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惜誓城西门外,一辆马车缓慢且平稳地走在直道上。
只是直道上的马车并不止这一辆,这马车又有什么稀奇之处?
还真有,且看这拉车的马体型粗壮,又是一身纯黑。那御马的车夫更是少见,一身布衣,二十多岁模样,与农夫相同的肤色,乍一眼看去平平无奇,似乎只是个普通的下人,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腰上竟是挂着刀。而这些,皆向外人展示着马车的主人并非一般人家。少说也是拜有官位,或是豪门世家出身。
“公子,快要进城了。”那车夫开口,向车厢内说到。
“嗯,知道了。”车内人回应一身,忽地拉开车帘,让人能看见这人的相貌——这人生的白净,一身丝绸做成的衣物,腰上佩扇,头上戴冕,说明已是及冠,看上去一副书生打扮。他走到车夫身旁坐下。
“公子,这车外太阳毒辣,还是请公子回车内稍等片刻罢。”车夫说到,不过听语气却没有真情实意,仿佛只是在说些例话。
书生自然是没如车夫的愿,只是微微笑着说道:“元若,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你怎么老爱说这话。况且这道旁种满了桑树,哪来的太阳毒辣?不过,我倒要问问你,你可有算过这路边的桑树有几里?”这例话书生听过很多遍了。每次进城时,书生就要坐到这车外,而车夫也会照例说上这样一段。
“此乃属下职责所在。”车夫脱口而出,之后又思考片刻,继续说道:“回公子,这桑树林应当是有十里了。”
那书生听了这话又是笑笑,对车夫说:“果然这距离上的感觉还是你们这些人比较厉害。那你可知这桑树林有什么作用么?”书生也不去怀疑这话,在他看来,这车夫说的就算是不完全准确,却也不会差上太多。
“公子过奖。”车夫说完,看向路旁的桑树林。
树林茂密,可谓浓荫蔽天,从能供两辆马车行驶的直道边旁一路向着远处生长。现在又正值夏季,虽是接近正午时分,路旁仍能见到零星几个女子正在采桑,而远处因树木遮挡了视野,也不知有没有人。
车夫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开口道:“回公子,属下不知。”
书生也并不感觉奇怪,对车夫说:“桑树自然是采桑养蚕了。惜誓城周遭田地稀少,种出的粮食只能勉强供给城内百姓,若是遇上旱灾或是城北的河流改道冲了北面的土地,那这城中的百姓便要饿肚子了。”
书生分析完,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这城主却将西边的田地改种桑树,养上蚕,再将织出的丝绸,沿着沂河与惜誓河顺流而下,去下游的平原换来粮食。依我看,这每年能换到的粮食应是高于城西土地种出的粮食。”
可车夫只是个粗人,自幼习武,后被挑选为书生的护卫,从没读过书。听书生在一旁说得津津有味,奈何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只能尴尬地开口“公子,您说的这些属下哪懂呀。”
那书生脾气也好,见自家下人这样对自己说话倒也不恼,仍是笑着对车夫说:“那我说些你懂的,你可看得出这桑树林有何怪异之处?”书生似乎对车夫的观察能力很有信心。
见自家主子这样问,车夫倒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是对的,心中有了几分自信,便开口道:“公子,这树过于密集,路旁能藏下许多劫匪或是刺客了。”
书生听了这回答似乎有些无奈,“哎,元若,你怎地整日想着这些劫匪刺客的事情,就不能从别的角度考虑下?”
