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时无雪运功给筱祁峰疗了伤,傍晚便下山去。
离开山门时,筱祁峰与景秋白亲自前来送行。
“太师祖,此去靖安,危机四伏,孤身前往恐凶多吉少,请您熟虑。”
“宵小之辈,无足挂齿,何来凶多吉少。”
“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太师祖于鄙人有恩,若……”
“毋需多言。”
见时无雪似是不愿提及,筱祁峰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时无雪笼着袖,目光远眺,云雾之后,剑阁辟雪六峰如剑,锋芒犹在。
“老阁主,剑阁需要有你坐镇,何况,始元宗也不是什么静修之地,我去走一遭,你无需跟来。”
筱祁峰伤势未愈,仍需静养。
时无雪不通药理,为了缓解筱祁峰体内剧毒发作,她只能运功将毒压制,却不能驱散。若筱祁峰再次运功,毒发侵体,一月内便会身亡。
“倒也是……”
筱祁峰不再坚持,微微叹气,顿了顿,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别拦着我!”
“水师妹……你、你这可是为难我呀!”
“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这……师、师伯……”
“哼!”
时无雪的视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对话吸引过去,山道尽头,两个人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是水云儿和钟树,两人一前一后,向着这边而来。
见到水云儿,时无雪有些意外,筱祁峰与景秋白也是。
而水云儿远远望见时无雪,不再理会钟树,一个飞身便落到了时无雪身边,用力地瞪着时无雪,似是要把时无雪瞧出个洞来。
“太!师!祖!”
水云儿扯着嗓门,而时无雪只是挂着淡笑。
“水云儿,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你又没准我不来!”
“我的确没准你来。”
“你……”
水云儿一口气差点没噎着,可看着时无雪,平时的伶牙利嘴忽然没了作用。她瘪瘪嘴,话锋一转,问:
“太师祖,为何忽然要下山?”
“有些事情未了罢了。”
“所以,一声不吭地就走?不告而别?”
时无雪听得出来水云儿的怄气,面对水云儿的质问倒也不恼,只是笑笑。
“我托二长老给你带了话,这也算不告而别?”
“不算!”
水云人鼓着脸,执拗地扭过头去,耍起小脾气。此时钟树也一个起落来到景秋白的身后。
“师父、我……”
钟树还没说话,景秋白劈头盖脸地便是钟鸣般的怒号:
“你怎么也来了?我不是叫你拦住水云儿吗!!!”
时无雪早就猜到水云儿也许不会任她独自离开下山去,便让景秋白派人看住水云儿,同时将时无雪留的话转告给她。
可景秋白也不承想,自己的得意弟子竟然没拦住水云儿。
论武功,水云儿可差了钟树十万八千里,但现在钟树和水云儿都出现在这里,景秋白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钟树大气不敢出,立在原地畏缩着脖子,一脸委屈地小声抗辩:
“师父……我拦、拦不住她……”
“啥??你?拦不住?她!!?你劳什子的以为我撞了鬼会信你的鬼话吗?”
景秋白额角青筋直跳,一脚抬起作势要打,钟树则是抱着头,大声求饶。
“她说她是太师祖亲传……我、我一拦她她就大喊‘非礼’,说我‘欺师灭祖’……我、我这根本不敢拦啊!”
钟树的话才落,筱祁峰和景秋白二人皆是一怔。
“你说啥?”
“我说……我不敢拦啊……她说她是我‘师伯’,让我这么叫她,我若出手拦了她就是大恶不赦以下犯上欺师灭祖,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
景秋白脸色变得古怪,抬起的手又放下,与筱祁峰对视一眼,一同望向时无雪。
时无雪也有些莫名其妙,看向水云儿。
“水云儿,可有此事?”
“啊?”
水云儿忽然卡了壳,前一秒还理直气壮义愤填膺,后一秒便一脸不知所谓天真烂漫。
“那个……那个嘛……”
见此景,筱祁峰和景秋白大抵明白了缘由,看着还在卖乖的水云儿一时失语。
水云儿则是冲着时无雪一阵卖笑。
“那个……太师祖,我、我和钟树师兄闹、闹着玩儿呢!钟树师兄您说是不是……”
一边说着,水云人还一边朝着钟树挤眉弄眼,钟树却担惊受怕地垂着头根本没理会水云儿,留水云儿一个人卖戏,急得跳脚,看得时无雪一阵好笑。
时无雪笼着袖,迤迤然走向水云儿,每一步都看得水云儿心惊肉跳。
“水云儿。”
“弟子在!”
水云儿站得笔直,小心翼翼地挤出憨笑。
“太师祖……我……”
“你想做我徒弟?”
“啊?”
时无雪一语,水云儿立刻便愁了脸,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水云儿不、不敢……水云儿只是和钟树师兄开开玩笑,绝无欺师瞒上之意!”
“之前我说过什么?”
“什、什么?”
“小心眼耍不得。”
“是……弟子知错了……”
“知错却不改?”
