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并不算豪奢、却能让味蕾得到极大满足的狼肉晚宴结束后，已经临近深夜。
寒气透过墙上的裂缝，不断钻进屋子里，与火盆散发的热量纠缠在一起。
吃饱喝足的三人已经睡下，孟婆婆将家里仅有的一条旧毯子让给了柳澜与文萱，自己则在简陋的干草堆中和衣而卧。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吃得太撑，浑身发热，需要凉快凉快”，根本不给柳澜推辞的机会。
因此，柳澜与文萱便裹在了一条毯子里，没去谁孟婆婆空出来的床，而是靠着墙坐下。
这搞得文萱心里怪怪的。
明明不是露宿在外，而是在房屋中过夜，为什么两人还是保持着这种亲密姿态？
两人怎么睡，和室内室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文萱并没有在这种问题上纠结。
虽然这种姿态让她心中小鹿乱撞，难以平静，但却并不讨厌。
一句话来概括她现在的情况，就是——痛并快乐着。
柳澜默默地闭着眼睛，看似沉睡，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留意着屋内屋外的动静。
他听到，孟婆婆的呼吸开始变得规律、悠长，这代表着老人已经进入了睡眠。
柳澜睁开眼睛，看了看靠在身边的文萱，小声道：“我去把毯子还给孟婆婆。”
文萱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她们根本不需要毯子，刚刚不过是照顾老人的心情，所以才做出了接受的样子，就等老人睡熟后悄悄还回去。
自己裹着毯子却让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老人受冻，这可不是她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征得了文萱的认可，柳澜抓起毯子，轻手轻脚来到孟婆婆安睡的地方，小心地将毯子给她盖上，没有惊醒老人。
然后他回到文萱身边坐下。
文萱身体一僵，微微把脸埋得更深了一些，掩饰自己内心的动摇。
“漫漫长夜，不来说点什么嘛？”
柳澜轻笑，用恰到好处的音量说道。
“刚才说了那么久雪魔的事，还没听够？”
文萱小小地怼了柳澜一下。
“不不不。”柳澜摇头，神色认真：“我对那些怪物没兴趣，我在意的是，你的事情。”
文萱沉默，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情。”
“我想听。”
柳澜一本正经地说道。
“乱打听女人的私事可会败坏人缘的。”
“那你讨厌我吗？”
“……”
聊不下去了。
文萱忽然伸手，戳了戳柳澜的脸。
“怎么了？”
柳澜没有躲闪，任由文萱的手指戳在脸上，软软的，还带着点温热的细腻感。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来。”
文萱放下手，靠在了墙上。
“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嗯……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知道了就别说出来！”
文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柳澜失笑，举起了双手，无奈道：“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文萱轻哼一声，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不准备再搭理这家伙。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神色微变。
柳澜也微微昂起头，感应着什么。
“呵，看来现在是休息不成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有‘支线任务’，我开始期待起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文萱亦是如此。
两人悄然出了屋子，来到外面，没有惊动沉睡中的孟婆婆。
“那边。”
文萱指了个方向。
一个臃肿的身影，正缓缓地向着靠山村的方向靠近。
它嘴里发出低沉诡异的咕噜声，令人联想到恐吓敌人的凶犬。
借着月色，柳澜可以看清这个人形生物，体表覆盖着大量银白色的毛发，好似裹了件厚重的皮草，头上则生着两根弯曲的角，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色彩。
“雪魔……”
文萱喃喃道，盯着那人形怪物的身影，目光冰冷。
“这就是雪魔？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柳澜诧异。
这里并不算北地深处，甚至连中层都算不上，只是最边缘的外围。
换句话说，这里距离雪魔的起源地，很远很远，因为它们生活在比北地还要靠北的冰雪世界。
雪魔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的信号，柳澜瞬间就能脑补出几十种可能的情况。
如果这只是个漏网之鱼，孤身一鬼还好说，若是它还有同伙潜伏，那就麻烦大了。