那车夫反倒觉得自豪,将声音提高一分,“护卫公子乃是属下职责,属下定当要将公子的安危置于首位。”他生怕别人不知他的忠心一般。
“哎,元若,你武艺高强,就是读书太少,以后多读些兵书罢,倒时也能混个偏将或是副将,不然只能当个斗将喽。”那书生摸摸额头,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道。
“谨遵公子吩咐。”只是那车夫似乎把玩笑话当了真。
“哎,你呀。”书生似乎也知道自家车夫是个什么性情,便不再跟他深究读书的问题,而是转回这桑树林上。“这树林种的也有意思,元若你感觉没错,确实过于密集了。我敢断定,城东必是没有桑树,就算有,也不会像这般茂密。”书生敢这般确信也有他的依据,因为向东是前往大兴都城的方向,而这林子多少有点军事上的作用,城主必然不敢在城东种下这样密集的林子。若是真有,那便要好好查查这城主是不是想造反了。
那车夫听了这话,也是好奇,又想到自家公子方才要他多读些兵书,心里隐约感觉这树林没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便开口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所以叫你多看些兵书,就你这水平什么时候能当上大帅?”书生开口嘲讽,一路上他总是这般打趣车夫,只是打趣归打趣,书生还是乐意给车夫讲讲这树林的玄机。“这树林密集能起到护城河的作用。惜誓城虽有沂、滳等河穿城而过,水量却小,若是强行用作护城,怕是失了航运作用,所以只能用作运河。北城外的惜誓河水流充沛,却距离太远,将水引到城下工程太大,难以实现。而且城外田地本就稀少,若是强行挖取护城河,粮食不够供给城中百姓,那就是舍本求末了。”
只是那车夫听了这么多,却没听出这树林到底有什么玄机,于是车夫继续问道:“恕属下愚昧,只听出了为啥这城不能挖护城河,公子不妨讲得具体一些,好让属下开悟。”
书生笑了笑,他方才对车夫讲惜誓城为何没有护城河,本意是引导车夫,想看看车夫能不能从他的话语中理解这树林的玄机,如今看来,车夫还是吃了没读过兵书的亏,以至于没有那份眼力。
“这树林茂密,一来,若是有敌军从这面攻城,攻城器械自然会被树林阻挡,攻城方定是要先将树木砍倒。如此一来,城中士兵便可安心备战,不至于惊慌失措。二来,可防止敌方骑兵突袭,为守城士兵关闭城门争取时间,这是守势;或是主动出击,兵书说‘林多地险,车骑之死地也’就是这个道理,而这是攻势,攻守之势皆在我手,何愁守不住城?”书生继续解释到。
“可若是敌军借助这树林掩护趁机攻城呢?”车夫问了句废话。
那书生又一次刷新了对车夫的认知,开口道:“元若,你那大帅梦还是早日换上一个罢。”这次声音带有些许无奈。“那敌军要是敢进这林中,且不问攻城器械如何带进来,光是城上守军火矢齐射,到时林阵变火阵......元若,你说这烤人肉,香还是不香?”
“回公子,烤肉应该是香的。”车夫说道,不过他并没有傻到这种程度,也只是照着书生的玩笑继续开下去而已,真正想说的是在后头,“公子,那敌军为何不直接一把火烧了这林子呢?”
“你倒是总算聪明了一回。”书生听了也不感觉惊讶,继续对车夫解释:“没看见林子离城墙二里便不再种了么,那就是防止敌军烧林时熏到城中守军。再说,敌军烧林那么大的动静,守城方一下便能知晓有人攻城,待到林子烧尽,城里的守军早就严阵以待,再凭惜誓城的城防设备,攻城方必是要承受极大代价的。”
车夫终于明白了,却不觉得这林子有自家主子吹的那样有用。“公子,照您这么说,这林子岂不是顶多起个预警作用么,没您说得那么厉害啊?”
书生又笑了笑,对车夫说:“所以叫你多看书啊,这‘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当然理解不了这林子的厉害了。这是一开始就让敌方选择最难打的攻城战,还是个**裸的阳谋,可见城主还是很有本事的。”
那车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公子,那属下明白了。”可没过多久他又有疑惑了“只是惜誓城又不靠近边关,种这林子是防谁的?”兴许这就是似懂非懂罢。
那书生也收起眼中的笑意,开口说道:“是了,防谁呢?”
他自然知道这林子是防西面来犯的。惜誓城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在某个王朝,惜誓城地处边关之时,加强自身城防倒是无可非议。北方胡人虽然屡屡入侵,但兴朝建立后,十几年间虽然攻势愈发凶猛,却始终没能跨过定北堡一次,连到惜誓城西边的机会都没。而西方小国林立,互有攻伐,却都向大兴俯首称臣,年年前来朝贡,更何况边西四镇有老将带兵驻守,大兴建立至今不过十几年,士卒善战,立国之际的将帅皆是带兵打仗的好手,仍在军中为国效力,正可谓兵强马壮之际。
在这种局势下,这惜誓城主却在城西处种下林子,加强城防能力,是要做什么呢?
书生想到此处,便开口向那车夫道:“元若,进城后去见见这位城主罢,说来,这城主是个什么人?”
“回公子,是个知府,依属下的情报来看,姓伊。”车夫这番话有些不合他的身份。
而书生却不在意这点,他摸着下巴低声自言道:“伊知府么,呵,让我来见见罢。”
这马车向着城墙下走去,融入道上行人与马车的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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