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香与江月去浔阳府报了案,那里的官差听说是江南陆家的公子,不敢怠慢,两人所述之事又与刺杀苏轼有关,惊动知府大人亲自出来迎接,说明缘由后,那浔阳知府欲宴请两人,陆香借口推辞,只是与江月胡乱吃了些酒菜,又在知府安排的客房里歇息了一夜。
竖日清晨,陆香与江月一路狂奔,歇息时也只是吃了些昨日买的建州饼,这建州饼初时吃只觉香脆可口,不想凉了之后,更有一番口味,那店家在饼中加了肉末,烤饼时的火候又掌握的极好,肉末与面饼焦嫩相间,肉香蕴于面饼之中,当真是极好的小吃。
二人到那破庙之时,已过晌午,此时哪有那两具尸体在,陆香见状大为后悔,早知那日应先查究寺庙内有无线索再去追那身影,一时怔了半晌,回过神来道:“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两人在寺庙里搜索了许久,仍旧只有些枯木断垣,奇的是江月的那筐药材却仍然倒在破庙的一旁,药材被翻得杂乱,没人收走,江月背起了那筐药材。
“看来凶手什么都没留下。”江月说道。
“是啊。”陆香叹了口气,“也罢,小兄弟家住何方?”
“离这不远的一个小山村。莫非大哥你想去我家做客?”
陆香笑道:“是啊,小兄弟不欢迎么?”
江月说道:“那再好不过了,村里的人都极好客,大哥跟我一起回去。”两人走出破庙,向西行了十余里,山林深处,隐现一处村落,几缕炊烟,想是上午讨生活晚归之人,此时才做午饭。江月的住宅在村落的南边,是个普通的茅屋,相比周围村宅,却多了份清雅,那茅屋院中有一短褐长须老翁,约六七十岁,正用脚推石磨碾着几味药材。
“爷爷,我回来了。”江月蹦着就进了屋。那老翁见江月回来,身后又跟着一位着黑白鹤氅的年轻公子,便站了起来,缓步走了过来:“回来了就好,这位公子是?”
“在下陆香,和这位小哥最近相识,他要回来,我便顺道过来看望老前辈。”陆香又把这两日所发生的事说了,那老翁听说后,脸色倒也平常,似当做个故事,但陆香文采风流,将此事说的简单明了,却让老翁十分欢喜。
“老前辈,在下想打听一事,不知可否。”
“是什么?”老翁问道,莫非是向我问刺客之事?不过转念一想,此子聪慧,当知此事与我无关,定是想打听自己的来历,“你问吧。”
“我瞧江月的轻身功夫高明,定然是名家所授,敢问老前辈是何门何派?”
“江月的轻功确是我传给他,拳脚功夫,老朽稀松平常,我本不愿学武,因为打伤人后再医治比较麻烦,年轻时浪迹江湖悬壶济世,曾医治一位江湖高人,他传授了我几天轻功法门,我照着练,不多时,可登萍度水了。”
陆香奇道:“几天的相传便有此境界,恐怕也是当时高手。”
老翁叹了口气道:“当时他未曾吐露姓名,我也不知他是谁。”
陆香闻言寻思,瞧这老翁的模样,无丝毫遮掩的意思,便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他一路和江月一起归来,也仔细观瞧江月的轻身功夫,虽然形容有异,没有学全,但却有少林“凌云功”的模样,这门轻功即使是少林寺中,也只有“灵”字辈的高僧才能习得,看来当年的这位高人并没有传这位老翁的全部功夫,“我也就是好奇,只是觉得这门轻身功夫十分高明,故想打听个来历。”
陆香与江月爷俩一直谈论着江湖上的趣事儿,又将身上的半片茶饼烹制了抹茶,与爷俩品尝。不多时,天色将晚,晚霞映红陆香与那江月告别,兀自回到黄州,赶往苏轼家中,却被家仆告知苏团练刚被黄州知府派人来请走,甚是紧急,陆香又匆匆前去知府衙门。那陆家与黄州知府也有些交情,知府衙役对陆香甚是客气,将他引进衙门里。
原来是那日破庙里的两具杀手尸体被人带回,苏轼的亲随发现尸体后,只因身份尴尬,带回不便,便给附近山民留了线索,报了案,两具尸体被运往鄂州,鄂州官府做了交接后,又将它们运往黄州,那苏轼被知府传讯作常例问话,此刻正在停尸房,看那仵作检查尸身。
那仵作在尸身上查究了许久,满脸诧异:“奇怪,这二人全身发黑,分明是中毒的迹象,但体内却无半分毒液。”苏轼与知府闻言相视一眼,亦是不解。
“这两人应该是死于一种极高深的武功,脖颈上的剑痕怕不是致命伤。”陆香走进了停尸房,对那仵作说道,“且看他的肩上或者后背是否积了淤痕?”
