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缥缈的虚无,这里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如同一团黑色的雾霭,无法给她带来所谓的安全感。
普莱尔缇正处在这黑暗的正中央,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想求救,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莱缇,莱缇……”
似乎是有人叫她,她连忙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她在黑暗的尽头发现了一丝曙光,她朝着那曙光奔去,跑去,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接近那片光亮之时,自己已经来到了她熟悉的村落。
诺克村,毫无疑问是这里,既没有被毁,也没有敌人入侵,一片祥和的景象,这让她以为战争并不存在,屠杀只是一场噩梦,这里才是现实吧?
“莱缇,莱缇……”
声音再次响起,但她似乎忘记了回应,看着在农田里耕作的村民,看着烟囱边升起的缕缕炊烟,看着村外一望无际的草原,多么美好,她变得更加贪婪,想要把美景尽收眼底,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莱缇,我们跟你说话呢!”
“…………”
她最终还是回过头来,看到周围围绕着的几个小伙伴,是他们,是村里的孩子王戴德,是爱哭的茉莉,是喜欢恶作剧的瑞丽娅……
大家都在,都还活着啊……普莱尔缇笑了,笑得很开心,她也想开口回应他们,却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保持着缄默,看着他们的笑颜,普莱尔缇竟落下了眼泪。
大家……都还在啊……真是……真是太好了……
不知自己在庆幸些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小伙伴们看见普莱尔缇落泪,都有些不知所措。
“莱缇,你哭什么啊?”
“莱缇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弄得我也有点想哭了……”
“莱缇,别哭了啊……”
“这样吧,不如我们来玩捉迷藏吧!莱缇,你来当鬼!玩游戏的话就能把烦恼全部忘掉啦!”
普莱尔缇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勉强笑了出来。
她走到一棵树下,用臂膀捂住眼睛,在心里默数道:
1,2,3,4,5……9,10……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小伙伴们早就不见了踪影,原本美丽的村庄被侵略者毁于一旦,哭喊声,惨叫声,求救声,声声入耳,她想要呼喊,想要寻找她的伙伴,却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如同地狱一般的光景再次呈现在她面前,展现着残酷的现实,但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到。
戴德,茉莉,瑞丽娅……你们在哪啊?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来到一处墓地前,士兵们在这里欢笑着,一堆篝火在墓地间亮起,他们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庆祝着战斗的胜利。
小伙伴们又藏到哪里去了呢?普莱尔缇按耐住内心的恐惧,走进墓地。
天空变为黑色,没有繁星点缀,也没有月光照下来,这火光在这片黑色的雾霭之中尤为亮眼,她躲在一块墓碑旁边,士兵们仿佛陷入了疯狂的境地,围着篝火手牵手,在那里转着圈儿。
她定睛一看,篝火前躺着的是她的小伙伴们,他们都被残忍地杀害,被掏出心脏,排成排躺在篝火的木架上,放在篝火上烤着,士兵们看上去更加开心了,开始分而食之。
怪物,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贪婪地享受着这餐美食,如同一群恶狼,更加骇人的是,那个女军官,那个银白色长发的女军官,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向她逐步逼近。
“我可想把你留到最后来……享用啊……”女军官抚摸着她的头,提起军刀,一把刺向她的心脏。
——————————————
“啊啊啊啊啊啊啊——————”普莱尔缇被吓得惊醒了过来。
坐在床边的男人被吓得身子一震,关切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问道:
“哦,你醒了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看着床边的男人一身纯黑色的立领军服,军帽边的苍鹰宣示着军人的威严,她连忙朝后退去,忐忑不安地问道:“您……您是……哪位?请…请放过我…放过我的朋友吧……”
看来女孩被吓得着实不轻,男人尽量摆出一副柔和的笑容,说道:“孩子,不用害怕,我不是璃瓦那人,我叫希德瑞·伍德,是吉曼尔南部集团军的少尉,当时我看到你昏迷在农田上,就把你救回本部来了。”
“是,是来……救我的吗?”普莱尔缇换换舒了口气,但仍然表现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副湍湍不安的样子。
“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吧,是我帮你在五十公里外的城镇上买的,你已经昏迷将近一天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普莱尔缇看着这条崭新的红白配色连衣裙,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是她平时难以想象的,这是一件城市女孩的连衣裙,看上去十分华丽,胸口的蝴蝶结看上去做工精细,她伸手摸了摸,这手感比之前的粗麻衣好上百倍,或许是来自东方的丝绸?
