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死亡推到别人身上。
◇◇◇◇
工事的挖掘比想象里要辛苦的多，阿卡姆的地下水位极高，某些地方甚至打个洞都能涌出清澈的水流。它们让工具的移动变得缓慢，同时让土壤一踩就变成了粘稠的稀泥。
如此一来，三条和其他人要与之搏斗的就不仅仅是沉重的铁铲和锄锹，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凉滑腻的液体。
疲倦的感觉由此来的很快。
当暮日西垂之时，全身酸痛的兔耳少年已经和其他年纪尚幼的青年队员们一样气喘吁吁、汗出如浆，而面前的壕沟还远没有达到乔安娜给三条的建议的程度。
里面肮脏的泥浆还无处流出，只能暂时用树木的枝条垫在最下层，以防止在里面防守的人得上足浸病。
长期站在冷水中的脚会慢慢发紫直到失去知觉，当患者想把鞋子脱掉的时候，他会发现脚趾跟着袜子一起掉了下来。
“足够好了，乡亲们，对战争的门外汉而言。”珲虹安慰大家，今早还整洁的衣裳此刻已经和大伙儿一样泥浆点点，“至少我们完成了五分之一。”
农夫们把最后几束枝叶铺到壕沟底部就离开了施工现场，只留下两个自愿的年轻人放哨。
鱼儿又洄游了。
三条背对着夕阳往家里走去，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铺撒在地面上的影子。那影子一只手提着枪，一只手拿着铁锹。
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的东西都一样纤长如矛，他讨厌看到这样的景象，于是把它们吃力地扛上肩膀，影子于是随着他的动作幻化成未知名目的魑嵬魍魉。
就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道杏色的身影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袭月？”
“……三条？”
兔耳女孩儿呼吸急促，肩膀正剧烈的上下抖动着，看到三条的一瞬间，她那双蔚蓝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了欣悦的光芒。
“快来！”她一把拉住他的手，不顾自己的动作打翻了挎在腰侧的单肩包，“我们去河对岸！”
河对岸？
三条的脑袋嗡鸣一阵，当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跟着对方跑出了十来步之远。
“等下……为什么？”
他很想甩掉那双因为情绪和运动而汗津津的手，但是最终只是稍稍放慢了脚步。
他可不和袭月一样被卑鄙的外乡人洗了脑！
“她们和我说了一个出口，”袭月回头看他，细细的汗珠从脸颊旁流下，“通往外界的，而且不受巨树的限制，能够安全出入。”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试过了？”
三条的眼里立刻涌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场面：袭月从那个所谓安全的地方走向外界，当带着因见识新世界后而灿然的笑容返回时，却被曾经庇护过自己的巨树枝条刺成了筛子……
她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回望，然后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那根结着冰碴的木藤。
“对啊，我还带回来了一根从外界摘下的水藤。”
说这话的时候，袭月的语气不像是刚玩好命，而像是在说“今晚吃米糕哦”一样的稀松平常。
太离谱了……这一切……
三条抚摸着那条木藤，冰碴还没融化。他鲜有机会感受这般寒冻的感觉，毕竟在四季如春的阿卡姆，连霜冻都十分少见。
“那么……嗯……凯特和乔安娜，她们和你一起穿过了……边界去外面？”
“三条，你到底在奇怪什么？”袭月终于换上了她标志性的嫌恶表情，“奇怪的对象是水藤还是我？是乔安娜还是凯特？”
“不……只是觉得，这样太鲁莽了。”
“一切历史的开端都是在冒险，既然没有人走在我们前面，那我们就应当主动跨过那条线。”
“可我不想跨过那条线……”三条长舒一口浊气，“至少现在不想。”
对方的表情于是由嫌恶转变为困惑。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你既然都主动帮助乔安娜他们，为什么连简单的逾越一次界限都无法做到？”
三条的目光逃避般地移开了。
“我累了，今天。而且很快就要开战，贸然出去……或许会有危险。”
她于是松开他的手，欲言又止。
“好吧，”袭月最后说，“等你改变主意之后，我们随时都可以利用这条通道去外界，它就在河流对岸的林中空地中央，被地衣和苔藓覆盖的巨石……要牢记这个位置，总有一天会有人从那里离开这儿的。”
◇◇◇◇
吃的快用完了，水也已经在牛皮袋里变味，这些可悲的流浪者们又一次走上了绝路。
领袖和他身边的亲信们在一块风化后呈蘑菇状的岩石旁坐下，白天的时候，这片荒漠在冬天的气温还能忍受；而一到晚上，温度就会低到几乎令人无法合眼。
首领能感受到其他两个人目光的沉重。
“还剩多少人。”
“四分之一。”巴萨查回答那个年轻人。
“那就是大概2000人，我们在路上丢掉了很多武器装备，能武装起来的年轻男子应该能有300多个吧。”萨哈木补充，“至少如果要发起战斗，我们应该比那个自我封闭的小镇有优势。”
“把［齐踏踏欧］拿过来，”年轻的首领语气平静，“我们要做最后的仪式，在作战之前。”
萨哈木十分小心的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把形状古怪的短斧，它一段是中空的烟管，另一端是铭刻着纹路的铸铁斧刃。
“烟叶呢？”首领接过的时候问。
“落在半路了。”
萨哈木回答，巴萨查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佩戴在身边的，母亲缝制的香囊，剪开麻布袋子，取出里面已经失去气味的茴香叶。
“用这个吧。”
它们点燃了烟管里的叶片，昔日里象征和平荣光的气息与钢铁的杀戮气息混在一起，袅袅升向正在逐渐变暗的深空。
首领吸了一小口，然后把［齐踏踏欧］递给其他人，其他人再递给身边的人，部落里所有的战士都要吸。茴香叶很快燃尽了，于是人们从地上拾起荒草塞进烟管以供代替，火光沿着队列一路向后，然后再慢慢传递回来。
当那柄短斧回到首领手中时，天已经全黑了。
“睡吧。”
他收好把柄武器。
“等到早上我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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