同时开口,“小女子广寒仙”“小女子舜华”“见过公子。”行完礼,站到另一边去了。
她们身后,两个长相相同的女孩拉着手走了进来,“瀛洲(玉雨)给公子问好。”女孩们倒是什么都没拿,相比前面四位姑娘娇小许多,想来年龄也是不大的。而声音最为清脆,十分好听,想必“歌喉极好”也是所言不假。
他少在青楼见到这种女孩,那一眼便能看出的尚未褪去的稚嫩,还带有孩童时期独有的活泼,连行礼都忘记。不过,他并不讨厌,倒不如说,更喜欢这种纯真。
至此,六位姑娘都已进入房间,却不料又走进一位姑娘,这多出的一位,样貌倒不如先前六位出众,手上托着圆盘,盘上却不是棋子,而是些甜点茶水之类。他能闻到那浅浅的茶香,并非他喜爱的种类,但也是不恶的。
“妾身芙蕖,给公子行礼。”这人言语与礼数相比前面六人都更为正式,显然地位也更低,应是安排来倒茶的。
他暂不做声,默默打量起面前排开的七位女子。其中最独特的莫过于艺名“夜合”的那位姑娘,面带纱巾,遮去半面,画上眉妆,另生媚态。怀中抱琴,立直行稳,待他目光及至,亦能抱琴合眼低头屈膝再做礼数,想来在仪态上是苦练过的。
瀛洲、玉雨两个女孩他看着是最喜欢的,那仪态不同于青楼中大多女子,更似邻家小妹一般,竟在好奇地打量他。而他亦是好奇这同胞胎竟能在青楼场所保持一种纯真,也就盯着这两个女孩,倒是令女孩们笑了起来,更添几分可爱。
将视线移开,落到“将离”面上,这位姑娘倒是少添粉墨,只涂上唇脂贴上花钿,面上淡笑。广寒仙与舜华打扮倒是相近,一副淡妆,应是迎合士人所作。至于这多出的一位,除去较为丰满以外,倒是并无出奇之处,不过这姿色放在一般人眼中,也算是中上了。
除去瀛洲与玉雨,其他五位多少都涂有粉墨,各有特色。
“嗯,各自去位置上罢,瀛洲、玉雨来我这。”
言毕,夜合径直去了琴台,瀛洲、玉雨、将离、芙蕖来到桌边,广寒仙与舜华却留在原地。
“怎么了?”
那二人有些扭捏,一会,其中一人才开口道:“公子,您不和我们一起么?那我们做些什么呢?”
这倒是他忘记安排了,也不怪她二人一时无措,毕竟像他这种一下叫了六位头牌的文人是极少的。
“呵呵,怪我没说明白。姑娘随意画些自己拿手的,写上些诗词在画上便可,在下并无多少要求,只是来寻个开心而已。”他淡笑,更显得随意。
那二位姑娘听罢就一齐去长案那创作,他倒是将手伸向了那同胞胎,“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呀?”一手捏着一张小脸,或许是因年幼,她们有着同样光滑的脸蛋。
“咿呀——瀛洲是姐姐呦。”他左手的女孩笑着回答道,本欲躲开他的手掌,却没躲掉——没被捏疼,明白了眼前的男人是与她打闹,也就不再躲了。
“嗯嗯,玉雨是妹妹。”他右手的女孩更不怕生,竟用脸蹭起他的手掌,那触感令他一时有些离神。
待他回过神时,桌上已是倒好了茶水,摆上了果盘。那对坐的将离见他回神,才开口问他,“公子是想下哪种棋呢?”她的声音独有媚意。
“象棋,如何?”
