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的计划,长明号将会连带着全体人员一同安葬在荒原。然而,这辆列车的结局注定将以荒诞收尾。
自众人发现报废的控制台起,绝望就在列车各处四处蔓延。现在的列车失去了继续行驶的能力,车内的众人也无法离开列车。这辆列车曾经是受难者的庇护所,如今却化作了他们永恒的坟墓。
灾民曾以蛮横的姿态宣告自己成为列车的主人,但在尘埃落定之后,这些所谓的“主人”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而工作人员目睹了他们疯狂的破坏之后,愤而拒绝了叛军的提议和要求。
矛头开始指向叛军的首领爱德华,灾民相信这位领袖能为他们带来美好的生活。如今,那些看起来美好的允诺不过是一纸空谈。
爱德华被列车长的死相吓得不轻,他也没想到这位老人会自我了断。见众人开始针对自己,他张口想为自己辩解,但声音很快被愤怒的叫骂声吞没。
灾民们不需要辩解,他们只想要一个靶子来转移自己的责任,一个可以转移所有过错的靶子。
“你们不能对我出手,我是你们的队长!!”爱德华惊慌失措地吼着,但已经没人愿意听他的了。
就像他们先前肆意破坏列车那样,爱德华也很快失去了生命。爱德华到死都圆瞪着眼睛,像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结局,涣散的眼神显得有些落寞。
伴随着领导者的死去,最后一道能够约束着这些疯子的锁链也彻底断裂。失去理智的人群在化作废墟的车厢内部相互搏斗,野蛮地抢夺所剩无几的生存资源。
讽刺的是,眼前的一幕同旧时代别无二致:在一片混乱之中,民众为了生存竭尽所能,不惜抛弃道德和秩序。
列车为民众提供了数十年的庇护,但根植于人性的丑恶并未因此得到改变。当危机再度降临,秩序在人性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混乱的状况同样波及到了其他代行者,崇邪护着伊芙琳同这帮疯子一路砍杀,才勉强在乱局中保住了性命。伊芙琳环顾着周围混乱的情景,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片混乱当中,福吉趁乱脱离了控制。在众人的视线都投往爱德华的时候,少年无声地溜回了第二车厢。
不出所料,第二车厢早已沦为人间炼狱——大量的器械被砸碎破坏,工程师们亦无法幸免。福吉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见识过前辈的惨死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列车早已被放弃,迎接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他这样绝望地想着,居然感到一阵轻松和解脱。
“终于可以结束这场噩梦了……卡尔森的死亡也好,列车被暴徒占领也好。”福吉面色阴沉地喃喃自语着,有些无助地望着满地的尸体。
“他们是你的同事吗?”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伊芙琳朝着福吉的方向缓缓走来。
“是又如何,反正他们都不在了。”福吉转身面向身后的二人,“我认得你们,你们和那些暴徒是一伙的。”
“我们也是被胁迫的,先不说这个——”或许是感到愧疚,伊芙琳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是这里的总负责人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前往总动力炉的顶层,那里还有备用的控制台。”福吉说着有些警惕地望了望走廊,“我应付不了那些难民,能麻烦你们送我一程吗?”
福吉的态度让伊芙琳感到意外,但她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沿着长长的楼梯朝着列车顶部走去,有了崇邪和伊芙琳的保护,一路上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福吉沉默地迈上台阶,颤抖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第二车厢的顶部是一块靠墙悬空的平台,从平台外围的栏杆处向下望去,可以俯瞰动力车厢的全貌。福吉从口袋里掏出工具,轻车熟路地从附近的墙面上拆下一块墙皮,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的按钮。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伊芙琳察觉到了异样:这些按钮虽然排列地密密麻麻,但和印象里控制台的样式相差甚远。
“等一下,你这根本就不是控制台吧。”伊芙琳开口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不然呢女士,你难道要指望动力炉去负责驾驶室的工作吗?”福吉冷冰冰地说着,按照固定的规律按下按钮,“这里是动力炉的指令中枢,负责控制能源的输出功率。”
福吉说完,伸手将功率调到最高。熄灭的炉心再度复燃,尖锐刺耳的噪音响彻整节车厢,破损的炉壁在猛烈的摇晃下摇摇欲坠。
换作平时,这样的功率只会造成少量的磨损。然而,这辆列车在难民的破坏下早已伤痕累累,无力承担过度运作带来的负荷。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整节车厢仿佛是一枚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残余的众人乱作一团,像是大难临头那样尖叫逃窜。
福吉无言地俯视着这些惊慌失措的难民,嘴角勾起一抹失落的笑容。
“快停下,现在的动力炉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负荷,你会毁了这里的!”伊芙琳的眉心渗出汗水,事态的变化让她始料不及。崇邪更加果断,闪着寒光的利刃直接朝着福吉刺去。
福吉一个侧身,剑刃贴着他的前额刺入墙面:“又有什么关系,毫无意义的破坏和杀戮,不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吗?”
“我的同事和下属,他们都是最最勤劳和善良的人。当你们对着他们落下屠刀的时候,心里可曾有过半点动摇?”
“如今他们离我而去,我也没能阻止列车的毁灭。倘若他们九泉有知,这满怀的忿怨又该何去何从?”
和预想中声泪俱下的控诉不同,福吉的表情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镇定。伴随着过载警示的弹出,周遭的环境在轰鸣声中瓦解,大量的设备因为高温熔毁,肆虐的火海将逃窜的人群化作焦黑的枯骨,只留下恐惧的悲鸣还在久久回荡。
灼烈的热浪扑面而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怨恨,又像是直面终焉的宣言。伊芙琳的发丝和皮肤开始燃起火焰,在她的身上留下漆黑的疤痕。崇邪强忍着浑身灼烈的剧痛,本能地将她护在身下。
在翻滚的浓烟中,福吉的意识开始模糊。师父、卡尔森、列车长……死去的人们在他眼前依次浮现,带着温柔的表情向他伸出了双手。
他闭上眼,带着美好的幻想从平台上纵身跃下,坠落的身躯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火星。
在一阵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中,这辆列车迎来了并不光彩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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