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作响的烤鱼，还有发出暗弱声响的火堆，以及一只一边吃着盛放在书皮里的河虾，一边对着少年怪叫的黑鸟。
三条咽了口唾沫，不光是因为肚中隆鸣，大概更多的因素是被捆在树桩上的自己正在被两个素昧平生的异乡人上下打量。
“我说，这玩意儿是装饰吗？”
金发伊萨克女人，也就是凯特这样小声问乔安娜道。自从把少年捆缚起来之后视线就没离开过他头顶那对突兀的兔耳，就差上手去摸了。
“不像，或许是一个自我封闭的古早民族，在物种进化的过程中意外保留了某些特征……总之，怎么处理他？”
处理……？处理我？
三条紧张地开始猜想自己会被如何对待，被杀死？被绑架充当人质？或者干脆更惨，给肢解后被外乡人吃掉？
一想到自己即将永远离开自己的故乡与亲友，少年的哀伤便从喉内涌起，酸苦难耐。
更令人懊悔的是，这下场还是咎由自取的成果，连想埋怨命运都没地方去。
“……别杀我……算我求你……我还……”
少年用低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求，两只被绳子勒住的胳膊被扯地生疼。他的肚子却在此刻十分不讨巧的咕噜咕噜响起来，打断了原本没注意到他言语的二人。
三条颓丧地垂下脑袋，闭上眼睛，这饿死鬼应该是当定了。
他大概能想到这两个异乡人会如何将他折磨致死——齐格木奶奶总是吓唬自己，说外乡人会把他们的俘虏用武器活活敲毙，光是想想就疼得要命……
然而探到他面前的并不是刀枪棍棒，而是一串被稍许烤焦的梭鱼。
他困惑的抬起头，看到方才被他窥探到沐浴场景的少女正打算把鱼肉凑到他嘴边。
……给俘虏喂食？这又是闹哪样？
“乔安娜，那可是我给你从河里摸的！”
凯特半嗔地扯了扯唇角，蓝发少女却只是我行我素，继续把难得的肉品往三条的嘴边探。
兔耳少年半张嘴唇，似乎还没有弄懂自己要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乔安娜于是把刺少肉嫩的鱼腹扯下来塞进他嘴里。
过了半晌，三条才如梦初醒地咀嚼起来。
“抱歉……忘了已经到中午了。我们昨天见过，你还记得吗？”
“问你话呢！别呆着不动！”
三条紧张地把那块鱼肉咽下，差点被唱白脸的凯特吓到噎着。
“……怎么可能会忘记……毕竟我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外乡人。”
三条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好在除了那个高大的女人皱了皱眉头之外，她们没有做出更威慑性的动作。
“好的，那你的名字……”
“三条。数字三，条纹的条。”
那他的父亲难道得叫五饼？六万？或者白搭？
乔安娜想起了一个东国的牌类游戏，不过只想起了一瞬间而已，取得当地人的信任比纠结名字要重要的多。
“好的，三条，那么那座巨树下的村庄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多少关于它的历史？”
“它……”三条竭力思索齐格木奶奶讲过的历史故事，“是阿卡姆镇，我们亚种兽人一族几百多年前来到这里，在巨树的保护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巨树似乎改善了这里的天气和降水……应该比外面的荒漠和松林暖和很多才对。”
“盐呢？铁呢？你们的村庄不像是有成型工业的样子。”
这会轮到凯特说话了，她用扎着绷带的左手扯下一块梭鱼肉塞进嘴里，右手则是和鲸皮手套一并在下巴上摩挲。
“啊……！每个季度的最后一天，我们都会和游牧民到边境交易……用绳子捆着货物，再把绳子丢过去……”
三条想用手比划一个丢东西的动作，但却忘了自己还被绑在树桩上动弹不得，于是再次被绳子勒的龇牙咧嘴。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阿卡姆……！我们只是一群想安然度世的人……”
“要不给他松绑？”
乔安娜无奈地扭头问凯特，后者点点头，然后用镰刀勾断了束缚少年自由的麻绳。
三条扑通一声沿着树桩的轮廓滑倒地上，似乎还没从重获自由的这个事实里缓过来似的摇了摇头。
“你放心，三条，我们不会伤害阿卡姆——就算想殖民，两个人还是太少了，至于伤害你……”
乔安娜对他笑了笑，把手按在了少年的肩膀上，然后再次开口：
“我们不会杀死任何一个尚未袭击我们的人，嗯……恰恰相反，如果符合彼此利益，我们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凯特把镰刀丢到少年的手边，站在他身侧，用靴跟踩住镰刀的刀刃，以防他拿到利器就做出危害自己或是乔安娜安全的动作。
“但我们或许会杀死一个偷看过同袍裸 体的小混球。”
伊萨克女人的言语里带上了威胁的份量，三条不由得把脖子缩了缩，乔安娜则是又红了脸，不得不用清嗓子时的干咳来缓解尴尬的情愫。
“还有一件事，三条，我们放你回去之后，我希望你能把关于我们的事给对外乡人相对友好的村民们说，我们需要在阿卡姆停留一段时间，甚至需要这个镇子的帮助。”
“好……没问题……我能走了吗……？小姐姐和……大姐姐？”
或许是他的发颤的声音太过违和，乔安娜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不，你的年纪比我大，称呼长辈的词汇就不必对我使用了。”少女指指凯特，“她是凯特，我是乔安娜，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这里暂住罢了。”
“是的……好……那我走了。”
三条如梦似幻地起身，机械般的慢慢转过头，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快，总觉得有一双视线在盯着自己，但却不敢回过头去确认。直到走出密林，第一抹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下时，他才壮着胆子往身后望了一眼。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数米外凝视着他，凯特·杰莱芬把手里的另一柄镰刀丢到他的面前，动作干净简练的宛如死神收割灵魂，面无表情地提醒：
“乔安娜让我把你落下的东西还给你，并且十分感谢你昨天提供的工具。”
三条捡起来撒腿就跑，穿过木桥，穿过田埂，直到麦浪中央才停下。
“提供……工具……？呼……”
他喘着粗气重复了一边伊萨克女人对他说的话，但不知怎么的，脑袋里却一直印着那个蓝发少女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沐浴时，那纤细的身影……
白皙中略带粉红的肌肤，小巧的五官和明亮的蓝色双瞳，柔软灵巧的手指与修长的小腿，以及少女应有的，略有起伏的……
“……女孩子的……胸脯……唔！我，我在想什么啊……”
他红着脸摇摇头，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木桥之后的密林，然后弯下腰，继续收割业已成熟的小麦。
这件事应该烂在心里才对，他才不想告诉红啸那个疯子，但是又不太想去村庄里检举这两个外乡人的到来。
他轻轻抚摸着一颗饱满的谷粒，仿佛在斟酌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是否合理。
……或许能够告诉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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