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与生,是相对的概念。
要说的是白犬切樱花,那不是用于切开筋骨,切碎血肉的铁器,而是用于切开魂魄,斩断宿业的妖刀。
断其形、断其缘、断其理。
将众生化为幻梦,如花叶凋零般不留痕迹。
如其名,这是由时雨樱花所锻造,用于消灭我的武器,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也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当这把刀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我的手中、当我再一次听闻它的铭的时候,我才终于回想起了我的“业”究竟是从何而起的。
时间是三年前,也就是我认识森罗之后的第四年。
说来也实在是难得,那一天森罗没有在外工作,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时机实在是太好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仍然会觉得庆幸。
“今天是打算赖床吗?”早上的时候,他带着轻快的语调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我的房门。
“对不起,今天可以不去学校吗。”我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怎么了,感冒了吗?”森罗轻轻地从上方掀开我的被子。
随即,映照在我的眼中的是他愕然的表情。
对于好不容易已经快要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
苍白的头发、血红的瞳孔,宛如野兽一般的形态,在森罗的眼里,我恐怕就是这样的。
被里面(心中)的什么东西给反噬了,身体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我会变得不再是我。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如果可以更坚强一些就好了。
如果可以更勇敢一些就好了。
最初,当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另一个我也就应运而生了,
我是温顺的、胆小的、总是被保护着的存在,愚者愚行。
我是粗暴的、勇猛的,保护并且伤害他人的存在,苍色凶兽。
犹如互为表里的镜之两面。
但是,对我来说力量这种东西总是能够保护自己的程度就够了,过剩的力量会成为凶器,我不想伤害别人,我也不想让自己受伤,所谓天赐的恩宠只是多余的东西。
尽管我必须依靠着这份力量才能活着,但是我和我注定无法共存。
如果不能共存,如果不能一起前进的话,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不是怪物的话我是什么?
不是人类的话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没有祈求谁来回答,我只是这样问了而已。
“你就是你,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森罗弯下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那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下定义的东西,抱着暧昧不清的歪理一个劲地钻牛角尖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烦恼。”
不知何时森罗的手中握着一柄太刀,现在想来的话,他一定是早就已经料到了在我的身上迟早会发生这种状况,因而早早地做了准备。
他让我抱着那把刀,然后替我盖上了被子。
“好了,稍微再睡一会吧。”森罗握着我的手,“也许会很痛苦,但是不用害怕,我就在这里。”
“嗯。”
这里是梦,周围的景色尽是摇摇晃晃朦朦胧胧,唯独意识却很清醒,没什么不适感却觉得有些恶心。
在这里的自己只是魂魄(意识),但是在这里死掉的话现实里的自己也会跟着死去吧,想到这就觉得局促不安起来。
面前是另一个自己,赤目苍发,面无表情,只是凝视着我。
“我”是从过去那次的事件中诞生,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活下去而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对此理应表示感谢。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障碍,我已经不希望再看到有谁受伤或是死去了,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伤害别人了,所以我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但是你并不清楚怎么保护自己。”“我”说话了。
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尽管多少有些似是而非……这不过是我在自言自语。
好,至少要说服我自己吧。
“没关系的。”
“会受伤的。”
“没关系的。”
“会死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
“说谎,就算是骗人也无所谓啦,不要连自己都骗了啊,”“我”落寞地笑起来,“怕黑怕痛怕一个人,连幸福都会害怕,一无所有又一无是处,你就是这样的胆小鬼。”
嗯,确实是这样,没有反驳的余地,没有办法,所以也就只能咬牙坚持下来了。
“虽然很害怕,但是我会承受下来的,痛楚也好伤痛也好,虽然……虽然讨厌但是我会咬牙忍住的!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没有经过思考,错乱的话语兀自从口中吐出。不,搞错了,这里是梦,在梦的世界里想法和话语本来就没有区别。所以,并没有搞错,这就是我的真心。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成为人类。”
“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就是人类。”
“我是怪物。”
“怪物是什么?”
“怪物就是怪物。”
“人类是什么?”
“人就是人。”
“人和怪物有什么不一样吗?”