一只蟑螂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家中已经有了一个，甚至更多个蟑螂窝，问题也绝不止于弄死一只蟑螂那么简单，一个不小心，就是蟑螂灾。
“嘎嘎——”
察觉到两人的气息，雪魔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发出怪异的叫声。
柳澜也终于看清了这只雪魔的面孔。
它的脸上肌肉裘结，给人一种坚硬的质感，惨白的肤色很容易仿佛死去许久的尸体，令人不寒而栗。
它没有眉毛，眉骨高高地凸起，更显得眼窝深陷，红色的眼珠中流露着疯狂的色彩，透出残忍嗜血的味道。
它的鼻子平坦，宛如被削平，只有两个恐怖的黑孔，呼吸之间，可见白色的雾气从里面涌出。
最下面，一张大嘴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即使闭合着，也有两颗狰狞的牙齿突出了嘴巴，露在外面。
丑。
这是柳澜对雪魔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他在辉夜峰呆的太久，整日面对夜雨寒、洛薇这种级别的美女，以至于审美要求都被拔高了不少，开始习惯这些养眼的存在，将她们当作了世间常态一样。
但现在，看到这只雪魔的长相，柳澜终于清醒了不少——哦，原来这世上美丽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归于平庸，而还有少数——就如眼前这雪魔一般。
丑陋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论美丑，皆有存活于这世上的权利，评价一个人，美丑也并非决定性因素。
但雪魔的问题，显然并不在于面容，它的丑陋，是更深层次的，那种来自灵魂本质上的。
它们散发的邪气与疯狂，无关相貌，令人本能地就会生出极致的厌恶。
连柳澜都受到些轻微的影响，产生了将眼前这个丑陋邪恶的怪物斩成碎片的想法，好在他心境沉稳，立刻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调整至正常状态。
“小心，它的实力很强。”
文萱忽然开口提醒道。
柳澜看了她一眼：“多强？”
“根据雪魔角上的金环数量来判断，它的实力应当在升月境中期。”
金环？
柳澜仔细看了看，发现血魔头顶的双角上，果然有着几道淡淡的金色圆环，左边三个，右边四个。
“雪魔的实力每提升一级，就会在角上形成一个金环，从左边的角开始，左右交替出现。
每个金环相当于我们的两个小境界，比如左角有一个金环，代表筑基中期的实力，继续成长到筑基圆满，右角便也会形成一个金环……”
所以左三右四就代表这只雪魔的实力超过了络海境，处在升月中期。
“还真够直白的。”
想明白这些，柳澜摇了下头，从储物手环中取出紫电剑。
“小萱，退后。”
机会难得，来试试他面对这只升月中期的雪魔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文萱没有移步，而是怔怔地看着他：“这可是升月中期的……”
她意味柳澜没听清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知道，升月中期嘛，正好拿来练手。说实话，我开始修行都一年多了，动手的次数却还寥寥无几，这样下去空有境界，实战经验不足，可不利于全方位成长啊。”
见文萱担心，柳澜笑了笑，又道：“我先试探一下，你帮我观战，如果我挡不住，你再出手，放心，不会有事的。”
文萱盯了他一眼，终于默默点头，退后了两步，而后手腕一抖，一把流溢着柔光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空气中仿佛有风在嘶鸣。
柳澜笑了笑，转过身，迎着雪魔走了上去。
紫电剑上，浮现淡紫色的电光。
似乎被柳澜从容不迫的样子激怒，感受到自己的威严被挑衅的雪魔发出一声狂放的吼叫，响彻荒野。
吼——
它猛地加速，高大雄壮的身躯如厚重的战车般冲向柳澜，带着一股将他碾碎的狂暴气势，卷起阵阵狂风。
柳澜感受到打在皮肤上的风压，提高警觉，却并未躲闪，而是抬起手臂，紫电剑指向夜空，然后——
一道幽暗的剑气，如同天上弯弯的月牙，迅如闪电，斩向雪魔。
新月斩！
初次试探，柳澜将新月斩的威力控制在五成左右。
雪魔迅速反应，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粗大的前臂加上厚重的毛发，简直就像将两块厚重的巨盾交叠在一起。
新月斩的剑光，落在雪魔的手臂上，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鸣音。
柳澜目光微凝。
居然挡下了？
而且毫发无伤……不，并不是毫发无伤。
雪魔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一撮毛发在空中飞舞着，飘落。
五成威力的新月斩，只是堪堪破开雪魔毛发的防御，在它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未见血的划痕而已。
升月境果然是升月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吊打的啊。
柳澜若有所思，却并不畏惧。
而他对面，受到攻击的雪魔，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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