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六点，钟楼电视塔下。
一辆橘光缓缓驶入电视塔的地下停车场。
收费站里坐着的大爷见状起身，他敲了敲收费站能看到来往车辆的玻璃窗口。
橘光后侧的车窗摇下后，齐志探出脑袋，说道：“老陈，是我。”
“啊啊，齐志啊，前些天不是来调过表了吗？没到五天吧，打乱作息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有几个朋友从外地来南平，我打算让他们先在我的房间里住下。”
“啊啊，也挺好，够住么？”
“打算铺一下地板将就一下。”
“被子什么的仓库里有挺多，需要的就拿去用吧。那间屋子挺久没人住了，你们进去应该能热闹一点吧……好房子啊，唉……可惜了，不考虑直接住下吗。”
齐志苦笑了一下，说道：“真的不了，那充满了父亲的气息，我每次去都很痛苦。”
“确实，气息……你父亲的一部分还活在那里……房子是有记忆的，房子里发生的事不知有屋主记得，房子也记得！就算屋主离开了，房子也不会忘记，这就是哪里充满老齐气息的原因吧……”
“记忆吗……”
“哈哈哈，没太在意了，记忆就是老家伙吹嘘的资本！我还记得老齐在上面开趴的声音被楼下演播室录到电视里……”
过去么？自己在那栋钟楼里也有快乐的回忆。不过父亲去世后，悲伤逐渐让彩色的回忆暗淡。现如今那里的空气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每每齐志进入，都会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看着齐志眼神有些迷离，老陈开朗地说道：“我就先不烦你了，周末愉快。”
老陈打开了升降杆，让吉普进入了大楼。
两小时后，塔楼十公里外，南平轩辕大厦停机坪上。
“据目标进入电视塔已两小时，需要通知她吗？”
“继续监视就可以了，让砜接着休息吧，先不用汇报了。”烬说完看了眼驾驶室里熟睡的砜。
“喂喂，不是说不能戴耳机吗！”
慧眼用极低分贝说出了谴责的口气，让烬发出了“AI真是方便啊”的感叹。
“就顺着她吧。”烬说完关上了驾驶室的门。
走出运输机，是烬熟悉又陌生的领域。
夜里的，高空看到的，陌生的南平。
六角形停机坪的每个顶点都闪着红光，和远处高楼顶端的灯光遥相呼应。烬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快两年的时间，街头小巷遍布他的足迹，即使渺小的像是蚂蚁的建筑，烬也有自信叫出它的名字。但是，这里的景色确实是陌生的，轩辕大厦是南平市最高的建筑，在巨人面前，再伟大的设计也要俯首称臣。这里能将新老城区尽收眼底，人字形的河流驾着灯光暗淡的老城区，衬托着极光一般的新城区。密集的高低起伏的建筑群，在烬眼中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般。向下看去，车流像是地板缝里的水一样，流淌在城市的血管——道路之上。
烬第一次看到了南平，此前他去过钟楼、跨过了千纸桥、参观过颓废主义博物馆。今天之前如果有人问烬什么是南平市，烬会像倒垃圾一样将那些地名灌输给他。但是今天之后，烬只会让那人来到这里，亲眼看看这副光景。决定一个城市的，是城市本身，是整体，而不是地点，人物，历史价值……
烬看到初坐在停机坪的边缘，她双腿摆荡在半空中，身边烟雾缭绕，手里夹着一根烧到一般的烟。
“原来你还抽烟。”
“怎么，不行吗？”
“换个说法，第一次见你抽烟。”
“就是几千年没抽过了，有点怀念。”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几千年？齐志有点惊讶。
初呼出一口烟气，看着远方的夜城说道：“怎么样，高处的视点？”
“不怎么样，总会有掉下去会怎样的想法冒出来。”
“哦？是因为落差感吧，停机坪外没有坚实的地面给你提供虚伪的安心，让你不自觉地想起地面，进而引申联想到自己与地面。”
“与其说是地板外没有地面，倒不如说是没有墙壁吧。毕竟高楼里的一个个水泥围成的小小盒子外也没有地面，但是掩耳盗铃地的封闭感会给人站在大地上的感觉。”
“所以你落差的大前提你接受喽。”
“怎么了？”
“没看出来啊，有自信的人才不会有这种落差感，他们坚信自己能稳稳地站在悬崖边缘，不会有一丝一毫跳下去的想法出现。”
“有跳下的冲动和自信毫无关联吧，那更像是一种回归本源的冲动。”
“不，人类的本源是天空，不是大地。”
“喂喂，这可是颠覆传统进化论的暴论啊。可以不要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吗？”
“大、直、男……天空可是想象诞生地地方啊，无边的星辰与未知塑造了人类最初的想象，对未来、对未知的憧憬。”
“想象一开始难道不是幻想未知的敌人和陆地上的威胁吗？”
“那可不是想象啊，那些是任何动物都能做到的，是生存本能，是恐惧的映像。而想象，使人类站在食物链顶端，望着繁星想象着宽广的时空。”
“就算我接受你的观点也解释不了跳楼的冲动。”
“那是背离本源向着未知的冲动啊。”
“下方怎么是未知……”
话没说完，烬看向了远方的陌生的南平市，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思考。
烬话锋一转，说道：“你有这种冲动吗？”
“嗯，我可是怕得不得了。”
“在逞强？”
“也没有，坐在这里，有一种兴奋感，不是吗？”
“是啊，恐惧化作的兴奋。”
“要来一口吗？”
“不了，烟总是让我想起我的酒鬼父母。”
初笑了一下，把剩下的烟头弹下高楼。烬看着残留着红光的烟头，像是流星一般向下坠去，心中的“冲动”渐渐扩大，最终化为难以言表的兴奋。
“晴朗的夜晚真是难得，今天能看到月亮吗？”初像是在问烬，又像是喃喃自语道。
“大概不行，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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