“……”
沉寂。
思考暂停。
唔,这么说来的话,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只是在一味地讨厌(害怕)着,讨厌(害怕)疼痛讨厌黑暗,讨厌(害怕)生命在指尖缓慢流逝的触感,讨厌(害怕)会夺去别人性命的自己。
也许,从根本上就搞错了,与我是什么样的存在根本没有关系。
噗,什么嘛,就这样而已?忍不住笑了起来,镜子另一头的“我”也是。
没有害怕的必要,因为我就是我,就算失去了一半的心灵(自我)我也仍然是我,什么也不会改变。
“我知道了,我会选择沉睡但是仍然会把一部分留在这里,这是最低限度的妥协,毕竟你不是那么能让人放心的家伙呢。”
“我”大概比我更聪明吧,总是勤于思考又什么都看得明白,但是比起固执还是我更胜一筹,所以这次是我赢了。
“啊啊,还有,”“我”接着说,“可不许哭啊,你答应过她的吧。”
“我会忍住的。”
“哼,那就好。”镜子的那一头,怪物(人)无畏而爽朗地笑着。
然后“我”抓住刀刃,对着自己的胸口地刺了下去,不带丝毫的犹豫,前后贯通,血液顺着刀刃经由刀柄流向我的手心。
住在心里的披着甲壳的怪物(cancer)失去了踪影,而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人。
心脏收紧,冰凉刺骨的痛楚,“我”消失了,伤口转移到了现实的肉体之上。白犬切会把精神的创伤化作实体,不仅是这一刀,身体的表面浮现出了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心灵的软弱会表现在肉体之上,我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脆弱不堪。
带着着疼痛从睡梦中醒来,再森罗给我止血之前,血迹已经浸透了衬衣,沾染在被褥上。
“一不小心我就会死吧,你还真是放心啊。”咬着牙忍着疼痛向他抱怨起来。
“我知道你是不用去担心的。”他却以轻松而轻快的口吻说着。
就算想要生气也没那个力气……
“所以,还好吗?”
“不太好。”
“哈哈,我想也是。”
/
凌苍辉
做了一个梦。
似乎是久远的过去,又似乎是并非在这个世界的,别的什么地方的记录。
深夜,漆黑一片的走廊嘎吱作响,我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在竭力奔跑着。
从腹部的伤口出感受到阵阵灼烧般的痛楚,伤痕累累的四肢看起来比平时纤细,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应该说,现在的我就是小孩子……吗?
可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怪物逼近了。
怪物?怪物是什么?不知道,总觉得难以理解。
没有力量,无法反抗,所以稍微有些后悔,如果“我”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摆出游刃有余的姿态吧。
已经没有办法了,穷途末路,事到如今除了坐以待毙什么做不了。
在楼梯上摔倒了,跌落了下去,灰尘飞扬……说起来,为什么能够看见灰尘呢。
我抬起头,看见月光透过二楼的窄窗洒落下来,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奇事。
怪物踏着阶梯而下,那是个有着一头长发的女性,月光下的头发是银白色的,非常动人,与此同时,她手中细长的刀刃也同时泛着冷酷而美丽的光芒。
在我站起来的同时,被刀刃正面砍中,挥刀的同时带起强烈的冲击,将我的整个身体吹飞,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到自己的血液和内脏洒落了一地。
多少有些遗憾,因为赶来的深海露出了非常悲痛的神情,实在是非常有趣,可惜已经没法看到后续了……
记录中断,因为我还活着,所以这必然是不曾发生过的事项的记录,虚构杜撰,或者只是有些可怕的晨梦。
/
“唔……早上好……”我睁开眼睛,朦胧中最初映入眼帘的是Ava的可爱的笑脸。
虽然实际上也不能称之为Ava的脸,只是这个人偶最初就是被设计成这个样子的而已,不过,反正很可爱也就无所谓了。
“是这样哟,既然要制作一个人形物,自然是越赏心悦目约好,另外这副身材也具备了相当的人体美,嗯,黄金分割?”
啊这……
“我有把‘Ava真可爱’这句话写在脸上吗?”
“写得很清楚。”断言。
“唔哇……”
“那么,清醒了吗?”
“勉勉强强吧,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发烧加上贫血,状态不佳也是当然的。
“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尽管带着高烧却还是要和我玩,回想起来,其实小苍你还蛮任性的诶。”Ava杵着下巴。
“那个时候?”
“深海死掉的那一天。”她丝毫没有避讳地说了出来。
也是,事到如今还去避讳什么也实在是没有意义。
嗯,就事论事,那天我失去了自己的半身,然后在同一天失去了深海……这么说来的话,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弄伤自己的话,也就不会去留宿在天文馆……
“抱着这样的想法可就是逃避现实了哟,世上可没有什么悔不当初,”Ava依然看着我,“而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你并不能预知未来,对吗。”
像是再说着“如果我能预知未来就好了”,她看起来同样有些落寞。
“好了,杵着不动也不是个事。”起身的时候微微感到了一阵眩晕,不过没关系,“先从整理情报开始如何。”
漱洗完毕之后我和Ava面对面坐在一张茶几的两侧,尽管地下的生活空间里尚且保留着厨房,遗憾的是Ava的这副身体非常合理的没有进食系统,自然也不会有味觉。以此为基础之上,幸运的是反正冰箱里只有速冻食品,不是什么值得去细细品尝的东西也就没有叹息的必要了。
“就算这么去理解我也还是会觉得遗憾的啦,因为不能和小苍感同身受所以我会发出叹息的,嗯,避面尹邢。”Ava直白地说出了她的想法,对此我感到了意外,以及对自己傲慢的想法感到了些许羞愧。
“是吗,那还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的啦,忘了这点小事吧。现在我就汇报一下情报整合的结果好了。”
“诶,已经完成了?”