“全凭公子安排。”说完,她就将围棋棋盘收下桌,将象棋棋子逐个摆上。
“哥哥,我们去唱歌呀,哥哥想听什么。”他左边传来声音,是瀛洲在问他。或许是有了方才的打闹,亦有小孩子的天性在其中,她们对他的称呼都变得亲近些。
这可爱的女孩他确实是喜爱的,并不忍她们做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只是她们主动要唱,也就随她们去了,“那就先唱‘风入松’,之后你们想唱什么就唱什么罢。不过,唱累了记得来这吃水果。”交代一句,就随她们玩去。说来,他没想到能当上半日“哥哥”,毕竟是独子,也无什么堂妹之类可以宠爱,今日也算得了一次满足。
及此,才想起没有交代弹什么曲子,正欲开口,琴台那边却先传来琴声——正是和“风入松”的曲子——如此看来,夜合姑娘亦是很细心的。
“哇咿——”这声音令他将注意回到女孩们身上,瀛洲已从他手中跑开,去那唱台上了。玉雨却还待在他面前,看着他,默默眨着眼,煞是可爱。
于是他又揉了揉眼前女孩的小脸,放手后,女孩也笑着跑开了。
待到女孩门唱起曲子,他才将心神投入棋盘之上,“姑娘不必手下留情。”
“是,公子。”
然后琴音与歌声成了他执子时的奏乐,幽幽入局去。
一盘棋时间不算长,亦不算短——女孩们在棋局将要结束时就回到他的身边,倒是没有打扰他,而是坐在一边看棋。先是他有了失误,让将离姑娘捉住,之后倒是将离姑娘有了几个失误,最后令他险胜。
不过,他倒觉得是将离姑娘故意为之,却并无深究。他虽说过不必手下留情,却逃不脱赢棋的欲望。
稍作休息——其实不过是与两个女孩打闹一番,喝上几杯茶水,再与将离姑娘谈论方才棋局中的几步落子而已。
忽的琴音出错,令他将视线投向琴台——这琴声从棋局开始便没有断过。
“夜合姑娘,过来歇息会罢。”犯错乃是人之常情,他自然能够理解。
可对方却没有动静,他只好再度发声,“姑娘莫要拘谨,在下只是来寻个开心,没那么多规矩。”
这下便有了回音,“多谢公子。”这轻柔的声音落下,夜合也从琴台站起,走到圆桌旁,缓缓落座。她并不喝茶,也不食用水果,只是默默坐着,不时打量他一番。
片刻后,他又与将离再弈一局。自然,仍是他险胜。
这局结束,广寒仙与舜华二位姑娘的字画也已完成,到他面前,将长卷缓缓拉开。
入眼所见,是夜时的山水。残月如钩,照亮了下方的溪流,山川寂寥,映出了天地的宁静——这画仿佛有风在山谷间微微流动,拂过草木,在月下摇曳。
那留白处提有一首俞国宝的《风入松》——它词风香艳绮丽,情致浓而近雅——描写歌舞升平的诗词向来是青楼的士人所推崇的。
可他并不喜欢。
只见广寒仙问他,“公子,可要在这画上题字?”接着,将笔捧起。
他无言,笑着,接过笔,在这悬空的纸上留白处写下:
草木蛰伏非无动,碧玉妆成会参差。
七字写画,七字写人。
如此,他便算满意了,将笔递回姑娘手中,又将画卷接下收起,递给了柳益。
“元若,拿回去放马车上。”——收集各种画卷,是他游历时的一个爱好,倒是不在乎这画卷是谁手中作出的。
玩了许久,后来,姑娘们都围着他,看他与将离对弈。说来有趣,大约三局之后,瀛洲、玉雨竟坐到他腿上去,还不时将切成块的水果送到他面前,反倒是打扰到他下棋,只是她两是最淘气的,亦是他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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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落山许久许久,他需回驿站了。
当他从青楼里走出,惜誓城的夜市就在他眼前铺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副景象于几年前又出现在这城中,如同前朝的盛世一般。这是君王勤政,官吏有为的表现。
这城中的繁华,好好体验过一番,令他有些醉意。
好似忘却了什么。
他与柳益走在这繁华之中,向着远处——那是喧闹尚未侵染的地界。
喧闹渐渐留在身后,他们走入暗处,倒不觉得孤寂。原因无他,只是有月影蝉声仍陪伴左右而已。
在黑暗中推开驿站虚掩的大门,却见到一团小小的灯火立在石桌中央,以及那伏在石桌上已经睡着的洛雪——散开黑发,无风梳起。
又似乎记起了什么,他走上前,轻轻按过洛雪的肩,却不料将她惊醒——她险些从位置上跳起。认出眼前人后,才缓过神来。
“公子,请不要吓雪儿!”这言语带有几分苛责,奈何气势不足,反成了埋怨。
四周宁静,令他能够听清,倒是这语气又令他笑了起来,“呵呵,是在下考虑不周,不知洛姑娘在此有何事?”这其中的缘由,他其实已经记起。
只见她先看了他两眼才开口,“公子用过晚膳了么?”
“没有。”神使鬼差,这是他脱口而出的谎言。
兴许有时真假亦是无所谓的,她有了笑容,“雪儿正好温了饭菜,公子请稍等。”说完她便将身旁放在地上的食盒打开,将饭菜逐一拿出——盘上带有水珠,应是用温水保温的。
他这才知道她笑时会有一瞬的阖眼——不似昨日那般死板,多了几分灵动。
她的动作却渐渐慢下了,笑亦是褪去了,待到饭菜摆完,平静又回到她的面容,她补上一礼,“公子,若是吃不完明日会有人处理的,还请允许婢子先行告退。”
“嗯”
这是不知的明知,无言的多言。
愚者是何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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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坐下,这院里只剩下他与柳益了。
“公子?”见他一时没有动作,柳益开口。
他忽的又笑了,那是常在他面上自信的笑,“元若,一块吃些罢,也留有你的菜。”
“是,公子。”
那烛火是何时亮起的?又在何时要熄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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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音的话:青楼在古代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出现“卖艺不卖身”的妓女,应该是清朝才有,本小说中青楼的设定是不符合历史的,请大家不要将小说的内容当成历史。还有要警惕诗音在本小说后面内容中表达的各种思想(如果有后面的话),以对待传销的心态批判性的观看诗音的各种思想观点。养成怀疑、反思、求证的习惯。
还有自己吐槽一下自己:狗诗音(是个理科狗)更新是真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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