“真是……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这件衣服的价钱是多少……”
“不用在意这些……”希德瑞连忙摆摆手,“现在这战争年代,人心惶惶,能活命最好了,那还要什么钱啊……”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普…普莱尔缇·诺克,今年五岁了……”
“普莱尔缇……是吗……”希德瑞看着眼前瘦骨如柴的女孩,她的身高跟同龄人相比远远不达标,但即便如此,这个女孩却十分懂礼貌,性格上却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那个……恕我冒昧问一句……伍德先生……”
“不用这么拘谨啦,叫我……希德瑞叔叔就好啦……”希德瑞犹豫了一会,在最后还是决定让她叫自己叔叔,因为这个年龄差距,以兄妹相称似乎也不太合适,今年二十二岁的他,却已经成为了“叔叔辈”,现实就是如此的魔幻啊……
“那就……希德……瑞叔叔?”似乎是刚刚苏醒的缘故,她的发音还不太标准,听上去有些别扭。
但希德瑞并没有在意,而是欣然回应道:“我在。”
“那个……我还是想问一下……我的朋友们……还活着吗……”
面对女孩的提问,希德瑞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在此告诉她真相,女孩可能就此崩溃;但如果不告诉她真相,自己内心底又过不去,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额……这个我们并不清楚,因为我们没有对村庄进行彻底的搜查,暂时只发现了一位幸存者……也就是你……普莱尔缇……”
“这…这样啊……”回想起前日的景象,她不敢报以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小伙伴们能够劫后余生,大难不死,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啊,对了,你睡了这么久,肚子肯定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吗……只可惜我们这儿只有难吃的蔬菜罐头……”希德瑞说着,在办公桌上拿起一盒生产日期还算不错的蔬菜罐头,铁盒那冰冷的质感如同他的内心一样,无机质的冰冷无法撼动他的内心,秋日的暖阳也无法将心中的坚冰所融化。
“没事的,叔叔,单能活下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况且现在我还穿上了新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感谢呢……要是爸爸妈妈能活着的话就……更好了呢……”说着,女孩眼里流露出一丝落寞,但很快就被她那阳光的笑容所掩盖,她不想让军人叔叔为她担心,因为她们每日都在经历着生离死别,相对而言,自己的遭遇或许只是毛毛雨吧……
“你的父母……不在了吗?”希德瑞看着异常懂事的她,内心低宛如被尖刀钻心剜骨,嘴唇甚至都要被咬出血了,都怪那些该死的璃瓦那人!
“他们……在爆炸发生时正在农田里干活……所以刚开始就被爆炸给波及到了……所以…”说着,普莱尔缇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那群狗娘养的……”希德瑞只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作为一个少尉,当然不可能改变战场的局势,在这穷途末路之际,后方的将军们仍然妄想着扭转战局。
说到底,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且不讲理的,必定会出现伤亡……在这里怨天尤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总之……先把这个吃了吧……”希德瑞帮她揭开蔬菜罐头的盖子,再递给她一把铁勺。
“谢谢叔叔……”普莱尔缇接过罐头,用勺子挑了一小块蔬菜,放入嘴里。
“嗯……好次!”
“好吃吗?”希德瑞惊讶地看着普莱尔缇狼吞虎咽的样子,暗自惊叹着。虽说蔬菜罐头是首都工厂官方制造的,绝非什么残次品,但每天都只能吃这个充饥的士兵们再怎么说也会感到厌恶,偶尔有时物资部门会往前线运送几箱啤酒,那是军队中不可多得的佳肴,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忘却战争的痛苦……
但啤酒再怎么喝也不至于醉吧?希德瑞出身于酿酒世家,南部的气候适合种植葡萄,家乡盛产的葡萄酒让他感到怀念,这似乎也培养了他的酒量。
“好吃!”应该是几天没有吃饭了吧,女孩毫不忌讳自己的吃相,没过一会儿,蔬菜罐头就被挖去了一半。
“慢点,没人跟你抢啦……”希德瑞摸着她的头,总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个女儿一样……明明自己并没有恋爱经验,却无缘无故多了这么个孩子,世事难料啊……
再过不久,少校就会宣布前往北部作战的消息,不知道他所带领的队伍,最后悔有多少人能够幸存呢……
或许自己也……
看着军营外面,暖阳依旧,南部山村的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或许是最后一次……看见这幅美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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