说起来,Ava好像是具备将事件相关的情报录取然后输出关键词的机能,尽管完全搞不懂其中的逻辑……不,好像这个一开始就是把她制作出来的目的之一,不过这个效率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关键词是走廊、睡眠、以及Tigris……”
“唔,Tigris就是那个吧,最近闹得有点厉害的那个家伙。”食人的魔女,同时也是让我陷入这般窘境的元凶。
“不过,深海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我也隐约感觉到了,但没法去做什么实际的证明,就算找到了Tigris也只会陷入头脑发热的状态,所以在这里我向Ava抛出了疑问。
“小苍原来不知道吗,Tigris是深海的女朋友啦,完完全全是当事人哟。”
“哦,这样……哈?我可没听说!”
试着去回想一下的话,我和那位魔女小姐在几年前确实是有一点面识,但是从来没听深海提起过啊……居然在这种事情上瞒着我?
“开玩笑的,”Ava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但是就算Tigris真的是深海的女朋友,他有必要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你吗?不过他们的关系很好倒是真的。”
“唔……”
“哼哼哼,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嫉妒哦。”她的表情看起来必然是在坏笑。
“啊,不要开我的玩笑啦!”
“抱歉喽~”Ava装模作样地吐了吐舌头。
别玩了啦,说正事说正事,“既然出现了新的方向……犯人是Tigris的可能性呢?”
至少,现在的魔女小姐确实接连夺走了数人性命的食人怪物。
“理论上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至少那天在我开机的时间里Tigris没有来过天文台。”
我也记得那天除了短暂停留的森罗,只有我和深海两人,在我睡着的时间里过来……或是利用什么只有魔女才会采用的手段隐藏在某处……“啊,既然是魔女,那么不发出声音路过走廊的方法也是有的对吧?”
“啊……”听了我的想法之后,Ava露出了略显无奈的表情,“方法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那么……”
“那么请你先不要操之过急,倘若在这次的事件里真的有魔女介入的成分,即便绞尽脑汁去考虑手法(howdunit)也没有意义吧。”
“嗯……”
“重要的是动机(whydunit),喜悦与悲伤,爱与憎恨,所有的动机都源于人心,而不论是鬼怪(Tigris),神明(你),还是机器人(我),究其根本都是‘人’的衍生。”
/
一侧的墙壁上绘着的是蓝天的图案,本该是闪闪发亮的朗朗晴空,却因为采光不足的问题看上去像是阴天。
天文馆的陈列室,十月的时候Ava曾在这里为我投影过星空,回想起来居然是用照片来投影的,老实说这个设计不太高明呢,不过事到如今也都化作美好的回忆了。
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当年没有带走的杂物,深海还在的时候偶尔会把这里当作储物间来使用。
“啊,恐龙!”我在杂物堆里见到了小时候珍视的玩具。
若非维持着奇妙的姿势,就已经将之捡起来了吧。
唔,所谓奇妙的姿势是指……咳,我现在正被Ava抱在怀里,是公主抱。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
“什么,嗯,什么什么。”
这家伙为了凹人设已经不择手段了么。
“一般不是应该反过来吗,就性别的意义上。”
说起缘由,稍早一些在旧书店的时候,Ava忽然问我“要抱吗?”一瞬间让我产生了某种相当下流的理解,尽管脑姑且还算清醒,舌头却利索地回答了“要。”
其结果就是我被Ava一路抱着来到了这里,作为惩罚游戏而言实在是非常高明。
“别在意,我的极限负重可是有两吨来着的,嗯,铁拳无双。”啊啊,这破机器人居然还开始装傻了。
“不不不,纯粹是关乎我的羞耻心的问题。”也就是说,我投降。
“那么,”双脚落地之后,我转向Ava,“留意到的事情是什么?”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Ava说着一头扎进了一边的杂物堆,“那天晚上你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在那种身体状况下?”
“唔,这么说来,能够睡得那么安稳确实是很奇怪……不过这有什么联系吗?”
“是这个,”Ava捡起一个瓶子,放在耳边晃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标签,“镇定剂?”
“咦?”这又是怎么回事……
“最后再去看看小苍的房间吧,有带着钥匙吧?”无视了我的困惑,她站起来,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因为我的房间在靠近楼梯的一侧,所以不需要踩过嘎吱作响的地板。
尽管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在我看来毕竟和事件无关,多半调查了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意义总得先看了再说,嗯,言之过早。”这次Ava甚至没有看我的脸。
“对别人的内心独白进行吐槽也太没礼貌了!”
总觉得再过不久就算隔着门她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要我说,在小苍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才更没礼貌吧。”Ava一把推开房间的门,“而且这也不是吐槽。”
然后,我愕然了。
门的另一边呈现在面前的景象与记忆中别无二致……除了已经干涸的大片血迹。
啊,是的,和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进入深海的房间时所见的景象……一致?
可是……
咦……这里是……我的房间……吧?
从我的房间出发,前往深海的房间应该是……向右?
记忆里却是……向左?
搞错了……?
搞错了……什么?
从喉咙的深处泛起一股令人不安铁锈味。
“唔咕……”呕吐物,是红色的……
并不存在什么证据,所有假设都还只是空想。
已经累了,但是还不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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