时无雪忽然笑起来,水云儿却变成了哑巴,单单只是哭丧着脸,不敢多话。
“罢了。”
时无雪淡淡地瞥过筱祁峰和景秋白二老,又看向水云儿。
“既然你来也来了,那就随我一同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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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连珠,白雾朦胧,盖在山峦之间。天色渐暗,漫天的落雨也越发张狂起来。
店小二撑着手坐着,百无聊赖地顾着窗外那山峦间奔涌的雾,复又叹了气。
天色渐晚,今日看来是不会有客人来了。
每年到这个时候,过往此地的人便稀落许多,自传言剑阁将要摔下那“十大门派”的宝座以来,往来的人便越发少了。这一方官道上的驿站小栈全靠着这点小买卖过活,没有人,就没有客,没人吃酒买食,老掌柜便再也没钱买药,时日无几了。
“真是荒唐。”
小二叹了口气。
他曾劝过老掌柜,回乡去,人总得混得一口饭来吃,但老掌柜不肯走,他老说这里有仙人。
但小二知道,他在这里几年了,什么仙人,便是人影都看得少。
传说来的东西,终究不那么可信。
可这些缥缈无形的愿景,终究是最剥人心的。
正神游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白净细嫩的手,晃了晃。
那手如白玉,明晃晃的,甚至有些晃眼。
“喂喂,听到吗?聋了吗?”
“嗯……嗯嗯??”
小二倏地惊起望向身旁。
两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立于眼前,一前一后,青衣如水,白衣如雪,斗笠遮着,小二看不清她们容貌,只能从体貌上大约判断出二人的年纪。
年纪不大,但气质不凡,想来不是一般人家。小二不敢怠慢,立刻搭起抹布,赔笑问道:
“二位姑娘,要点什么?吃饭,还是留宿呀?”
“原来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
青衣女子笑了笑,斗笠后的声音清澈明快。
“吃饭!也留宿!”
“那二位姑娘……想吃点什么?”
“我师父说了,要一壶上好的桃花酿!”
她咂咂嘴,小二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吸面一般的哧溜,偏着头似是思索着什么,又补上一句:
“还要两斤牛肉盘,嗯……还要熟鹅蒸鸡羊火烧,花生毛豆煸炒笋,然后还有……”
那青衣女子竟一口气叫了二三十盘菜,小二只听得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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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剑放在桌前,时无雪与水云儿摘了斗笠,相对而坐。
桌上尚只有小碟花生,一盘煸炒笋,和一壶酒。
后厨传来忙碌的声音。
“太师祖,您不要这样看着我……”
水云儿缩了缩脑袋,捏着筷子小心地瞧了时无雪一眼,挤着脸笑笑。
“怪吓人的……”
“为师很吓人?”
“不、一点都不!”
水云儿急忙摇头,摆成拨浪鼓。
时无雪笑了笑。
“那你怕什么。”
“我擅作主张……又叫了很多盘……”
“无妨,爱吃什么,买来就是。只是……那么多菜,你吃的完吗?”
“小菜一碟!”
水云儿傲然地撅起嘴,立刻夹起一片笋尖往嘴里塞,一边含糊地说着。
“太师祖,您可是不知道以前别人都叫我什么。”
“什么?”
“饕餮再世,饿死鬼附身!最多的时候我能吃完十盘!这样的,十盘!”
水云儿张牙舞爪地反端着自己的斗笠,拿着筷子装作吃饭模样一本正经地夸耀,时无雪瞧着水云儿在那里用斗笠比划自己的饭盆,忍俊不禁。
时无雪一笑,水云儿便停下手,睁大了眼睛瞧着时无雪,一阵稀奇。
“太师祖,您终于笑啦。”
她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师父笑起来真是极好看,极好听的。
“我莫非没有笑过吗?”
“此笑,非彼笑。”
水云儿得意洋洋地小声嘟囔,移开视线,坐下继续夹菜。时无雪抿抿唇,也不作回答。
“说起来……太师祖为何忽然要下山,您还没有告诉我……”
“江湖还能有什么事,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而已。”
世上的恩怨纷扰尤其多,时无雪很早很早就倦了。但人总是深陷其中,无法自已,无法自拔,时无雪也逃不开去。
水云儿听得似懂非懂,兀自点点头。
“那……师、师父……”
水云儿怯怯艾艾地唤了时无雪一声师父,见时无雪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追问:
“师父……为何早前不带上我,却又忽然改了主意,带我下山呢?”
“怎么,不愿随我?”
“不、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你要是下山,定会带上我的……”
水云儿垂着脑袋,声音越说越小,说道最后,几乎是从鼻子里糊出来的一般,怯怯地抬起眼帘,见时无雪并不搭腔,又急急忙忙低下头去。
“你想知道?”
“想。”
水云儿点头,视线在饭桌上打转,时无雪这才发现,水云儿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一圈落寞。
她夹了一片干笋尝了味道。
干煸的菜总是多了些火候,不是滋味。
时无雪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水云儿。”
“徒儿在!”
时无雪拿起酒壶,给自己小酌一杯,缓缓说道:
“你要知道,江湖里,留一个心眼总是好的,你得谨记。”
“徒儿记得……可师、师父……的意思是……”
“筱祁峰……不可信也。”
“老阁主?”
“是他,而且我于他而言也一样。”
水云儿抬起头来,有些茫然。
“他有求于我。”
时无雪拿起酒杯,瞧了水云儿一眼,继续说着:
“所谓救命稻草,是亡命之时才会苟求之物。然,为师不是稻草,筱祁峰虽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但你痴痴傻傻地宣称为我亲传,也未免太大意了点。你觉得,若别人真当你是我亲传,倘若我没带你走,倘若筱祁峰藏而不露……你,可逃得掉?”
“啊?”
水云儿还是有些没明白,时无雪淡淡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悠悠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行走江……”
时无雪忽然抿住唇,放下了筷子,一言不发。
水云儿不明所以地偏偏脑袋。
“师父……您……您怎么了?”
只见时无雪的脸颊倏地涨红,水云儿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时无雪哑着嗓子挤出了一句:
“给我……端、端点水……这酒好冲!”
时无雪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才十二三岁,百余年没吃过食喝过水,贸然喝酒,当真是不大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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