那仵作也曾见过陆香,听他这么一说,便特意在尸体的肩头仔细查看,用手触碰后,的确有手指宽的浅显淤痕,只是被发黑的皮肤掩盖,不容易发现。那仵作发现淤痕后,甚是欢喜,道:“陆公子果然细心,只不过这淤痕有何来历?”
“这是一门极为阴损的功夫,叫作黑麟掌,只要在他人‘肩井’、或‘大椎’穴上轻轻一拍,数日之后,被拍之人,肌肤发黑,如同中毒一般,继而皮肉腐烂,全身疼痛而死……”陆香娓娓道来,神色极为凝重。
那知府道:“天下竟有如此邪功,当真闻所未闻。”
陆香接着道:“我曾听师傅说过,修炼这种武功,需用蚺血,五年才有小成,中掌之人,先是浑身发黑,而后皮肤似鳞,神志不清,用四肢行走,如同墨色麒麟一般,这两人昏死之前已然中了黑麟掌,即使不中这两剑,也难逃一死。不过这门功夫自缺音道人死后,已绝迹数十年,如今重现江湖,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在所难免了。”
苏轼闻言道:“蚺如蛟龙,实在难寻,这种武功修炼居然要用蚺血,看来极难修炼。”
陆香说道:“确是如此,我只听闻修炼这种武功需用大量蚺血,具体如何修炼,我却也不知……”
“知府大人——!”此时停尸房外一捕快赶入,神色匆匆。
知府见状吼道:“干什么!没规没矩。”那知府也是明事之人,见那捕快的样子,看来却有急事,“你喘口气,有事慢慢说。”
那捕快用手抚了抚胸口,踹息说道“那浔阳府差人来报,说是死了个当地富户,死状与咱们昨日带回来的尸体一模一样,现正将尸体运过来。”
知府喜道:“哦?看来我昨日将此事通告周遭,甚是有效。只不过还是找不到凶手。”
陆香闻讯,似乎想起什么,对知府说道:“知府大人,在下昨日曾追踪过凶手踪迹道浔阳府,途中识得一小兄弟,见过那凶手身形,此时浔阳府也出现疑似中了黑麟掌之人,两者之间,必有联系……”陆香又将昨日之事与知府、团练都诉说了一遍。
苏轼闻言撵须道:“哦,竟有此事,大人,不妨将那小兄弟传唤道府衙,查究一番。”
陆香道:“在下这就去唤他过来。”
知府道:“如此,劳烦陆公子了。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歇息一晚,明日我让他们准备好马匹,再去无妨。”
陆香道:“情势危急,此事恐怕不止于庙堂刺杀了,黑麟掌再现江湖,我也想顺道回去通知师父,与他商议对策。知府、居士,在下这就告辞。”
知府瞧他心切,便也不推辞,为他准备上好的马匹。那陆香当即出了府衙,骑上快马,趁着月色直奔鄂州外郊的村落。春夜虽好,陆香却无心欣赏,那村落只余几户烛火,陆香到江月家中之时,他正和爷爷凭着烛光碾着药材。江月只听屋外有马鸣之声,又听到陆香叫唤,便开门去迎。陆香未进院落,只在柴门前将三人中了黑麟掌之事与他二人说了。
“竟有此事?”江老儿与江月闻言一怔。
“今日天色已晚,江小兄弟明日再去黄州不迟。在下尚有急事,先走一步。”那陆香与两人道别,一路飞驰到江边,改走陆路,奔那杭州去了。
江老儿与江月进屋后,江老爷子神色与往日大异,满是惊悚,江月也瞧了出来,正欲上前相问,老爷子却先开了口:“月儿,此事非同小可……”江老儿欲言又止,恍惚一阵后定了定神,道:“月儿,你明日速去速回,莫要多生枝节。”
江月从未曾见过爷爷如此神情,只道是与自己一般,头一次听说如此恐怖的武功而害怕,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去问,回自己的小屋,睡下了。
江老儿喃喃自语,不知所云,烛火摇动,将窗户纸上的影子凌乱,映得老儿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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